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路程不算远,用不着搭乘早早就在城内往来行驶的公共马车。
  在丰乐坊他们主仆很快问到了诡务司的地址,只是被问的人表现得非常诧异,将李好问和卓来上上下下打量一阵,指完方向转身便走,恨不得离他们越远越好。
  李好问撑着脸上的肌肉,保持着友好的微笑,心想:这诡务司果然自带生人勿进的霸气光环,连同在一坊的邻里也知道要辟易远避。
  他带着卓来,赶到诡务司公廨门前,迎接他的,是一对兢兢业业、一丝不苟的站岗者:神荼和郁垒,两位门神各自身穿重甲,分别手持桃木剑和桃木戟,摆出凶神恶煞的姿态,挡在门前。
  李好问一看见这对门神,心中便生出一种错觉:这两位的眼神异常鲜活,似乎正上上下下地扫视他和卓来。若这两位的视线是x光,那足够给他拍一张全身透视了。
  还没等卓来上前叩门,吱呀一声响起,门神让道。
  那两扇大门向两边打开,一个顶着花白乱发的脑袋从门缝里冒了出来。
  这是个脸上皱纹深刻的布衣老者,面目黧黑,眇了一目,此刻正睁着一只大大的独眼,盯着站在门外的主仆二人。
  卓来被老人那只独眼一瞪,吓得躲到了李好问身后。
  李六郎?
  老人声音嘶哑地开口询问。
  惊讶的李好问:你知道我要来?
  那颗盯着花白乱发的脑袋便慢慢向院内转去。这老人在前面为两人引路,并且回答了一句:主簿说你今日会来。
  李好问:!屈突宜的判断还真准。
  钦天监吴博士问卜的结果也是一样。老人随口补上一句。
  钦天监?问卜?
  李好问顿时满脑子只有四个字:这样也行?
  第 10 章
  李好问带着卓来,紧随着那老者进入诡务司的大门。
  迎面是一道照壁,照壁上题着两句八个大字:万法归宗,为我所用。
  李好问看得一阵头疼他从小就有阅读障碍,阅读文字时通常都需要寻求额外辅助。但是这么大的字,明晃晃地写在照壁上,总还是能读出的。
  万法归宗,为我所用这个口号,听起来很大气啊。
  泱泱大唐气象,在这八个字中可见一斑。
  李好问不禁回想起昨日屈突宜对付那人面怪鸟的手段:神奇的法器和符箓、立竿见影的药剂、出人意表的隔离区理念确实挺能体现这八个字的。
  他原本觉得诡务司只是一个处理诡异事务的官方机构,现在看见这八个字,倒觉出几分凌驾于各宗门派别之上的意思。
  转过那道影壁,李好问发现自己面对一座方正的院落。院落北面是面阔五间的正堂,东西两侧是两排满满当当的廨舍。
  这却令李好问稍觉有些违和。
  唐时建筑,讲究宏伟开朗,空间感十足,通常不会将东西附屋与正堂紧密相接,而且一般会在入口附近留下停放车马的空间,公廨尤其如此。
  诡务司的人难道从来不用车马的吗?
  李好问按捺住心中的疑问,向正堂前看去。
  落入他眼帘的第一件物事,是悬挂在诡务司正堂门前的一个匣子,这匣子下垂着一个秤砣般的物事,有节律地左右晃动着,发出咯当咯当的响声。那匣子表面嵌着一只白玉盘,玉盘四周标有刻度,玉盘正中固定着几枚粗细不同的指针,以中心为轴,各自转动。
  这是一座壁挂钟。
  李好问对这种壁挂钟并不陌生:他年幼时和妹妹一起住在外祖父家中。外祖父就拥有几乎相同的这么一挂:钟摆始终匀速稳健地运动着,到点会发出悠长的报时钟声。
  但现在是唐代,诡务司正堂跟前,竟也有壁挂钟?
  李好问怔在原地,卓来却好奇地凑近了,扬起脸望着那枚悬挂在高处的壁钟。突然那壁钟发出当的一声钟鸣,声音雄浑,如钟如磬。卓来吓得撒腿就跑,躲到李好问身后。
  在这一声之后,那壁钟继续发出当当的响声。与此同时,坊外小雁塔方向,荐福寺的钟声也随之当当响起,隔街送来。两处钟声相互交织,虽然荐福寺钟声激荡,可李好问知道,那钟声是寺中僧人奋力敲击所致,而他眼前这匣子却完全是自动报时,并无半点人工干预,与后世完全一样。
  它很美,不是吗?
  不知什么时候,身穿浅绿色圆领官袍的屈突宜已来到李好问身边,用推崇备至的眼光望着那挂壁钟。
  它是整个大唐最为精密而小巧的壁钟,它的指针将每一天的每一个时辰精确分割为更小的单位,敦促我们将每一寸光阴都用在刀刃上;而只要每天给它上一次发条,它就会比荐福寺的钟声更加准时
  李好问伸手揉揉太阳穴,心里猜测这屈突宜就是每天给钟上发条的人。
  李郎君,昨日我去钦天监为你问卜,钦天监说你命中与本司有缘,果然!屈突宜转过身,眼神热切,望着李好问。
  李好问:住在前任司丞隔壁,也能算有缘吧。
  他不为神棍话术所动,坦白地说:屈突主簿,我今日来,就是想来看看,有什么是我能帮得上贵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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