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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兄何故造反? 第1006节

  何况,怀恩的话也并非没有道理,陛下前面三个皇子,都非嫡出,如今中宫终于诞下皇子,陛下欣喜之下,重加赏赐也并非说不过去。
  这种时候,他们要是过去说如此不妥,会影响太子的地位,恐怕反倒会引起陛下对太子的不满。
  只是……
  唉,心中默默地叹了口气,二人拱手领命,再不多言。
  反正这样的局面,迟早都要到来,他们也早就有所预料,只是如此以来,这刚刚勉强平稳下来的朝局,只怕又要再起波澜了……
  很快,内阁拟好了旨意,送进宫中用印,再过六科,下发到了诸衙门之中。
  皇帝终于有了嫡子,为此大赏群臣,这个消息,更是风一样的传遍了整个京城,自然,也传进了南宫当中……
  摇动的烛火下,朱祁镇听着身旁内侍禀报的消息,脸色越来越难看。
  “蠲免赋税,赏赐群臣,放还宫女……皇帝这次,可确实是高兴的很啊……”
  “普天同庆?”
  低声咀嚼着这四个字,朱祁镇的神色渐渐沉了下来。
  “只怕这般作为,他还觉得委屈了这个皇嫡子吧,嫡子降生,该大赦天下才对啊……”
  这话的口气莫名,让身旁的年轻小太监一阵心虚,但是,硬着头皮,话却还是得说。
  “皇爷,宫里那边还传来了一个消息,说是皇上有意要赐封皇后之父汪瑛爵位,不过不知为何,没有成行,但是消息应该是确实的。”
  “嘭”的一声,朱祁镇手边的茶盏被扔了出去,摔在地上应声粉碎,伴随着的,是朱祁镇阴沉到了极点的神色。
  别人不知道这中间的关窍,但是,曾经做过皇帝的朱祁镇,又怎会不知?
  如果说,前头的那些赏赐,还能算是得了嫡子,心中实在喜悦的话,那么,有意为汪皇后母家赐封的消息,就实实在在的透露出了皇帝如今的想法。
  其实前者就已经够了,要知道,寻常皇子出生,最多也就是赏赐宫内,就算是嫡子降生,赏赐群臣也就够了。
  但是蠲免税赋,放还宫女这样的事情,事实上就像朱祁镇刚刚说的那样,已经属于大赦天下的一部分了。
  什么情况下会大赦天下?
  天子登基,太子正位,出阁,大婚,才会视情状大赦天下。
  如今,区区一个皇子降生,皇帝竟然闹出这样的动静,用意何在?
  更不要提,他想给汪皇后母家赐封。
  要知道,事到如今,就连吴太后那个早不知道死了多久的爹,都没能捞着一个爵位。
  宫中如今有爵位的外戚之家,就只有孙太后的母家,而朱祁镇这个外公的爵位是怎么来的呢?
  是随着孙太后被晋封皇后,朱祁镇被册封太子,才一并赐封的。
  换句话说,按照先皇旧例,赐封外戚爵位,一向是太子母家的特权,而且,太子还必须是以正宫嫡出的皇子受封太子,母族才能有此殊荣。
  当初朱祁镇还在位时,他曾经数次想要给钱皇后的母家赐封,但是每一次,都被孙太后以中宫无子的理由挡了下来。
  现在,汪氏的皇子一出生,皇帝就想给汪瑛封爵,其用意简直不言自明。
  至于为何现在还未成行,朱祁镇猜测,大约是因为,吴太后的母家,现如今也没有爵位。
  虽然说这位此前的吴贤妃来历不明,但是,后来被封妃了之后,的确也有亲族被寻到,现如今,吴家还有她一个庶兄在。
  若是越过了这位吴太后,先给汪皇后的母家封爵,怕是后宫会生乱子,所以才暂时按了下来。
  不过,只怕也拖不久了,朱祁镇的脸色一阵变化,最终目光落在一旁的蒋安身上,沉声道。
  “给朱仪传话,告诉他,为太子遴选勋卫之事,不可再延误,尽快办好。”
  “奴婢遵旨……”
  蒋安便是身边的这个小太监,据说是阮浪的干儿子,自从阮浪死后,朱祁镇便将他留在了身边贴身侍奉。
  经过上次一事之后,南宫当中,他可信任的人剩下的不多,除了几个贴身侍奉的,也就只有蒋安了。
  眼瞧着蒋安出去传话,朱祁镇的眉头却依旧紧紧拧着,显得有些烦躁不安。
  见此状况,一旁一名身着淡青色袄裙,样貌清丽的女子,轻轻递上一盏新茶,放在了朱祁镇的手边,道。
  “陛下息怒,气大伤身……”
  此女虽然身着女官服饰,但是,在这种状况下,仍能在旁侍奉,明显身份不同,不是别人,正是先前被孛都护送而来的也先之妹,其木格!
