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这是他刚才答应过崽崽的承诺。
  就算在梦里,崽崽也牢牢记得,更要他一定记得。
  边临松心口发酸,半是苦笑半是怅然地摸了摸孩子熟睡的小脸,柔声道:好,我答应你,会保护他,不让他受伤
  他想起什么,花了时间推翻说辞,这一次声音小到几乎自言自语。
  不会,再让他受伤了。
  从头到尾岑寻枝都只是坐在那儿静静地看,静静地听。
  白玉般温润又清冷的脸庞隐没进昏暗的边角,看不出任何表情。
  再度给小於掖了掖被角,已经没什么需要做的了,边临松直起身,转向一言不发的岑寻枝,轻叹:他真的很喜欢你。
  岑寻枝还是没吱声。
  这种事也用不着别人说。
  短短几天之内,小家伙给了他一次更比一次强烈的震撼。
  当初一点点的恻隐之心,终究是开花结果。
  他赌得没有错,单纯善良的小小孩,终究是跟废墟中烧灼着野心的另一个不一样。
  这个孩子没有叫他失望,那么,他也不会辜负这样稚嫩而真挚的爱。
  四周的灯光暗下来。
  边临松在涔涔的灯光中,声音同样像昏沉的水波:哥,你也休息一会儿吧?
  岑寻枝不置可否,转动轮椅向床边靠去,没有动。
  边临松是清楚的,这种时候自己应该离开,叫kfc过来。
  但他没有。
  他一步步走到岑寻枝面前,后者完全被拢进他的影子里。
  从什么时候起,边临松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那个曾经需要自己仰望的高大身影,竟如此孱弱。
  就算岑寻枝能重新站起来,自己也已经比他高出好一截来了。
  战火纷飞里相依为命的少年与男孩,是什么时候变成了现在这样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的模样?
  中间的十几年,去了哪里?
  岑寻枝并未因他的逼近有什么异状,像是早就料到他不会规规矩矩。
  眼神没有丝毫变化,淡得像冰。
  边临松不喜欢被他这样看着。
  哪怕恼怒,哪怕憎恨,哪怕怨怼。
  总比像现在这样仿佛看一个陌生人要好。
  他忽略掉那些不值得在意的刺痛,单膝跪下来,不敢像小於那样把手放在岑寻枝膝盖上,只敢勉强搭在座椅的边缘。
  海拔的变化,让他再度需要仰视岑寻枝,有种回到了儿时的错觉。
  我抱你吧。边临松温声道,顿了顿,换了种更委婉、也把自己摆得更低的措辞,让我帮你,好吗?
  他说完这句话,甚至不敢呼吸。
  怕任何一丁点微弱的动静,都会打破来之不易的和平与平衡。
  岑寻枝垂眸看着他。
  看他放在自己旁边很近很近、却始终不敢越雷池的手指。
  很多很多年前,他牵着这双手翻山越岭,寻找着浩渺宇宙里两个人的容身之地。
  谁能想到,自己很快在他身边就没有容身之地了。
  再后来,这人又一副后悔的模样,想寻求自己心中留给他的一隅。
  还做出这种抛下工作死皮赖脸追到星舰上来的事。
  挺可笑的。
  他的生活。他的人生。
  他曾经付出过的,可以名为爱的东西。
  都像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
  也许是光线太暗,也许是肉t太累,也许是精神太倦。
  岑寻枝想,自己一定是着了道、遇了魔。
  不然,怎么会答应他。
  岑寻枝以前总觉得每次kfc抱自己的时候总把他当易碎品,他并不喜欢这种脆弱的感觉,还提出过叫kfc随意点儿,搞得机器人很为难。
  今天才明白,什么叫真正的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边临松双手悬在半空试了好几次,才找到最合适的抱他起来的姿势。
  为了避免尴尬,岑寻枝移开视线,盯着虚空模糊的光圈。
  反正也只是残疾人求助健全人罢了,没什么多余的意义,不需要目光接触,也不需要谈话。
  小孩儿终究不是小孩儿了。
  坚硬的骨骼,紧实的肌肉,宽阔的怀抱。
  都和小时候不一样了。
  却还是像后来那个小奶狗一样向他撒娇求※欢、小狼狗一样将他占为己有的少年人。
  不。
  其实都不记得了。
  他躺在这个人的臂弯里,明明身体在上升,心脏却如同下坠。
  岑寻枝漫无边际地想,如果自己现在双腿有力气的话,狠狠踹这人一脚会不会挺解气的。
  好无聊的想法。
  边临松不知他所想,声音很低,含着水汽似的:你怎么这么轻。
  岑寻枝懒得回答,更懒得分辨这句话、这句语调里包含着多少种复杂的情绪。
  仿佛漫长到过了一个世纪,边临松总算把他放在床上了。
  岑寻枝背对着他:走吧。
  这一次,沉默的是边临松。
  小兔兔即便在梦里也能分辨出mama的气息,翻了个身闭着眼睛往他怀里钻,小脸上漾起满足的笑意。
  岑寻枝把幼崽搂进怀里,像溺水的人攀住浮木。
  然后闭上眼,听见那个人微不可察的脚步渐行渐远,直到离开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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