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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20-5

  「起码是把这些傢伙隔断在下头了。」我看着墙上好似溃烂伤口般的大洞心里暗想着,只不过这一炸之下往上的路也断了,我们只能另寻别的通道上去。
  在走道左侧我们遇上了火凤他们,对面往医疗中心和武器库的交口一小队敌军正与之对阵,频频探身射击的身影中赫然有一人扛着sis,也难怪他们只能缩在墙后迟迟不敢冒进。露儿眼明手快立刻就是一枪,不偏不倚正打在拿sis那人握住枪把的手上,保护薄弱的手指当场碎裂,庞然巨枪脱手落下「咚」一声把脚骨也跟着砸碎。我手左右一挥示意队员从两边通道绕过去包抄,敌后却先一步爆出成串枪声以及爆炸火光,接着就见灰熊一脸杀红了眼的模样衝了出来,后头跟着大约不到二十名队员,个个也都浑身是血。
  「你们怎么也来了?」我惊问,心中已经隐约知道不妙。
  「起居区两边通道已经沦陷,我们就这样和敌军一间卧室一间卧室地打到只剩下这几个弟兄,黑虎、花豹都死了,我只有先退到上层来,带足了弹药再和他们拼。」
  「下头还剩多少弟兄?」
  灰熊握着拳一脸纠结。「扣掉雄狮以外,我们大概是最后一批了吧。」
  我心一沉,强做镇定道:「别乱了阵脚,现在当务之急是守住这一层,把剩下的弟兄集合起来,再来做最后的一击。」瞄了露儿一眼,心想上天真会这么残忍,故意选择在我和她好不容易重修旧好的时候安排了我的最后一役,连一丝温存的时间都不给我们吗?
  敌军很快又出现了,从两边通往楼下起居区的走道一路杀过来,我们在所处的十字通道口就地散开还击,藉武器库就在旁边之便,所有重武器纷纷出笼很快将对方击退,不过激战下免不了损兵折将,算一算身边队员已剩下不到五十个,而且一半以上都是带着重伤,靠着恢復剂才勉强撑过来的。接着斗鱼部眾和其他几批零散的队员也陆续败退过来,此时我们已经陷在由武器库和医疗中心连接成的l型两块四方区域内,其他方向随处可见都是敌军,幸亏外围的所有通道都只到这层为止,唯一通往顶层的通道是位在我们固守的区域内,否则这下可就真的无计可施了。
  「大家听着,现在还不到绝望的时候。」我鼓足了气说道:「我现在立刻去指挥中心,啟动雷射防护网把敌军一区一区全消灭掉,你们一定要撑着,死守住这最后一块等我回来。」
  这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连我自己听了都觉得感动,露儿在旁更是面露讚赏之意。眾人意志激发锐不可挡地持续和敌军周旋,风雨汹涌般的交火声中我和露儿飞步移往上层。
  有别于下几层的错综格局,这一层的构造极其简单,就只有我们现在走的这条和另一侧被我们炸毁了的那条总共两道出入口,中间连着一条横向长廊,后面这一片是隔成一间间的各队作战室,对面一道电动大门直通作战会议室,一路过去是所有的控制机房和指挥中心,最终一条幽暗走道往下直通孤悬在所有设施之外令人想到就发毛的禁闭室和惩戒室。我们上前按下开关,电动门左右开啟,足以容纳全部人的作战大厅空荡荡的,所有的萤幕墙也都一片空白,在四周围明亮灯光投射下显出一股不寻常的寧静。
  「怎么会这么安静?」我立即心生怀疑,「照斗鱼讲的,所有维修机器人应该都还在这一层忙着抢修,不可能一点声音也没有,难道是敌军已经打上来了?」
  「小心一点,现在什么状况都可能发生。」露儿道,端着枪和我往通往里头唯一的一道门移动过去,戒慎地按下开关。
  映入眼中的是一片屠杀过后的景象。
  我们第一反应就是分往左右一靠,举起枪各就射击位置,可是却并没如预期般发现任何敌人,唯一看到的只有遍地的维修机器人残骸,以及倒卧血泊中死不瞑目的机战队员尸首,四下都是浓烟火花,所有的仪器设备被扫射得一塌糊涂,好不容易抢修建立的对外防御火砲当然也就没了,怪不得那些鷲尾花部队一下子全杀进来。
  「是刚发生的事,火药味还很浓。」我弓着腰举枪四顾,瞄准器投射出的光点好像一隻红色小虫跟着在四壁游移。「敌军应该还在附近。」
  「不是敌军。」露儿捡起一枚银色弹壳说道:「这是mg步枪的铝弹壳,不是帝国军的铜弹壳,下手的是自己人。」
