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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

  “好了,不怕了。”男人大掌在她脑袋上随意揉了一下,便转身去拿吃的去了。
  穆雷走后,大家都又转过身去接着吃饭,但周围打量商宁秀的目光仍然很多。
  这个时候外面又进来了一男一女两个人,古丽朵儿一眼就看见了角落里的中原美人,把维克托一个人赶去拿吃的,然后便直接兴奋地冲了过来一屁股坐在了她身边。
  第16章 商队
  “秀姑娘,又见面啦!”古丽朵儿瞪着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和她打招呼,“你们也是准备去赶集的对不对,我刚才过来的时候听别人说外面的摊子已经快要扎好啦,一会我们可以一起过去。”
  商宁秀笑着和她点头打招呼,旁边多坐了一个女孩子,那种被异族男人盯着的不适感明显就被减轻了许多。
  “哇,你穿我们伽蓝部落的衣服果然就是很漂亮呐。”古丽朵儿视线在她身上流转,“商队肯定会带很多衣裙过来的,让库穆勒尔多给你买几身,马上就要过冬啦。”
  趁着穆雷和维克托都还没回来,商宁秀有心想要跟古丽朵儿再打听一些消息,结果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这个热络的小姑娘就已经自己找到了新话题,拉着她的手臂让她朝某个方向看:“你看,那边的萨丹丹在打量你呢,就是那个穿着紫色裙子的女人。”
  这整个帐子里就没坐几个女人,商宁秀很轻易就顺着古丽朵儿指的方向看见了那个萨丹丹。那是一个异域风情浓厚的女人,褐色的大波浪,涂了大红口脂的丰满嘴唇,身边还坐了两个卷发的强壮男人。
  萨丹丹见她视线看过来也不避讳,就这么继续打量着商宁秀。
  “知道她为啥那样盯着你看吗?”古丽朵儿神秘兮兮地挽着商宁秀地胳膊靠近她,替她分析着,“你看,那种眼神,有一点幽怨,还有一点好奇,但最多的还是羡慕。”
  “你能看出这么多东西?”商宁秀狐疑看了她一眼。
  “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古丽朵儿也不答她,径自卖关子,小胡鹿一般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商宁秀,语出惊人道:“因为她一直馋库穆勒尔的身子,肯定想和你交流一下,你先偷偷告诉我好不好,爽吗?”
  商宁秀一张俏丽的小脸红了又白,飞快地拍开了古丽朵儿的手。
  古丽朵儿调戏大家闺秀成功,捧着肚子哈哈大笑,跟着商宁秀的屁股往里一步步挪座位,“哎呀秀姑娘你太可爱了,你的脸好红,别走嘛,寨子里的姑娘都想知道这事儿,你看萨丹丹那么羡慕的眼神。”
  “你你、你怎么能说出、说出、”商宁秀吭哧着憋不出这一句话,眼前的古丽朵儿看起来如此人畜无害的一张小脸,她实在无法想象她是怎么能大庭广众之下脸不红心不跳说出这等……
  “别害羞嘛秀姑娘,这一圈就只我听得懂汉话,你放心大胆的说!男女相互爱慕这就是伦常啦,男人们馋女人的身子,女人也是一样的啦唔——”古丽朵儿话还没说完就被商宁秀给捂住了,她慌得跟受了惊的猫儿似的,眼看着穆雷和维克托两个大男人朝这边走来,商宁秀赶紧提醒她:“你快别说了!”
  穆雷的视线在二人身上扫过,男人打量的眼神让商宁秀分外心虚,一个劲的把吃食往古丽朵儿面前塞,生怕她再说出点什么要命的话来。
  维克托眼珠子转了转,用草原话询问古丽朵儿:“你和她聊什么了?”
