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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无根的树

  “最新消息显示,第一号台风’利马’将于凌晨零时左右在我省桐洲一带登陆,全省多地将会出现明显降水。桐洲、嘉宁、海江三市在48小时内将会迎来持续大到暴雨,我台将继续为你提供最新的天气情况…”
  “您好,你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候再拨…”
  路灯在黑夜中切出一个圆锥形的光圈,树枝摇摇欲坠,陡然折断在暴风里。巨大的呼啸声掩盖了树枝断裂的声音。
  “为什么不接电话?快点回来!”
  “你在哪儿?”
  “马上回家,听到没有!”
  傅修明盯着微信界面。半个小时了,没有任何回信。
  他再次拨打电话,提示音显示已关机,傅修明握住手机的手一阵阵缩紧。
  “你知道我要去哪儿…”
  他知道吗?他难道不知道吗?
  “乓啷啷!”不知道又是什么东西被风刮了下来,碎屑轰然落地的声音。
  傅修明心里绷紧的弦仿佛突然断裂。他打开手机,用僵硬的手指切换进微信小号。
  “我等你。”
  只有三个字,傅修明却突然无法控制一样,不顾一切的冲了出去。
  将近九点,风力比傍晚时提升了几倍,他在逆风里奔跑几乎迈不开腿,而顺风时又像是背后有双手在拼命推搡他,一不小心就要摔扑倒地。路上几乎没有行人,只有汽车晃动着大灯在身旁飞驰而过。
  傅修明穿过公园明亮的灯光,折进一条小路,在一片幽暗的树丛前停了下来。这个地方很黑,什么也看不见,他却能清晰感知到这里的一切。
  他从熟悉的入口走进树丛,那里站着一个人。今天的天很黑,他看不见他,但是能感觉的到。
  傅修明想,自己现在应该说点什么,比如拿出父亲的威严,用命令的语气说:你马上给我回去!
  于是他向前走了一步,脚掌踩在落叶上发出“沙沙”的声音。与此同时,另一个“沙沙”声靠近过来,然后他就轻轻易易的落入了一个怀抱。
  他拿不出父亲的威严,甚至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来了…”
  说话的声音和从前见面时一样,这一瞬间傅修明甚至想不清楚面前这个人到底是谁。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他的脸埋在傅修明颈侧,声音听起来含混不清,还隐约带着一点委屈。开始是嘴唇轻轻的擦蹭,逐渐变成了亲吻,然后是温柔的舔弄和啃咬。
  “你别这样,小…”他叫不出口,只好伸手去推,但是一点力气都没有。这个拥抱明明很轻柔,他用尽全力却仍然无法推开。
  “别动,让我抱一会儿吧,就一会儿,好久没有抱你了…”那双有力的手臂又环了上来,怀抱渐渐收紧,温柔变成热烈。
  傅修明太熟悉这个拥抱,太迷恋这种感觉,连腿根都在发软。久违的情动肆无忌惮的开始蔓延。他忘记了挣扎,任由灼热的气息在自己颈侧厮磨,最后转移到双唇上。
  “唔…”霸道的吻堵上来,丝毫没有给他思考的空间,脑子还像浆糊一样,对方已经完成了攻城掠地。
  傅修明浑浑噩噩什么也想不清楚,自己明明是来教训他的,现在却被他抱在怀里,交换着一个唇舌缠绕的吻。他今天没有带面具,皮肤与皮肤紧紧贴着,这个吻显得尤为缠绵悱恻。
  耳边风声嘶吼,仿佛要荡涤尘世的一切,他们像两颗无根的树,只有紧紧缠绕着,才不至于被无情的天地攫住生命抛向未知的黑暗。傅修明在暴风里摇晃的身体,此刻才得以安稳下来。
  “你答应我了是吗?”
  傅修明说:“先回去吧…”
  “你还是不愿意?”
  他要怎么答应?他要怎么愿意?天知道他有多想答应!但事实就是他只能在夜幕的掩盖下,在伸手不见五指的角落里贪恋片刻的荒唐。
  傅修明自欺欺人的想不能在这个时候刺激他,语义不明的说:“等过了这段时间再说。”
  “哪段时间?”
  “等过了高…”他想说等过了高考,可是“高考”这个字眼,过于清楚明晰的指向让他本能逃避,最后只好改口说:“等过了这个月。”
  这个答案已经足够让人满意,傅修明听到一个略带轻快的声音说:“好,那就等过了这个月以后。”
  或许是因为愉悦,声音没带掩饰,傅修明像是突然被拉回到现实,猛然推开了面前的身体:“回…回去吧,先回去。风太大了,很危险。”
  “好,走吧。”
  一只手握过来,傅修明挣开了:“你先走。”
  对方似乎愣了一会儿,才含糊的“嗯”了一声转身离开。
  傅修明像脱力一样闭上眼睛,凭感觉摸到那块石头上坐下。他无数次被抱着在这上面做的时候,不仅仅只是性的快感,还有被爱的满足。
  树丛阻挡了狂肆的暴风,这儿显得比外面更安稳平静,但是暴风也把每一颗树影扭曲成鬼魅的形状,在黑暗里张牙舞爪。
  傅修明说不清是迷茫还是留恋,他在这块略有些粗糙的石头上坐了好一会儿才起身离开。他走的不快,任由狂风肆意吹打他的脸,似乎走了好久好久才回到家。
  客厅和餐厅都没有开灯,楼上书房的灯光通过楼梯投射下一点微弱的光亮,映的整个屋子晦暗不明。傅修明想上楼看看他,又实在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想了想还是没上去。
  啪…
  楼梯灯亮了,傅辰站在台阶上。
  “刚热了杯牛奶,喝一点吗?”
