第98章
“只是师兄弟?”苏焱停下动作,沉声反问。他在等阮秋盛否认,那么他就能以其他理由将他带走。
阮秋盛顿了片刻,艰难地挤出一个字:“……是。”
如果自己承认了他们的关系,那么苏师叔一定会以违背宗规的理由让自己立即离开,并且会给自己加上惩罚的束缚,让他无法再靠近院落。
“这里有我在,无需担心,你安心养伤就好。”苏焱早就想好了两种理由,他说出那句话时,就没打算给阮秋盛留反驳的空间。
传送阵完成之际,玄生猛然出鞘刺入正中央,以自身灵力与传送阵法抗衡,剑身铮鸣不断,不出片刻周围光芒散去,如同凡间铁器横倒在地,声音回荡在房间中。
“你是不是不要命了?”苏焱慌忙收回传送阵,声音不由得拔高,不等他指责,阮秋盛径直跪在地上,右肩伤口再次破开,他也毫不在意。
“弟子冲撞长辈,有违宗规第二条。弟子对师弟心生情意,同样违背宗规第二条。两重罪名,依宗规所处,理应逐出宗门。”阮秋盛俯身行礼,“若师叔觉得弟子所言有理,待回宗后弟子任凭处置。”
苏焱没说话,阮秋盛左手掐着掌肉将心底最后的胆怯消除,直起身继续说着大逆不道的狂言:“如果只是以道侣的身份询问章祁月的情况,苏前辈还要阻拦我吗?”
活了这么多年,这还是阮秋盛第一次顶撞长辈,这一顶撞甚至还险些被挂上欺师灭祖的头衔。
沉默许久的长者这才接话道:“兔子逼急了还会咬人,你护崽子也不能这么护啊,赶紧给你们宗门小孩疗伤。啧啧,还真是个痴情人。欸小子,你知道你师叔为什么不让你看幻境吗?”长者看半天闹剧,沉寂多年的八卦之心早就燃烧起来,那胡须都快扬上天。
“他是怕你看完,疯喽!”长者的身影如同烟雾消散在原地,转而出现在阮秋盛面前,连拐杖都不要了,盘腿而坐,“就这么说吧,那上古神器,喏,就是地上的。”
阮秋盛顺着手指方向望去——玄生剑。
“你师弟呢,中的是附魂术。他的魂魄被困在神识中,被迫面对各种幻境。”长者话音猛地一顿,他连忙指着阮秋盛,“给我记住了,幻境!全是假的,记住了没?”
阮秋盛急着听后续,连忙点头应下。苏焱在一旁用灵力清理阮秋盛干涸在皮肉上的血液,瞥了一眼信心满满的长者,心中不住犯嘀咕:他能记住才怪,祈祷他听完别寻死就好了。
苏焱自然没把阮秋盛上面说的话信以为真,但说实话他还是有些生气,并不是因为出言不逊,而是气愤于阮秋盛不爱惜自己身体。
如果就凭那几句空口白话就是欺师灭祖,那估计一整个折戟宗都不够邹煜灭。邹煜简直是惩戒室的常客,经常因为说错话被罚。要不是邯绍经常偷摸溜进去给他送饭,现在就没有所谓的剑仙邹煜。
更何况,如果换位思考一下,苏焱觉得自己没阮秋盛这个耐性,可能会直接横冲直撞进入鬼界寻找答案。
苏焱不禁再次感慨那句话,真是有什么样的师父,就有什么样的徒弟。
只见长者拿起拐杖对着空气挥动一番,紧接着在幻境里发生的一切便展现在他们面前。
“就是这样,魂魄受到玄生剑的攻击,没有魂飞魄散已经够好了。这鬼影还真是找对了人,前有玄生,后有怀心,无论换谁都逃不过被仙器所伤。这小子要是有个凡间亲近之人就好办了,普通刀枪的伤口我很快就能修复好。”
凡间亲近之人吗?章祁月也想要,但上天不给他这个机会。
跪坐这么久双腿早就麻木,阮秋盛感知不到自己身体的存在,刚刚看到的一切如同无数根针尖刺入心脏。
弃子……怎么敢这么说的……
这一直是章祁月心底的阴影,他是最渴望亲情的孩子。
被亲生父母抛弃在空荡荡的房间,他在那里将眼泪哭干,之后生活里还笑嘻嘻和别人说着他不在乎这些。
但阮秋盛一直知道,他是羡慕着那些有父母陪伴的孩童。
在游乐园中学着别人站在中间拉着大人的手,快乐蹦跳着,像一个小偷在偷窃着不属于自己的幸福。哪怕是成人礼那晚,嘴上说着不懂书信表达爱意,却还是抱着希望去给阮母打电话。
章祁月会在众人面前笑着撕扯自己伤口,在无人的地方小心清理血液,再将拼好的面具粘在脸上,重新站在阳光下。
阮秋盛一直呵护着章祁月心底的脆弱,却被鬼影扭曲一切,用自己的样貌说出他这辈子都不会提及的词语。
他无法忘记章祁月那一瞬间的愣神,小师弟想到了什么?剑伤是不是特别疼?
阮秋盛的心仿佛被人攥着喘不上气,眼睛变得酸胀,泪水不住打转,却不肯掉落。只是肉眼就能感受到蚀骨的疼痛,他不敢想在幻境里章祁月到底是怎么撑到最后的。
他宁愿最后风乐剑没有偏离原本的轨迹,以一剑抵一剑。
“怎么没声了?”长者摩挲着拐杖表面花纹,眉毛皱成一团,凑近苏焱悄声询问。
苏焱也刚从幻境场景中回过神,叹了口气道:“正如您所说的,兔子逼急了会咬人,还有一种可能,兔子也会撞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