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这个瞬间，遥几乎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错，她惊愕的睁大双眼，抬头望向他。
  有风吹过，吹拂着少年的发丝和衣袖，他逆着光站着，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
  明明是那么温和的笑意，她却感到无比刺眼。
  “你在说些什么话？”少女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你把你自己当成什么了！”
  “原来如此，您是把我当做和您相同的人类了吗？”少年的表情从困惑变成了然，他认真解释，“不用在意，我只是一具仿造人类制作而成的人偶而已，并非人类。”
  “是您将我从拍卖会中解救出来，那我的归属权自然也转移到了您的手里。”
  “您拥有随意处置我的权利。”
  心中怀揣着微弱的一丝希望，想要成为人类真正的活下去。
  但过往经历让他彻底明白，被抛弃和被背叛才是宿命。
  还没有学会憎恨他人，只将所有原因都归结于自身。
  拥有严重的自毁倾向。
  但比起自毁，更希望有人能来赐予他终结。
  第36章
  空气中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在他说出那句话后，身穿樱粉色振袖和服，披散着一头黑发，如同温室花朵一般的贵族大小姐，脸上的表情不断变幻。
  从不敢置信，到愤怒，再到失望和嘲讽，最后化作一片沉寂。
  明明眼中死寂一片，可她的唇角却突然漾起一抹笑意。
  “你的意思是，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属于我的东西了吧？”
  感觉有点不妙，但是又确实是这样没错，人偶点点头表示同意。
  然后他又听到她的声音。
  “那也就是说，我让你做什么你都会听话吗？”
  “您想让我做什么呢？”他眉头微皱，“如果这样的我，也可以做到的话......”
  “你可以做到，这件事也只有你能做到，”她微笑着望着他，“你过来，靠近我。”
  人偶依言靠近，走到少女面前，垂眸看她，两人之间只间隔了一只手臂的距离。
  “还不够，再近一点，”遥命令他进一步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就到这吧，然后伸出手，拥抱我。”
  ......拥抱？
  人偶刚刚伸出的手顿时僵在了原地。
  不满足于他的迟钝，遥上前一步，伸出双手，紧紧环住他的腰，将脸埋在他的颈窝。
  少年惊愕的睁大了双眼，仿佛变成了不会动的木偶似的，就这样僵在了原地。
  他曾感受过许多不同的温度。
  在借景之馆中苏醒，终日凝望着庭院中永恒的火红枫叶和精美雕花时，感受到的温度，是平静。
  在喧嚣和繁忙的踏鞴砂，接受他人的善意，日复一日循环着简单的日常时，感受到的温度，是热闹。
  在狂风暴雨之中，孤身乘一叶小舟，费劲千辛万苦寻求帮助，却被面无表情的人偶将军直接拒绝之时，感受到的温度，是冷漠。
  在烈焰中前行，手指几乎被烧毁，平安归来后却得知保护自己的装置，竟是被所谓友人从无辜之人体内剜出的心时，感受到的温度，是愤怒。
  在海边的小屋中，亲眼目睹孩童的尸体，连同他们的约定一起，淹没在火焰之中时，感受到的温度，是绝望。
  如同浮萍一般在这世间飘摇，经历了无数世态炎凉，最后被人类当做物件，在拍卖厅上大肆展览时，感受到的温度，是死寂。
  然而，当与花朵一般美丽的人类少女伸出双手，用柔软而坚韧的身躯紧紧拥抱他时，从这单薄的衣衫之下，传递而来的灼热心跳，让他这具空洞的身躯，仿佛也拥有了“心”一般。
  而此时此刻，在这具空洞的胸口中翻涌着陌生温度，究竟是什么呢？
  比火焰更灼热，比善意更温柔，比约定更柔软。
  像是被温暖的风卷入了云朵之中。
  如此温柔，温柔到他甚至不由自主的感受到恐惧。
  恐惧被她从云端抛下，坠落到地面那刻的到来。
  然而，在云朵消散，坠落地面之前，暴风雨先到来了。
  僵在原地的人偶后知后觉，感受到了怀中少女的无声眼泪。
  仿佛是为了压抑自己的情绪一般，她抱住他的双手渐渐收紧，眼泪从眼角不断滑落，浸湿了他的肩膀。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人偶少年原本就僵硬的身躯，一时间更加无措了。
  少年在脑海中不断思索，推测她究竟为何哭泣，是他做错了什么，还是说错了什么吗？
  他想起曾经见过的一对人类母子，当孩子摔倒在地放声大哭时，他的母亲将他抱进怀里，轻柔的拍着他的背，抚摸他的头发，渐渐的，孩子的哭声就平息了下去。
  于是他也模仿着记忆中的样子，笨拙的伸出手，拍拍她的背，抚摸她的头发。
  如果不被发现，无人察觉，尚且还可以努力去抑制喉咙中破碎的哭泣声。
  可是，因为他笨拙的安慰，被她从强硬的掩埋在海面之下的痛苦，瞬间无法抑制，全部奔涌而出。
  她的眼泪更加汹涌，虽然还在尽力抑制，但啜泣和抽噎声却不可避免的越来越大。
  她收回拥抱他的双手，试图擦去眼泪，可那眼泪却越擦越多，她只能将脸埋在他胸口，揪着他的衣服，让眼泪在他身上晕染开一朵又一朵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