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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姐夫是太子 第570节

  “……”
  第318章 谁有异议?
  吴之詹的话说出来,所有人都绷不住了。
  姚广孝年迈。
  若是说他在旅途中是衰老而死的。
  其实这大家都是可以接受的。
  可他竟是饿死、病死,甚至被人打死,这就让人完全无法接受了。
  姚广孝是谁?
  这是整个靖难的幕后推手。
  今日朝中的所有王侯将相,几乎都因靖难而大受裨益。
  说难听一些,即便是胡广、杨荣这些人,倘若不是因为靖难,建文在的时候,他们想要出头,至少也要等上二十年。
  毕竟建文身边围绕的黄子澄等人,可是在建文的信任之下,几乎把持了朝廷。
  更不必说,此人与朱棣的关系了。
  若说朱棣乃是周武王,那么姚广孝就是姜子牙。
  可偏偏,靖难成功,所有人都得到了自己应该得的东西,朱棣如愿成了皇帝,其余人或为公侯,或入阁,亦或者成为一部的部堂。
  只有姚广孝,谢绝了所有高官厚禄,只接受了一个僧录司的小官。
  虽然还时常为朱棣出谋划策,可一出宫,便立即换上僧衣,吃斋念佛。
  这殿中几乎所有人,都觉得姚广孝是个可怕的人。
  可每一个人,却都对他表达出敬意。
  你可以不喜欢他,可以从他身上挑出一百个毛病,但是你在他的面前,却不得不对他礼敬有加。
  就是这般一个人,他竟被打死……被饿死……
  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是什么?
  “胡言乱语!”有人站了出来,说话的人,乃是一个御史。
  这御史年轻,立即就察觉到了问题。
  姚广孝出事的地方乃是宁国府,这不是摆明着,是有人想构陷宁国府吗?
  御史下意识地认为,这一定是太平府的某些人,构陷宁国府的阴谋,于是绷着脸,断然道:“姚公何人,谁敢害他?”
  “是小吏,是当地的县尉,是知县,也是府衙。”吴之詹此时倒是回答得非常冷静,他是早有心理准备的。
  他随即道:“姚公到了宁国府,被人误认为是寻常僧人,于是被差役充作医户拉丁,此后受尽折磨……”
  朱棣脸色难看至极,一时没说话。
  他只觉得心口发闷,他想要捂自己的心口,可当着群臣的面,却又不愿意显出自己的脆弱。
  那御史继续质疑道:“姚公年迈,怎么会被当做是医户?”
  吴之詹毫不犹豫地从袖里取出了一份文告,道:“情况是这样的,为了防范鼠疫,所以府衙要求征募大量的医户,这是府衙里发给宣城县的文告,要求征医户七十六人。”
  他将这公文一扬,便有宦官火速地接过,送到朱棣的面前。
  朱棣没有看,只艰难地摇摇头,点了点杨荣。
  宦官会意,便又将文告送至杨荣的面前。
  杨荣接过,一看之下,立即道:“不错,只是征召医户,放缓鼠疫,亦无不可。”
  吴之詹此时则又取出了一份黄册来,道:“于是下头各县,纷纷征募医户,其中……南陵县那边,照府衙的命令,征召的乃是三十九户,于是南陵县押了四十七户人动身。”
  众人都不说话了。
  却还是有一个年轻的愣头青站出来,道:“既是征召三十九户,怎会来四十七户?”
  吴之詹道:“要多征召一些,作为损耗。”
  这愣头青挑眉道:“这也有损耗?”
