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炙炎的回忆

  早上夜璃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只有一片昏暗的天空。苍茫而灰白的云层笼罩在头顶，看起来似有雨水满载，随时都可能溃堤下倾。静静的凝视着掛在高高的穹窿的一片凄凉的灰色，夜璃甚至能嗅到空气中的湿润，她皱了皱眉不由自主地思索着，看来今天会下一场大雨吧。
  新八从厨房端出四杯热气腾腾的茶，小心翼翼地送到客厅的矮桌上。银时懒洋洋地喝了一口茶，转过头对坐在一旁的夜璃问道“你今日会去私塾上课？”
  夜璃一手支着下巴，游离的眼神因他的问话而回过神来，徐徐笑道“嗯对啊，昨天跟哥哥约好了，你们待会儿也有工作吧？”
  银时看了看窗外阴鬱的天色，不由得长叹一口气，頷首应道“是啊，但是这样阴沉的天气真想窝在家里睡个暖觉。”他无精打采地托起腮，眼里闪过一丝慵懒的光芒。
  夜璃笑着扯了扯银时有些下垂的脸颊“你别一起床就一副没有精神的模样啊，我晚饭前就会回来。”
  银时做出了一个懒洋洋的表情，伸手揉了揉夜璃的头“我们也是。”
  四人快速地吃完早饭后，新八便收拾起他们桌子上的碗筷。正转身想把它们拿进厨房时，恰巧从窗外瞥见什么，他顿时一脸苍白双手抖个不停“那里···发生什么事了？”他的惊惶之色让其他三人也吓了一跳，迅速涌到窗边查看。
  夜璃顺着新八的目光往外面看去，只见远处在阴鬱的天空下，几道浓黑的乌烟正升到半空，看来火势极大的样子。她灰色的双眸顿时满目惊恐，不由得整个人轻转向银时，微微颤抖地问“那不是···真选组的宅所和哥哥私塾的方向吗？”
  原本银时的眉头也轻皱了一下，然而当他看见夜璃惊恐的表情时，便很快就硬生生将惊讶压下，迅速强逼自己冷静下来。他伸手轻握住夜璃冰凉的小手，露出一个安抚的模样“我们去看看，没事的，有我在。”说完便带着她跑出万事屋，快速衝向火场的方向。
  银时和夜璃飞快地向私塾的方向奔去，而新八和神乐一言不发地跟在后面。树影婆娑中，银时清晰感受到自己还紧握着的手不自觉地颤抖着，他趁奔跑之馀又紧了紧夜璃的手。
  转过巷弄后，他们终于来到通往私塾的那条街道。夜璃快速转化成猫的形态，不安地抖起耳朵，瞇起眼就远远看见悠真正在屋顶上战争着的身影。
  悠真举起手持的双刀，有点吃力地不断攻击着面前的敌人。但突然他只觉右手传来一股剧痛，像被什么尖锐狠毒的东西狠狠刺中的。只见他脸上一阵痛苦蹙起，双手一下子就力不从心的无法再握紧两把刀。接着他整个人也虚软在原地，重心不稳地从屋顶高高的位置无力地向下堕，只听嘭的一声，他已经滚落到地上。
  见此情景，夜璃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加快脚步拔腿狂奔过去，暗自惊惶喊着“哥哥——！”
  三人紧追在夜璃身后，所有人的心情都越来越紧绷。当夜璃全速跨越私塾正门的那一刻，她突然愣住了脚步。眼前的景象，简直就像许多年前他们小时候私塾的那场大火场景重演。漆黑的浓烟不断升空，火舌也正蛮横吞噬着建筑与一切。
  被眼前景象吓住的夜璃，就这样呆立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她的身体不住地发着抖，彷彿失去了全身的知觉和力气，脸上是一片无助带来的痛苦苍白。
  她双眼紧盯着熊熊大火，眼底是恐惧和不断翻腾的记忆，嘴角微微张开却发不出半点声音。银时他们赶上前后，都被夜璃异样的模样惊得动也不动，只能一声又一声焦急地呼唤她，但是她好像听不见一样。
  见夜璃恍惚不动，银时再次大呼一声她的名字，连同摇晃她纤细的肩膀。夜璃才似乎勉勉强强回过神来，视线随即被不远处倒卧地上的悠真吸引。她眨了眨湿润的眼，连忙衝过去扶起悠真的上半身。
  她惊见悠真右手上的针孔，尖针小巧但毒性足已将他整个折磨得虚弱无力。悠真迷迷糊糊地半睁着眼，全身酸痛无比浑身乏力，动也动不了身体。