  「这……难道会是那个四眼田鸡干的?」我有点惊疑不定,心里着实不敢置信那个人小话多又爱现的矬蛋竟然有这等能耐。
  「这里除了往指挥中心外没有别的路,」露儿道:「是不是他,待会儿就知道了。」
  走过漫长的空间来到唯一的出口,眼前一片空荡,只有两把没了子弹的mg步枪拋在地上,证明露儿说的没错,前头那场大屠杀的确是自己人干的。由此处往前是一个t型的分岔,往左一道厚重钢门连接通往禁闭惩戒室的幽暗走道,右边是通往指挥中心的迂回长廊。我端着枪领头前行,在分岔处微微一停顿,一闪身衝入走廊,却差一点被地下一大团东西绊倒。
  我藉助跌势一个翻滚起身,手上枪已牢牢指住那团东西蓄势待开,定睛一看却原来是一个人,虎背熊腰块头极大不说,身上穿的还是和我里头一样的贴身防潮耐热衣,只是已经又脏又臭破烂不堪,正是那个在加罗拉加岛不按命令擅自行动,被露儿处以虚拟酷刑发了疯一直关在禁闭室里的蛮牛。
  「他怎么会在这里?」我惊道,这才注意到对面和走廊反向的那道门是开着的。上前一探颈脉还在,只是挨了重手一下子爬不起来,朦朦胧胧的眼神瞧着我似曾相识。
  「控制系统一坏,禁闭室的管制开关就自动解除了。」露儿有点不自在地回道。眼前之人是她命令下的受害者,虽然是为了捍卫纪律逼不得已做出的惩处,但亲眼见到,心中毕竟不是滋味。
  此时传来一串枪响,听声音正是走廊尽处转往指挥中心的方向,接着「磅啷」一声枪支落地。
  「在前面!」露儿叫道,和我一前一后快步奔去,各自以翻滚之姿切入转角,看到的是完全意想不到的画面!
  铁鹰背靠着指挥中心大门稳稳站着,一脸杀气腾腾,骑士被他铁臂从后紧勒着脖子,另一手拿着m1手枪从头盔下缘伸入抵住下巴,铁青的脸上尽是将死的恐惧。
  我大叫:「铁鹰,等一下……」他已经扣下了扳机,「砰!」一声子弹打穿了脑袋但贯不破头盔,脑浆血花全从下缘溢出洒满了一身,骑士顿时像一团烂泥般倒了下来。
  我气急败坏地用力一顿足,「你怎么就这样把他打死了?」
  「你没看到前面那场景?这傢伙把机战队员全干掉了!」铁鹰大声道:「妈的要不是我反应快先一步把他枪打掉,现在倒在地上的就是我了你知不知道!」顿了顿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下,「妈的我看这傢伙一溜烟就不见了踪影心里就知道要糟,果然没多久敌军就大举攻来了。我找遍整个基地,最后才在这里找到他,可惜还是慢了一步,整个机房已经被他毁了。你看!他知道这里的门上装的是脸孔辨识器没办法破解密码进入,还特地带了炸弹,准备要炸开门进去对付指挥官呢。」说着伸手往门一指,上头明显装着一枚圆盘状的定时炸弹。
  这玩意儿虽然没有爆破队用的液态炸药威力那么惊人,不过要破坏眼前这道门,同时再把我和露儿铁鹰一起炸成灰仍然还是绰绰有馀。
  我咬牙鼓了鼓面颊没有答话,看着铁鹰抬手把吸附在门上缘开合处的炸弹摘下,再瞧了瞧地上又一把mg步枪,心里只有一股说不出来的难过,可是却又夹杂着一丝难以捉摸的疑雾,这或许是因为我一直不愿去相信和我最早相识的四眼田鸡大矬蛋会是内奸,潜意识衍生出的逃避意念吧。就在此时一道人影从转角出现,蛮牛微微颤颤漫步衝了过来,目露兇光地大吼:「你这个狗娘养的,我要杀了你!」我喉头「咕」地一声,心想他疯是疯了,可是心里的仇还记得,这一下不是找我就是找露儿,却没想到他竟然是往铁鹰扑去,一掌把他手上枪拍掉,两个铁一般的壮汉随即扭打成一团。
  「他好像已经分不清谁是谁了。」我退了几步说道,手上枪举起欲射,可是两人在地上翻来滚去,根本找不到机会开枪。
  铁鹰大叫:「这头牛交给我……」被蛮牛一记横肘压着脖子打断了话,一膝将他顶开又道:「你们先进去找指挥官。」回敬一记短拳打得蛮牛鼻血飞溅,肚子却也挨了对方手肘一下重击。
  「走吧,再迟就来不及了。」露儿道,把脸凑到辨识器前,「嗶」一声门左右开啟,我们飞步抢进,后头「刷」一声门关上,打斗呼喝声就此隔绝。
  指挥中心内琳瑯满目的萤幕就像睡着了似地全部空白,露儿急切地走到主电脑前按了几按,摇头道:「没用,全部失灵了。」
  我急道:「那独眼……不,指挥官呢,他是不是会有办法?」