  吴之詹道:“当然有,有的人会逃,有的人中途会饿死、病死。”
  众人又沉默,说实话……这南陵县到太平府治不过一日的路程,这样都能有大量的人饿死和病死,理由实在是牵强得很。
  吴之詹却继续取出了一份文牍来,道:“这是点卯的簿子,是推磨所那儿的。罪臣斗胆,让差役去府里的推磨所,索要了点卯簿,理由是要抄录一份留档。你看……这是南陵县的点卯簿,其中这个叫张烨之人,便是姚公。”
  宦官又取簿子,送到了杨荣的跟前。
  杨荣只一看,脸色大变,他深吸一口气,眼睛已有些红了。
  似他这样的人,其实一眼就看出了猫腻。
  于是杨荣嘶哑的嗓音念道:“张烨,年二十七,医户,脸有痣,短须,身材高大……”
  殿中死一般的沉寂。
  “南陵县那边,送来的姚公,就是张烨这个人。”吴之詹予以确定。
  杨荣颤着声道:“为何,照磨所……照磨所明显里头的人对不上,为何还要验收?”
  “其一,不愿得罪南陵县,其二,府衙里要的是医户,若是挡回去,这数目就不够了。府衙催促的急,最后没有相应的数目,罪责也脱不掉。”
  吴之詹逻辑很清晰。
  来之前,他就知道自己这一次告御状,关系到了自己的身家性命,只有成功,不能失败。
  最坏的结果就是,治一个诬告之罪,而诬告吏部天官,还有这么多的上官和同僚,足以让他万劫不复了。
  所以他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此时他继续道:“其中下官还了解到,有人押了姚公之后,饿了两日,可记录在案的,却是姚公沿途已吃过了肉,可实际上……还有一个医户饿死,下官去了解过,有仵作将那与姚公一起饿死的人进行了尸检,发现此人的胃里,几乎空空如也。因而……记录在案的所谓沿途有米肉,根本就是空谈。”
  这一下子,殿中骚动起来。
  这操作,让人窒息。
  许多人下意识地偷偷看向朱棣。
  可朱棣只坐着,此时竟是不发一言。
  莫说是他,连张安世都有些绷不住了,一时之间,像呆鸡一般的立在原地,竟是什么话也说不出。
  杨荣还算冷静,他凝视着吴之詹,道:“还有……你说病死?”
  “对,是病了,而且病情很糟糕,这也是与他同去的医户那边了解到的。”
  杨荣接着问:“既然同去的都是医户,为何无人施以援手?”
  “因为很简单,所有的人,虽说都和姚公一样被算做是医户,可实际上,一个真正的医户都没有,都是强拉的壮丁。”
  “……”
  “罪臣还特意去询问过县里的一些司吏,他们被逼问得急了,这才如实相告,说是……历来医户……大多都是读书人,和本地的士绅颇有渊源,或是在县中开药堂,薄有家资,甚至还有人考中过功名。府衙无偿要强征医户,真正的医户怎肯去?当然是滥竽充数。”
  杨荣打了个寒颤。
  他已感觉到,这殿中杀气腾腾了。
  有杀气的,已不只是陛下一人,哪怕是不是勋臣,现在也似乎被这操作挑得火起了。
  张安世压抑着怒火,紧紧地抿着唇,像是很努力地隐忍着,没吭声。
  杨荣听罢,心里只是叹了口气,幽幽道:“这样说来,所谓的防患鼠疫……”
  “鼠疫已在诸县开始出了苗头。”吴之詹叹口气道:“宣城就已经出现了数百户,已死了三十余人。”
  杨荣:“……”
  吴之詹接着道:“除此之外,还有就是钱粮的问题。为了防范鼠疫,宁国府这边摊派了不少钱粮。原本说好了,是士绅和富户们捐纳,可凑不够,或者说,远远不够。于是便教大家一起想办法,各县不得不纵容各县和里长们,四处催逼粮食,为此……也是鸡飞狗跳。罪臣这边……为了凑够四万石粮……已是使出了浑身的解数……百姓们怕都要活不下去了。”
  殿中落针可闻。
  吴之詹继续道:“当然,更可怕的问题,还不只于此……因为摊派,导致逃户十分严重,许多逃户,要嘛落草为寇,要么便是往其他各府去,成了流民。”
  “府衙的府库,早已空了……”
  “罪臣这些时日,为虎作伥,在府衙的催逼之下,做下无数残害百姓之事,每日胆战心惊……今日……不敢说是幡然悔悟,实是畏罪,因此特来请罪……万死。”
  吴之詹说罢,直接拜下。
  殿中依旧还是沉默。
  只有杨荣沉吟片刻,道:“府库怎么会空呢?照理来说,这夏粮才刚收上来,即便是遭遇了防范鼠患,也应该还有余力,又为何要加征?”