  朱祁镇端起茶盏饮了一口,眉头深锁却未解开,稍顷,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其木格,道。
  “草原的消息,你应该也已经听说了,你哥哥也先太师被手下阿拉知院袭杀,其后孛都为兄报仇,同阿拉知院开战,如今阿拉知院逃窜,孛都成了新的瓦剌首领。”
  “当初,孛都送你过来,是怕草原内乱波及到你,如今内乱已平,不如朕送你回草原故乡,如何?”
  其木格身子微微一颤,但是神色却并没有太大的波动,显然,这个消息,她早就已经知道了。
  轻轻欠身一礼,其木格道。
  “陛下,当初哥哥送我来南宫时,便已说了,自那时起,草原上再无太师之妹,有的,只是陛下的妾侍其木格,此生此世,陛下在哪,其木格就在哪……”
  朱祁镇抬眸望着她,眼中神色略显复杂,稍顷,他伸出手将其木格扶起来,道。
  “罢了,你既然不愿,那就留下便是,前些日子,张輗到朕这来,说他身边缺两个得力的护卫,朕打算赐他几个可用之人,你觉得如何?”
  其木格眨了眨眼,旋即便明白了朱祁镇的意思。
  自从上次春猎之后,皇帝借故对南宫进行了一次大清洗,所有随朱祁镇前往猎场的亲随,统统都被打入了诏狱,南宫当中得力可用之人,如今寥寥无几。
  现如今,能够确定无疑并非皇帝安插进来的奸细的,除了他贴身侍奉的几个人之外,便只有当初孛都送来的五十名护卫。
  只是,这些人毕竟是草原之人,他们虽然被送给了朱祁镇,但是实际上,却是为了保护其木格而来。
  所以现如今,这位太上皇陛下,是在跟她要人……
  于是,其木格眉眼低垂,道。
  “妾身的一切,都属于陛下,只要陛下愿意,可以随时调用。”
  于是,数日后的早朝上。
  朱仪稳稳的站在殿中,当着一众文武大臣的面,声音清朗,道。
  “陛下,此前,府军前卫镇抚使杨杰,孙大勇奉圣命前往边境遴选府军前卫,为东宫备设幼军,如今,二人已经回京多时,所选府军前卫,也已在京营操练数月。”
  “臣以为,理当尽快将其正式编入府军前卫,同时,自各勋贵府邸当中,选弓马娴熟之人,选入幼军,辅弼东宫,请陛下恩准。”
  严格意义上来说,朱仪如今在朝中的职衔,是府军前卫指挥使,但是,他这个指挥使,却是虚衔,并不实领,真正管着府军前卫的,反而是并无此衔的京卫指挥同知杨杰。
  与此同时,朱仪真正的差事,是东宫幼军营统领,说白了,他的府军前卫指挥使一职,是为了方便他兼管幼军,这中间的关系虽然有些别扭,但是也能理得顺。
  幼军一事,最早就是朱仪所倡,那个时候,他甚至都还没有复爵,到现在为止,的确拖延的时间不短了。
  不过,在这个特殊的时间节点上,朱仪这么毫无征兆的再次提出此事,很难不让人联系到前几日宫中嫡子降生之事……
  朝堂之上掀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声,不少人的目光,都悄悄的看向了上首的皇帝陛下。
  这些日子以来,随着皇子降生,朝野上下一片欢欣(主要是因为有赏赐),但是,也出现了许多流言。
  不少人都在担忧,天子如今有了嫡子,是否会动摇东宫国本的地位,尤其是在如此大赏宫内宫外,甚至是蠲免京畿税赋的情况下,这种担心,更是越来越重……
  而现在,朱仪提出要为东宫遴选勋卫,不失为是一个试探天子想法的好机会。
  众人目光汇聚,却见上首天子略微沉吟,脸色明显有几分不悦,但是,如朱仪所言,此事已有前旨,而且也确实拖了不短的时间了,若是没人提就罢了,既然提起来了,那么想要拖延下去,就不合适了。
  犹豫了片刻,天子开口道。
  “既是如此,成国公去办便是!”