  即便是听不懂草原话,商宁秀也能猜出来维克托的这句话问的是什么,她用嗔怪的眼神警告古丽朵儿,后者赶紧笑嘻嘻地冲她点头保证示意让她放心,然后古丽朵儿用大家都能听懂的汉话回答说:“聊了点女儿家的事情啦,你们臭男人别问那么多。”
  商宁秀捧着牛乳茶小口喝着,恍然一眼撞上穆雷的眼睛,男人正以一种探究的目光盯着她,商宁秀心虚避开。
  草原上的羊肉包子个头非常大,商宁秀吃了半个就快饱了,心不在焉地慢慢啃着剩下的肉馅,视线忽然看见了不远处的一张桌子上坐了扎克和另外两个男人,三人的样貌外形能看出来些许的相似之处,应该就是他的两个兄弟。
  商宁秀扫了三人一眼,试探性问道:“昨天看见的那个叫阿纯的姑娘,怎么好像没跟着一起出来。”
  古丽朵儿顺着商宁秀的视线看过去,了然道:“哦,那个叫阿纯的中原人呀,她性格好腼腆哦,都不怎么愿意跟我讲话,秀姑娘你可爱多了,那个阿纯姑娘一般好像都不怎么出帐子的,我之前还以为是你们中原人的姑娘都不爱出门呢,现在看来应该是她性格的问题。”
  吃完了早饭,四个人便相携一起去了寨子外的集市。
  商队的摊子扎在了距离伽蓝部落外二里地的位置,沿着汨罗河边上,属于两个部落交汇的区域,虚得骑马过去。
  古丽朵儿有一匹很漂亮的枣红马,毛色油亮色泽浓郁,脖子和马鞍上面都叮呤哐啷挂了好大一串铃铛和玛瑙,一看就是女儿家的马。
  穆雷还是牵出了桑格鲁,商宁秀记得自己在他面前一直是装成了不会骑马的样子,于是也没有开口要求单独的坐骑。
  桑格鲁的体格在马中绝对算是稀有存在了,甩着脖子小跑出来,商宁秀之前没怎么注意,现在算是忍不住下意识的就去关注它鬃毛上的小辫子。还好,她头上的是错综的蝎子辫,桑格鲁头上的那些只是最简单的细细的三股麻花绳。
  穆雷沉着嗓子哈哈笑了一声,挽过商宁秀的脖子照着她的脸颊上亲了一口,“别担心,我还会很多花样,以后换着给你编,不会跟它重样的。”
  “谁稀罕你编了。”商宁秀推了他一把挣了出来。
  此次从和硕过来的商队是从水路出发的,路上会途径三个集市点,这里是第一站,处于维挞和伽蓝两大部落之间,周围还能再搭上点散落的小部落。
  隔着很远一段距离就已经可以看到前面人群熙攘的热闹场景了,这里扎营的集市比商宁秀想象中的规模要大上许多,俨然一副大鄞都城里才会有的繁华景象,只不过来往行人的样貌全都是关外的异族人。
  众多大小部落的土著民在此聚集,形形色色的衣着样貌,共通点是男多女少,并且男人们的块头看起来都十分雄壮。
  还未靠近,商宁秀的眉头就皱了起来,这么多粗犷的人聚在一起的时候,那阵仗看起来就不像在买东西,更像是来打家劫舍的。再反观汉人商铺那边,且不说个头上人均要矮上一大截,肩背身材都要明显清瘦不少。
  从前她就知道,有许多商队喜欢出关做异族人的生意,赚得多,但在商宁秀眼中看来这一行为危险性实在很高,毕竟这山高皇帝远的,碰到打劫掳掠的异族人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到了跟前,几人下马之后就有几个汉人迎了上来,年纪都不大,是跟着商队混生活的小厮,负责将来客的马匹牵进马厩。这种小厮隶属于商队管辖,基本不怎么会说草原话,只管埋头干活就行。
  穆雷显然已经是集市的熟客了,将缰绳随手扔给了其中一个点头哈腰的小厮,就揽着商宁秀往里走。
  商宁秀见那年轻小子瘦削干瘪,怕是都不够桑格鲁一脚踢的,她不住回头担忧地看了好几眼,穆雷笑道:“出关混商队的人多少还是要点本事的,这些小子机灵着呢,只要我不唤它,只牵不骑一般是不会出问题的。”
  果然,那干瘪的小子熟练地拉了两下缰,桑格鲁只打了个响鼻,就慢悠悠地跟着走了。
  集市之中真可谓应有尽有,各种布料钗裙、首饰妆匣、零嘴吃食、器皿器具,还有许多见过的没见过的大玩意小玩意,满满当当摆了三条长街。
  古丽朵儿一进来就拉着维克托一头扎进了人堆里不见了,商宁秀比他们讲究得多,抿唇避着人流,但仍然免不了周围来来往往许多打量探究的目光。她在人群中实在太打眼,不管是摆摊的汉族商人还是前来赶集的异族人多少都要看上两眼。
  穆雷的大掌搭在她肩膀上,随着道:“想要什么直接点,多少都行,不用担心搬不回去,商队里都配有力工和运货车,清点之后包送进寨子里。”
  “这么周全?”商宁秀有些吃惊。
  “他们是来赚钱的,自然要想周全所有能多卖东西的法子。”穆雷笑了,难得的心情不错,给她多解释了两句:“集市的流通货币是银珠,有的商户也会直接收玛瑙珠或者蓝红珠,那些东西在草原上不值钱,他们带回中原就能翻上好几倍的价格。”
  穆雷先带商宁秀去了成衣摊子,摊主是个十分面善的老伯,这条商路他走了很多年,听的多了便也学会了一些草原话,虽然发音不太准确,但已经是能简单沟通了,笑眯眯地迎上来问候,话说到一半忽然发现男人身边这个穿着异族衣裙编着辫子的女人竟然有着一张中原人的脸,老伯嘴里的话没停,视线在她身上多扫了两眼。
  但也就仅仅只有这两眼罢了,能在关外做了这么多年生意的老油条,什么话不该问什么事不该管,心里都是门儿清的。
  第17章 草原上的规矩
  “你们说汉语就行,给她买。”穆雷手掌拍了拍商宁秀的肩膀,示意她喜欢什么自己挑。
  “好嘞好嘞,姑娘喜欢什么颜色的衣服?裙子还是裤裙呢?咱们家衣服多,中原风格还是草原风格的都有。”
  商宁秀站在那没有动,犹豫半晌后还是忍不住转头看向男人,小声狐疑地问道:“你就不怕我对他乱说话?”