  露儿点点头,拉着我往最里头一扇门走去,此处没有任何开关,只能从里头开啟。露儿把脸对着上方的影像接收镜头,一面拍着门一面叫道:「指挥官,你看得到吗?快开门啊!」眼前一层层或左或右分开,原来这门中还有门,全部开啟后便成了一段甬道,此时彷彿有一种压力,本来应该迫不及待要进去的我们竟不约而同放慢脚步,来到的是一间八角形大约七、八十平方公尺的密室。中央一座由地面连接到天花板的多角柱状机体,由上面密密麻麻的晶体线路看来应该是一座前所未见的巨大电脑主机,周围墙上一排一排全是提供散热的曲形冷凝管,散发出的霜雾和主机上不断闪烁的冷光形成了万花筒般幻化万千的绚丽空间,可是却完全看不出来贝龙指挥官吃喝拉睡的地方到底是在哪里。
  这地方别说是我,就连露儿也是头一回来,一时都被眼前的奇怪布置困惑得说不出话,却听贝龙指挥官一如往常平缓沙哑地说道:「你们两个终于来了。」
  我们游目四顾,可是哪里有人?
  「指挥官你在哪?」露儿手圈着嘴高叫道。
  「我就在你们面前。」
  「我们前面哪有人?」我急道,看着眼前巨大的主机,心想他该不会是躲在里面吧?「我拜託你别玩了快出来吧,基地已经快失陷了,我们可没心情和你玩捉迷藏好吗!」
  「谁跟你玩?」他的语气粗了起来,依稀可以想像他在萤幕里那副吹鬍子瞪眼睛的模样。「我一直都在这里,你们早就看到我了。」
  「早就看到了……」我不自禁复诵着他的话,望着巨像般矗立眼前的电脑主机,只觉得脑袋里一阵嗡嗡作响。
  难道……
  「没错。」主机上点点亮光随着他的话声闪烁,「我就在你们面前,你们早就看到我了,只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懂了!
  那个吹鬍子瞪眼的狰狞老头,原来只是个虚拟在萤幕上的形体,真正的本尊是眼前这具主机,整个基地所有的系统都是在它掌控之下运作的,它就好比是基地的大脑中枢,其馀电脑系统是由它衍生出去的神经分支,至于q、j、t,还有其他外部的自动硬体设施,则是形同它的手足四肢。
  贝龙指挥官就是移动小岛!
  「你们懂了吗,孩子?」
  贝龙指挥官,或是该直接称他为主机,用慈父般的语气问道。
  「难怪你从来不现身。」我喃喃道。
  「真想不到。」露儿摇着头退了几步,「这样说来,我们在岛上的这些记忆完全是假的囉?你根本离不开这里,更不可能上到陆地去,所以我们并不是什么战火馀生的孤儿,你也从没有去到任何战场将我们任何一个人救来岛上,所有的一切都是虚假的,全都是你捏造出来的,我们根本是你在岛上人工培育出来,再植入虚拟记忆的试管婴儿,对不对?」说到后来话声已经有点颤抖,显然是难掩心中起伏。
  骤然间发现脑中充斥的全是假的记忆,过去的一切事实上全是一片空白,换作任何人都不可能保持平静吧?要换了是我,恐怕早把眼前扫射成蜂窝发洩了。
  「错了。」贝龙指挥玄之又玄地回道:「你们并非是我所创造,而是和我一样,以已经完全的形体来到这世界,目的只是在创造不可测的未来。」
  我和露儿异口同声问:「什么意思?」
  「很简单,我们都是这世界创造出来的產物,而它选择了从中间而非从头开啟我们的生命。孩子,你们脑中的一切和我所知如出一辙,并非是任何人捏造,而是这世界赐给每个人与生俱来的讯息,一段真实存在,却没有人经歷过,只能留存在记忆中的过去,这样你明白了吗?」
  「这就没错了。」我恍然说道,眼神飘向露儿,见她默默闭着眼,脸上露出迟来的彻悟。
  答案就和我在西摩达丛林山洞中和她所讲的一样,这世界是起始于游戏开啟的那一个时间点,过去的一切游戏中只有记载,投影在这世界便成了存在脑中的虚幻记忆,不管是谁,只要是这世界的一份子就逃离不了这既定的范畴,就算是眼前的超级主机贝龙指挥官也不例外。
  不过这还是没解答我们为什么会来到这里的谜团。
  「那我们几个呢?」我迫不及待又问:「我是指我,铁鹰,斗鱼,还有其它一开始和我同在一个小队的那些队友们,我们又是怎么来到这世界的?」
  主机上一阵闪烁。「对不起,你这问题超出我的所知范围,恕我没办法回答。」
  我心一凉,默默暗叹了一口气。
  它不过和我们一样,是附属在游戏世界下的一颗棋子,又怎么可能会知道下棋的人要怎么安排?