  “臣谢陛下!”
  朱仪跪倒在地,拱手谢恩。
  与此同时,殿中群臣也松了口气,既然天子没有在勋卫一事上阻拦,说明先前的大赏宫内宫外,大概率只是因为皇嫡子降生,天子太过高兴所致,并无更动东宫之意。
  只要不涉及储位国本,那么,多些殊荣倒也无妨。
  早朝结束,朱仪回到成国公府,却发现府门前,张輗已经等候许久。
  看着对方阴沉到极点的脸色,朱仪苦笑一声,先将张輗请进了府,还未等他开口,张輗便劈头盖脸的怒道。
  “国公爷为何不遵信诺,我等明明已经说好了,军府之事定论之前,不提勋卫之事,你为何突然在早朝上发难?”
  虽然已经想到了张輗会生气,但是,朱仪也没想到,他会如此动怒。
  叹了口气,朱仪道。
  “二爷,并非是我不遵诺言,而是太上皇亲自命人传了口谕过来,要我务必尽快将此事办妥,圣谕在上,我岂能不遵?”
  张輗沉默下来,但是脸色却依旧难看之极。
  见此状况,朱仪继续道。
  “我知道,此时正是关键时刻,可是,宫里如今的情形,二爷也看见了,四皇子出生,皇上龙颜大悦,俱赏宫内宫外,近几日更有流言称,皇上有意要赐封皇后娘娘母家爵位。”
  “您应该知道,即便是如今太子殿下生母周娘娘,母家也并无赐封,若是此流言为真,那……”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说的话一般,他话音刚落,外间便有小厮来报。
  “老爷,宫里刚刚传来消息,皇上刚刚下旨,封景阳宫太后娘娘之兄吴安为安平伯,坤宁宫皇后娘娘之父汪瑛为寿宁伯。”
  花厅中顿时陷入了一片死寂。
  就连朱仪自己,也感到一阵意外,他本以为,朝上皇帝答应了为东宫遴选勋卫,是在安抚朝局,但是这道旨意一出,却显然并非如此。
  愣了片刻,朱仪转向张輗,道。
  “二爷,消息你也听到了,局势如此,实非我刻意毁诺,不过,事到如今,倒也并非全无转圜之机。”
  和朱仪一样,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张輗亦是眉头紧锁,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不过,闻听朱仪此言,他倒是回过神来,问道。
  “国公爷还有什么办法?”
  于是,朱仪低声对着张輗说了一番话,惹得张輗的脸色一阵变幻,但是,到了最后,他沉吟许久,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第1070章 两道朱批
  “……皇爷,这便是如今外间大多流传的言论了,总的来说,虽有议论,但是规模不大,也没有发现有人在背后扇动的迹象……”
  乾清宫中,朱祁玉斜靠在榻上,手里拿着一份奏疏,神色若有所思,在他的身旁,舒良躬身侍立着,将最近京中发生的大小事情都细细说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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