  夜璃伸手撕下自己那身黑色和服的一角布料，急忙用它缠紧在悠真被刺中的左手上作为围固。她仔细地注意到毒针尖头的位置，于是轻轻一拉将它拔了出来。她不耐反射性地抿起唇，随后毫不犹豫将嘴唇贴上他的伤口，用力吸’吮并吐出里头的毒液。
  悠真应声艰辛地睁开眼，虚弱地出声拦阻“停下···小夜···要是你不小心···把毒吞了下去···”他额头满佈豆大的汗水，脸色更显苍白，但仍担忧地望着夜璃。
  夜璃却急促地打断了他“哥哥你别说话！”她执拗地再度低下头，用力吸’吮他手上的伤口，重复了几次才慢慢停下动作。
  就在此时，院子的角落里原本缩成球形抱着头蹲伏的十多名学生，因为夜璃的声音而纷纷抬起头。他们望见夜璃的身影后不禁哭喊着奔向她“夜璃老师——！”低小的呜咽声回盪在火光中，几个学生惊恐地扑到夜璃怀里，紧紧抱住她的衣袖大哭起来。
  与此同时，从正在燃烧的私塾后方走出了几个人影。夜璃立即警惕地抬起头来，看清带头的那个人时却全身不由一震，忍住激动地哽咽“···胧？！”她的声音因愤怒与不敢置信而发颤，双眸里满是对那人的杀意。
  银时反应快捷地立即将她护在身后，咬牙问道“奈落···为什么会在这里？”银时的视线深深锁定在胧身上，右手也紧握着木刀准备随时拔出。
  胧面带异样神情地缓步接近，语调平静得毫无血色却令人不寒而慄“听说你从春雨那里逃了出来，看来是真的呢，结果还是回到这个男人身边么。”他停顿片刻，目光瞥向倒卧在地的悠真“你们三个的命都是从攘夷战争中捨回来的，却也不懂得珍惜···这个倒在地上的男人还开起私塾来，你们以为上头还会任由攘夷志士开这些学校吗？”
  夜璃把吓坏的学生护在身后，全身上下每一条神经都绷紧着。她用力抹去嘴角的鲜血，露出冷峻的眼神狠狠瞪住胧，语气中带着不容质疑的杀意“你伤害他们试试看··这次一定杀了你喔。”
  正当气氛最为紧张之际，夜璃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她迅速回头一望，是土方带着几名真选组成员。显然他们在巡逻期间，看到这里冒出黑烟后也赶了回来。
  土方迅速扫视眼前异景，目光停留在几名陌生人身上，他压低声线轻唤“···小夜。”
  夜璃将视线转回向胧，目光犀利地对视片刻。接着她瞄了一眼身后的学生们，小心翼翼地扶起受伤的悠真，才带着他们退后了几步。
  夜璃轻轻将悠真交到土方怀里，认真地道”哥哥就拜託你了，还有，帮我保护好他们。”她又回头望向背后因惊惧而紧握自己衣襬的学生们。
  然而就在夜璃转身的瞬间，她感觉到衣袖被更用力拉扯。回头一看，几个学生惊恐地抓着她的手哽咽着求道“等等夜璃老师，别离开我们！”
  见学生们还在发抖，夜璃蹲下身子稍稍弯起嘴角，眉眼之间扫去先前的冷硬添上几分温情“没事的，真选组的大家会保护好你们，听话好吗？”
  土方系紧怀中的悠真，微微低头检视他伤势才抬起视线，只见胧周围浓厚的杀气，让他顿时警觉这并非等间之辈“小夜，我也留下来···”
  夜璃却用坚定的眼神迎上土方的视线打断了他“求你了，十四郎。”
  土方再三犹疑地想了想，最后还是屈服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们别死。”说着，他便命令部下们护着那群学生快速地离开了原地。
  夜璃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在胧身上，视线透过他苍白的脸回想起五年前发生的那一切，回想起他如何以最残忍的手段逼迫银时做出无法原谅的选择。那些曾让她痛不欲生的记忆，如今又被这个男人挖了出来···这个毁了他们人生的男人。
  相对胧那幅平静的脸庞，夜璃只觉眼中升起熊熊怒火，眼底的温度变得越来越低，原本尚存的理智已被愤然情绪埋葬。
  夜璃缓缓单手从腰间拔出那把黑色的长刀，两眼不曾离开胧半分。随着手指收紧，她另一手也迅速扣出同样相伴多时的白色长刀。两把利器在手中交错辉映，手掌甚至用力到指节都发白，刀身此时彷彿映出了她的杀意与狠戾。