  男人不屑嗤笑了一声,“乱说什么,说你是被老子抢来的?你大可以去试试,看他理不理你。”
  商宁秀明白过来他的意思了,商人唯利是图,尤其是这种关外的游商,自己的脑袋都是拴在裤腰带上的,怎么可能为她得罪草原上的摇钱树。
  男人琥珀色的眸子不带情绪就这么睨着她,虽不带怒,但商宁秀可以明显感受到他的状态明显不像刚才那般轻松高兴了。
  已经想通了其中关节,她自然是不会在这个时候去白白触他霉头的,于是商宁秀很识时务地没有多言其他,只径自点了几套能看上眼的衣服。
  那老伯家的两个儿子都是一道跟着出来做生意的,一人麻溜地在账本上记下了款式过去跟穆雷报价收钱,另一人便将那几套衣服取了下来用包裹叠好,一边笑盈盈地对穆雷说道:“爷,您要买的东西多么?多的话您留个地址,小的一会把衣服给您送到商队的运输站一道运回去。”
  穆雷淡淡嗯了一声,给那记账的大儿子报了部落名字。
  离开小摊后,商宁秀又往回看了两眼,疑惑地转头问穆雷道:“就这么走了,你这么相信他们?万一他们不给你送了,或者是送来的东西有问题呢?”
  男人看了她一眼,说道:“在草原上生存,最重要的一点知道是什么吗。”
  商宁秀:“什么?”
  “守规矩。”穆雷唇边扯起一个轻笑,“商队为何敢千里迢迢往来贸易?靠的就是我们草原儿女顶天立地说一不二,相对的,在这片土地上,就要遵守老子们的规则,你们中原商人那些个心眼子花花肠子全都得吃进肚子里藏好了,若是有谁敢来越雷池,那自然也有不规矩的办法等着他们。”
  “所以,付了帐成了契的东西,他们要比你更担心能不能全须全尾地送到你手上,这可是出不得差错的。”
  “有你说的这么神乎吗。”商宁秀有些意外,即便是在汴京城内天子脚下,也仍避免不了市井商贩一些缺斤少两的把戏。
  “以后你慢慢就知道了,不守规矩的东西也会被同胞排挤,就像那毒瘤巴蛇,在哪都要遭受驱逐。”
  之后两人又去看了不少摊子,穆雷参照着维克托的帐子置办了许多女儿家可能用到的东西,还买了不少中原人的吃食零嘴,易于储存的果干米面和各种豆类等,方便以后万一这个中原小丫头贪嘴吃不惯大帐食物的时候可以给她开小灶。
  趁着男人在运输站张罗的空隙,商宁秀左顾右盼,总算是找到了机会偷偷找上了一家看起来慈眉善目的汉人商户老板娘。
  那是一位穿着嫣红布衣的中年女人,略微有些发福发腮,脸颊圆圆的,一眼见商宁秀一副神色匆匆的样子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但还是热情招待。
  果不其然这个样貌昳丽的小姑娘假意看了一会铺面上摆的绒布绢花之后就小声开口打听道:“大婶,你们都是跟着商队来的吧?什么时候开拔回中原呢?”