  这恐怕是一个我永远都无法知道的答案。
  旁边露儿很快恢復了平静说道:「指挥官,你现在可以开啟各区的雷射防护网,把入侵的敌军隔离消灭吗?」
  「没办法。」贝龙指挥官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我能控制的只剩下眼前这一个区块,门外面的一切对我来说已经是完全空白。这一回对方可说是完全打在了要害上,先侵入外围防火墙切断监控系统,再用人工破坏掉全部的硬体线路断了和所有系统间的联系,接着便大举入侵,让我连应变的时间都没有。照我估计那些维修机器人应该也都被毁了,否则不可能到现在还是连不上任何一条线路。现在我就像是个既中了毒四肢又瘫痪的病人,只剩下脑袋和嘴巴可以动,已经是完全没有抵抗能力了。唉,想不到这么固若金汤的基地,竟然会就这样毁在一个内奸手上。这傢伙心思狡猾计画周详,所有行动都巧妙地避开监视器始终见不着踪影,绝对是比那个银蛇还要更加危险的人物,可恨偏偏找不出来是谁。」
  「不过这个危险人物已经死在外头了。」我道,心中却一点不觉得欣喜。
  「已经太迟了。」贝龙指挥官语气空洞地说着,「在对方侵入到控制机房的时候我已经啟动了自爆装置,再过二十八分鐘这里的所有一切就会化为灰烬,外面的指挥中心有一部秘密电梯可以直通山顶,那里藏着一架救生飞艇,你们赶快搭着逃生吧。」
  「不!」我突然之间热血上涌,「下头弟兄还在浴血抵抗,我们怎么能丢下他们自己逃跑?」
  「可是飞艇只能坐两个人,你要怎么带他们走?」
  「既然这样,」我牵动嘴角一笑,「那就大家一起同生共死吧。」说完才想到,我死就死了,那露儿怎么办?望向她,只见她正以无比坚定的眼神回望着我。
  那是一种只要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无论发生什么都无怨无悔,就算是牺牲生命也在所不惜的坚定。
  我感动得不由自主伸出手和她紧紧相扣。
  「露儿没看错,你身上果然是流着王牌战士的血液。」贝龙指挥官的语气好似是欣然见到一对晚辈结成佳偶的长者,身体闪烁一阵之后又道:「武器工厂停着一艘刚研发出的新一代巡曳舰试炼者号,里头的设备已经完工,只是外头还没涂装,上面的维修支架也都没拆,敌军的目标一定是优先破坏机库里那些即战力的机舰和最底层的动力系统,相信不会去特别留意这艘停在地上根本没下过水,外表黯淡又没武装的实验品。你们突围下到最底层,利用工厂内现有的武器炸开墙放水进来,啟动潜航就可以从炸开的缺口逃出基地,这是现在唯一的办法,希望时间之神会眷顾你们。记住逃出以后全速脱离不要停留,爆炸的威力会把四方空间内所有一切化为乌有,到时海面上下一定也会整片翻腾起来,慢一步被捲入漩涡乱流就没救了。分秒必争,你们快走吧。」
  露儿无言,怔怔瞧着眼前贝龙指挥官巨大躯壳,眼眶已然泛红。
  我轻轻在她腰间一托,低声道:「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朝向贝龙指挥官笔直行了个军礼,一转身拉着露儿离开,将所有眷恋全拋在了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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