  吴之詹低垂着眼帘道:“因为有亏空,而且亏空得极为严重,府里为了和太平府争夺,修了许多的县学,要实施教化,再加上……因蹇公到了宁国府,不少读书人都携家带口而来,说是要投奔蹇公。不说其他的,单单幕友,就有三十多人,这些人要吃喝,平日还要为蹇公出谋划策,府里和县里,又要招待,这些都是钱粮。”
  “再有就是逃户,不少的百姓,听闻太平府有钱,因而纷纷往太平府而去,禁止不绝。此前导致了地价下跌,下跌之后,士绅们请各县想办法禁绝,所以又招募了大量的人手,严防死守,这些人,也要钱粮。”
  “后来,地价倒是稳住了,可不少士绅和乡贤,依旧受了不少的损失,为了弥足这个损失,便与幕友和官府们讨价还价,说是捐纳多少钱粮,便可将自家多少隐田。”
  “这件事谈妥之后,来年的夏税,必然大减。为了确保来年的夏税能够比今年多,好显得蹇公在宁国府政绩卓著,所以各县早已摩拳擦掌,准备好了加派到寻常百姓的头上。”
  “这些百姓听闻又要加派,便纷纷卖了田,不敢再耕种了,而卖走的田,被士绅和乡贤们收下,又变成了隐田。如此循环反复,不说其他,就说宣城县,去岁登记在册的田是三十一万亩,可到了现在,在册的就成了二十四万亩。少了这么多的田,来年夏税还得比去岁征的多,这怎么办?”
  “可不这样干,也没有办法。因为府里的许多事,都得请士绅和乡贤们捐纳,遇到事,就得求到他们的头上来,若不是他们出点钱粮,府衙里推下来要干的事,什么都干不成。罪臣作为宣城县令,每月要召集本县的士绅和乡贤们三次,哪一次都不是求告他们拿点钱出来修路建桥,或是修学舍?若是他们隐了田,都还要清查,只怕以后,再没有人肯捐纳钱粮了。”
  “且地方上的事,牵一发而动全身,你得罪了一个乡贤,他们在本地,通过联姻和结交,早就和本县的人亲上加亲了,得罪一人,便是得罪了数十上百家人。而这数十上百家人,几乎把持着县里的一切。甚至连各地的里长都是他们保举,县里的司吏和文吏,也大多和他们相交莫逆,得罪了任何一个,这县里的乌纱帽,也就不稳当了。”
  吴之詹一口气说完这些多话后,便重重地叹了口气,而后又接着道:“下官听说眼下最流行的,是让寻常拥有一些土地的百姓,直接投献土地,也就是说,不花一文钱,将这土地置于乡贤和士绅们的名下。如此一来,士绅和乡贤,利用手段,使这土地成为隐田,不必缴纳税赋。原本的自耕农,成为佃农,每年给士绅和乡贤们缴纳一点租钱,依旧耕种自己的土地。”
  “这种情况,在宣城就不少,宣城里的一个刘姓的人家,不花一文钱,短短半年,就得到了四十五户百姓的投献。得到土地七百六十亩,这还只是一家。”
  这一番话,算是直接摊牌了。
  而殿中不少大臣,倒没有露出惊奇之色。
  他们对此不是没有耳闻,莫说是宁国府,其实这种情况,在其他的地方,也有端倪。
  只不过……大家心照不宣罢了。
  当然,谁也没想到,蹇公治下的宁国府,情况比其他的地方更为严重,而且已经严重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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