  银时一直留意着夜璃的表情交互，似乎能清楚看透她内心想法。当她的视线凝聚在胧身上时，他也恍然回忆起五年前的那一幕血案。同样满心燃起熊熊怒火，然而此时为了确保夜璃的安全，他却一直保持冷静的状态“小夜，小心一点，那根毒针大概就是从他那里发出的。”
  夜璃转动眼珠，略一注视身后似乎还未明白状况的新八和神乐。她和银时一向默契的没有在二人面前提起任何有关他们攘夷事情的事情。他们显然还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面眼的敌人是谁。于是夜璃朝他们微微一頷“你们也是，小心点。”话音刚落，她身体一晃如狼似虎般，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向胧发动攻击。她一瞬间迅速窜向目标，速度飞快到满面怀疑的新八与神乐还来不及开口，就看见她已经与胧扭打在一起。
  夜璃以执械相向，双刀旋转着朝胧刺去。胧几乎是本能地反应过来，灵活退避开来自颈部的致命一击，但夜璃预留的另一击却在他长袖留下一线细血。
  毫不留情的反击迫在眉睫，胧怒意满盈地用铜杖直击夜璃前胸。就在这时，银时及时现身，趁胧未及改换攻势之际，以木刀架开了胧的攻势。
  胧不甘示弱地猛然从袖口射出一枚毒针，夜璃眼明手快反手以长刀一挥斩落飞来的剧毒。银时趁势再次劈砍而下，逼得胧仓猝退跳。
  又一枚针飞来，夜璃顺着动作侧身一闪，速度之快让胧再度错失目标。惊险过后她转身抡起刀刃，尖端直指胧的胸口，他急挡未果之后心口处瞬时裂开一道深伤。
  另一边，新八与神乐亦背靠背地应对着其馀奈落成员的压倒性攻势。不过随着攻防交锋越演越烈，他们渐渐发现一件让人感到无比不可思议的事情。就是那些明明已经受了重伤应该黯然退下的对手，却一次又一次地重新站起身，就像感受不到任何痛感一样，疯狂地发起新的攻击。
  新八双眼圆睁，额头上渗出冷汗，神情空白充满着恐慌。面对着一群再次站起的敌人，新八只觉脑袋一片混乱，他理性思考的能力似乎在这异常景象下瓦解了。就在这时,一名奈落成员再次发起攻击。新八慌忙举起木刀挡住，但腿软地几近跪倒。他粗喘着气，大喊出声“银桑，这些人有点奇怪啊！他们真的是人类吗？怎么都不会受伤害的？”
  而在一旁死命战斗的银时和夜璃，也不时望向二人的方向确保他们的安全。于是在与胧的战斗间隙，银时和夜璃也留意到了那群应该已经重伤的敌人，怎样都会再次站起来发出新一轮攻击。
  夜璃身形一晃，稍微拉开和敌人的距离。她喘着气瞥向银时，眉宇间是难得一见的惊疑不定，嗓音亦蕴含了一丝极深的含意“···银时。”
  银时顿时明白夜璃话中隐藏的意思，目光一转也瞥向新八方向“啊，我也注意到。”
  就在这时，原本与眾人拚命缠斗的奈落成员，突然停止一切动作如同木偶般聚集回胧的身边。接着，夜璃和神乐几乎同步感受到一股无法形容的强大压迫感传自远方而来。两人难受地弯下腰身，双手下意识地抱着发疼的头部。就连银时也微愣，似乎隐约感知到某种无形的力量波动，瞬间战场上所有人都陷入不寻常的寂静之中。
  见夜璃微侧身形，看似难受地双手摀着头部，银时神情微变，随即走近扶着她的肩膀，带着几分紧绷问道“喂，怎么了？”
  夜璃在压迫感中强撑着，勉强抬起头回望银时，脸色苍白地缓缓出声道“有一阵···非常不详的感觉。”
  新八连忙靠近，眉头紧皱地问道“是因为夜璃姐和神乐都是天人的关係，所以比我们更敏锐地感受到吗？”
  胧若无其事的幽幽开口“看来今天没有时间了呢，那就先陪你们玩到这里，反正我们的目的已经完成了。”眾人都知道他指的是烧毁私塾的事情。
  胧扭头望向银时和夜璃，锐利的目光带着令人不寒而慄的冷漠。他微微勾起嘴角，但转瞬便收敛了表情。他随后身形一晃，轻松地跳上不远处一幢屋簷，头也不回地往左方迅速奔去。其他奈落的成员灵活地紧跟其后，眨眼间便消失于街坊建筑物之间，全无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