  老板娘脸上的脂粉上了草原后有些水土不服,虚虚的一层浮在脸上,她打量着眼前这位穿着草原裙子的中原姑娘,斟酌了一番言辞后说道:“咱们这支商队的行程路线都是提前排好了,也安排了哨子通报了各个部落的,老熟手了,走二一线的水路,这里是第一站呢。”
  她说的话有些生僻字眼商宁秀没能为完全听懂,但大概也能猜出来意思了,就是说他们从这里离开之后还要再去别的市集点。
  商宁秀点了点头,换了一种问法:“我第一次来这种市集,这热热闹闹的好像第一天生意都很不错呢,还好伽蓝部落这里是第一站,不然要是轮到后面的位置,怕都是些别人挑剩下的,没什么好东西了吧?”
  “小娘子莫担心,咱们的路线都是有讲究的,要不怎么说走二一线呢,去下一个市集站点之前呐,会绕道回港口城市补货的。”老板娘笑着说道:“咱们商队有资格入伙的,家里的产业那都是叫得上号的,大家都已经提前将东西准备好安置在海滨城了。”
  商宁秀心里一喜,又问道:“那你们在这离会待多久呢?何日启程?”
  老板娘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答道:“明日黄昏收市,后日清晨启程。”
  后日,那正好就是穆雷安排的婚期那日,时间刚刚好,而且和硕向来中立,与那喜爱侵掠的大夏不同,和硕与大鄞比邻一直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商宁秀难免有些喜形于色,又再问道:“走水路的话,补货的海滨城应该也算是在和硕国内了吧?”
  “小娘子,你到底想打听什么?”老板娘嗅出了不对劲的意味来,收敛了神色,淡淡睨着她。
  商宁秀摸了摸裙子的腰带,现在她身上可真算得上是空空如也,连个能打点一二的首饰都没有一件,她略显惭愧地抿了抿唇,恳切道:“说来大婶可能不信我,我是大鄞国忠毅侯府的嫡女,流落此地想要寻求回到中原的办法,如果大婶愿意施以援手,我保证,侯府必当重谢……”
  话还没说完,那老板娘就赶紧别过头去整理铺面的绒花首饰,心里有些紧张暗叹这小姑娘怎么谁都不找找上自己来了可真倒霉,嘴里一边急忙撇清:
  “我不知道你们大鄞是个什么情况,反正咱们商队是有规矩的,出来的时候带的多少人丁多少货物这都是白纸黑字记录在册的,那走的时候清点账本人头也得是这个数,可严的规矩,不管你是谁,我都没那个能力帮你。”
  “大婶——”商宁秀有些着急,回头瞧了一眼确定穆雷还没注意到这边,便上前还想再争取一二。
  “小娘子到别处去吧,我这还做生意呢,小本买卖就指着这几天能赚些,我这上有老下有小的抛头露面不容易,您体谅体谅。”
  老板娘一眼都没再看她,低着头假忙下了逐客令,商宁秀见状也不好再强求。
  她整个人都被失落占满,心里很不是滋味,碰了壁的牡丹花低垂着眉眼,忽然又听见那老板娘的声音传来:“没有哪个商户敢私自夹带编外人员进队伍的,这是自断财路的事,你去找找商队领事的或许可能还能想点办法。”
  商宁秀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只见那老板娘仍然垂着头做着自己的事情,就好像刚才说话的不是她一样。
  第18章 奶牙
  商宁秀只好浅声应道:“多谢指点。”便转身离开了。
  运输站的那些力工和帐房先生们都是属于商队编内的,虽然其貌不扬但个个都是耳听八方十分机灵的,其中一人点着货物吩咐力工们小心仔细打包,然后转身对穆雷笑脸相迎道:
  “这位爷,您的东西已经快有一车了,侧面还能装点小东西,您还要再挑吗?挑的话我就让师傅们等等再贴条封车。”
  这些帐房先生的草原话说得比商户要好得多,虽然仍有一些不可避免的汉话口音,但已然能够流畅对答交流了。
  “挑满再封。”穆雷扫了那车一眼,说道:“我要买的东西多,估计还得一车,你们仔细看管。”
  “好嘞好嘞。”
  商宁秀一直是在穆雷的视线范围之内的,她好似对那些首饰摊子还是有些兴趣,辗转又转悠看了几个,最后在运输站外观察了一会,又闲逛似的去跟站口盯梢的场控搭了几句话。
  场控是个中年男人,鬓间已有斑白花发,长年累月的四处奔波让他有着一张沧桑却又干练的面容,两撇胡子藏住了嘴型,不做表情盯着来往干活的力工,颇有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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