  傅修明没话找话的说:“功…功课做完了?”问完就觉得这句话实在很好笑。
  傅辰倒不觉得什么,说了句“没有”,然后又问他喝不喝牛奶。
  傅修明没说话,局促的站在原地。
  “还是热的。”傅辰走下楼梯,把牛奶递给他。
  傅修明下意识接了过去。
  傅辰这张英俊的脸,五官深邃,常年没有多少表情,所以当他带着温柔的笑意,递过来一杯牛奶时,看起来实在有些过于深情。傅修明只是看了一眼就慌乱的收回视线。
  牛奶是热的,温度很妥帖,他在风里吹的太久,双手冰凉。杯子握进手里时,温暖的感觉瞬间从掌心渗透进心里。
  “快考试了,作业不多,你陪我吗?”傅辰微笑着朝他看。傅修明连忙低头喝了口牛奶,掩饰自己的无措。
  傅辰现在的语气很像他小时候,天真又柔软,带着对年长者的依恋。这几年他很少流露出这种神态,傅修明没有深究过原因,大约觉得男孩大了都这样。只有傅辰自己明白他只是害怕内心的秘密被窥破。不过这不重要,他现在已经从一厢情愿的痛苦中解脱出来了。
  高考前的最后一周,一切恢复平静,岁月静好。
  六月上旬,几波高温来袭,热的人头晕眼花。傅修明下了课从教室往停车场赶,额头立刻浮起一层汗珠。
  “修明,赶这么急啊!”
  傅修明脚下不停,半回过头说道:“老蒋,改天聊,我去接孩子。”
  蒋邕追了上来:“前两天考的怎么样?”
  傅修明说:“我没问,他自己说感觉发挥正常。”
  “那就好那就好。”蒋邕试探着问:“小辰有说想考什么学校什么专业吗?”
  “也没听他说起过,考完再说吧。”
  “你想他考省外还是省内?”蒋邕问这话时,悄悄看着傅修明。果然见他表情有短暂的凝滞,随后假装不在意的说:“这个…随他。”
  “男孩子么,还是得让他出去。将来工作了也是要去外面自己闯的嘛,总不能老粘着爸爸,你说对不对?”
  蒋邕插着兜目视前方,其实眼角余光仍然落在傅修明身上,看他把车钥匙捏在手里转来转去,含糊“嗯”了一声后没再说话,心里忍不住叹气。
  “老蒋,我先走了。”傅修明跨进驾驶室关上车门,一把方向盘打死。白色途观风驰电掣的离开了停车场。
  “平时也没见你开车这么快啊…”蒋邕又叹了口气,无可奈何的摇头。
  考试结束是下午五点,傅修明下课也是五点,等他开车过去,那边早结束半小时了。
  昨天晚上傅修明说可以请其他老师代两堂课,早点过来接他,但是傅辰说没必要,说完戳了块西瓜喂到他嘴边。傅修明犹犹豫豫的还在想该不该吃,傅辰勾了勾嘴角突然靠近过来,吓得他一口吃掉了西瓜,然后也就忘了再提这事。
  高考的最后一天,马路上车流如梭,此起彼伏的喇叭声让人心情烦躁。傅修明打开手机导航,显示拥堵路段还500米,正打算发信息给傅辰让他再等等,那边信息已经先来了。
  “今天路上会很堵,慢慢开,我在门卫室等你。”
  “嗯。”傅修明微微一笑。
  十五分钟的路程足足开了四十分钟,赶到学校时将近六点,校门口人都散的差不多了。他靠边停车,匆匆走进门卫室。
  “来啦。“
  傅辰早就看到他跑过来的身影,抬起头笑了笑,顺手抽出一张纸巾递给他。傅修明接过擦掉额角的汗。
  门卫室没有多余的椅子,傅辰就坐在旁边一个小凳子上,背着书包,活像个放学后等着爸爸来接的小学生。但是他个子太高,坐在小板凳上那条大长腿根本无处安放,膝盖耸的老高,看起来乖巧又有点滑稽。
  傅修明觉得他坐在那儿冲自己笑的样子实在有点儿说不出的可爱,情不自禁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走吧。今天出去吃,想吃什么?”
  “冰淇淋蛋糕。”
  “好,先吃饭,再吃冰淇淋蛋糕。”
  两个门卫大叔一脸羡慕的转过头:好一个父慈子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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