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大雨滂沱(3)
「怎么样？不同意吧？」杨子勋一脸很篤定的样子。
我摇头，「叔叔阿姨同意的。」
「真的？」连永健都不敢相信。
「嗯，慢慢走吧。」
老实说，刚刚打给阿姨时，我原以为她会反对的。
「喂？阿姨。」
「怎么啦？你们不是去爬山吗？」阿姨亲切的语气，让我有点难以开口。
「我们现在⋯⋯在三分之一处。」
「我知道啊，你之前不是和我说过了吗？」
「我⋯⋯但是⋯⋯永健说想爬到山顶⋯⋯」
电话那头先是一阵沉默，「我问一下叔叔，等等好吗？」
「嗯⋯⋯」我咬紧下唇。
「语晨。」这次是叔叔接的电话。
「叔叔⋯⋯」
「没关係，就去吧，我想永健是不想有遗憾对吧？」
「他确实是这么说的⋯⋯但⋯⋯」
我的内心真的很纠结，一方面确实希望永健没有遗憾，一方面则是他的身体。
说白一点，这次攻顶了，他会很危险。
叔叔叹了一口气，好像又把手机拿给阿姨，「语晨，没关係。」
又是没关係⋯⋯
阿姨还在说，「尽人事听天命吧，只要永健开心就好，辛苦你了。」
「我知道了⋯⋯阿姨拜拜。」
掛断电话后，我待在原地一段时间，而其他人在歇脚亭等我。
辛苦你了。
辛苦我了。
突然意识到，有好多事是无法掌控的，竭尽所能的去保护，也不能保证最后的完好。
「哇——真的越往上走越漂亮欸！」紫緹精力旺盛的走在最前面。
而我在最后面，随时留意永健的状况，也无心再去看步道旁的花花草草，连脚下的路都没注意，绊了好几次，不过我没有发出声响，他们没有发现，只是手磕出了几个小口，长裤下应该也撞出了几个瘀青，但好像感觉不到疼痛，反而更把心思都放在永健身上，怕他也跌倒。
我看到指标写了再两百公尺就到半山腰了，到了那里，再休息长一点时间，还得补水。
我们走得很慢很慢，天气也不会太热，但如果要继续往上走，就要有充足的体力才行。
「休息一下吧。」我拉着永健坐下，拿出准备的手帕帮他擦汗。
「我不会累的，你们看，我还好好的呢，一点都不会喘。」永健很享受正在进行的事。
我也能稍微理解，毕竟爬山对我来说，也是未知领域。
「你们水够吗？我多带了好几瓶，喝完了再跟我要。」杨子勋拉开包包，里面果然躺了十几瓶的水。
「你背着这么重的包包走到这里？」我很惊讶。
「对啊，也还好不会很重。」
「你如果累的话就分几瓶跟我吧。」
「不用不用哪有让女生拿重物的道理。」
「吼吼，也不知道是谁上次去超市的时候看着我抱家庭号的饮料。」我虽然嘲讽他，但还是很感激他，本来还愁水会不够的。
「咳⋯⋯不要翻旧帐喔。」
我们笑成一团，把刚刚的忧心暂时拋之脑后。
在休息了半个小时多后，我们又继续前行，越往高处，路就越陡峭，儘管步道有扶手，还是很废体力。
这时的我顾不上自己早已气喘吁吁，还是站到永健旁边，脱离扶手更消耗能量，也只能强撑着，我一定要在他旁边看着他。
唯一能抚慰我的，就是不经意望过的风景，已经是到了能看着大楼楼顶的高度了，植物也更加丰富。
我不禁期待着，山顶上会是怎么样的景緻。
山顶和半山腰中间还有一处歇脚亭，我们一样停下休息。
紫緹累的说不出话，就连杨子勋都汗流浹背了，可是永健还是很兴奋。
我蹲在地上大口的喘气，额角的汗沿着脸颊滑到下巴低落至地面。
突然有道阴影将我笼罩，永健蹲到我面前，「辛苦了。」他帮我擦汗，「这次换我帮你。」
我欣慰一笑，「就快到了。」
「孙语晨。」杨子勋向我走来，「喝点水。」
「谢啦。」我接过水，但拧不开。
「我来啦，你看看你比我还弱鸡。」
我仰头喝了一口，「我至少不会吐的稀里哗啦。」
「语晨，你来这里坐啦。」紫緹将我扶到石椅，我能感觉到她掌心的粘腻，那是她的汗。
她也累了，脖颈黏着被汗打湿的碎发，脸颊也红通通的，少了一点笑容，却依旧美的诱人。
至于我的瀏海，它现在一定不完美了。
来来往往的人似乎少了很多，应该都是中途返回的，或者早已超越我们往上走了。
又过了一会儿，大家一致通过继续往上。
腿都已经不是腿了，脚底也没了知觉，屁股酸得要命。
我有预感，明天的我⋯⋯喔不，一个星期的我都会是个残废。
「语晨，你不用一直看着我没关係，扶着扶手会轻松一点的。」
「不行，我得看着你。」
「我们一起加油。」永健反过来替我打气。
「嗯！加油！就剩一点点！」
杨子勋在前面拉着紫緹，紫緹几乎全身的力气都在他身上，每一步都很吃力。
他们两个靠的好近⋯⋯
我知道因为是在互相扶持，也知道他们都很累。
可是看了就好难受，站在紫緹身旁的，好像一直都不是我。
她一直向前，而我总是回头看看走了多远。
又走了半个小时，终于到了山顶，紫緹撒欢似的跑到观景台，双手撑着栏杆满眼兴奋，杨子勋也快步跟上。
我和永健慢慢走去，在看到那片蔚蓝后，嘴角也控制不住的上扬。
「语晨你看是不是很漂亮？」永健问我。
「嗯！超漂亮！」
原来他想看的，就是这片景。
云彩彷彿触手可及，能够俯视整座城市，还有山脚下的绿意盎然，空气清甜，所有疲惫烟消云散。
我好像能真的体会到，他一直以来的忍耐，只是想换一次任性。
而这场任性，让他见到了除了病床、药物、医院外的风景，没有消毒水味、没有哭声、没有医生的叫唤。
「早知道就把画板带来写生了，真的好美。」紫緹抱着手里的相机不停的拍，「只好多拍些照片回去画了。」
「你也真是的，要是真的带画板，走到半山腰就累了。」杨子勋笑道。
「说的也是吼吼吼吼。」
「永健。」我轻唤。
「怎么了？」
「会不会累？」
「不累。」他的脸色有些苍白，正调适着自己的呼吸。
「值得吗？」
「值得。」他斩钉截铁的说道，「不管今天过后发生什么事，我也不会后悔。」
今天好像让我重新认识了永健，原来他也不是无慾无求，只是想要的东西，小到旁人容易忽视而已。
「来来来！来合照！」紫緹把相机递给在旁边的路人，「麻烦帮我们拍一下照可以吗？」
「当然可以。」路人想都没想就答应了，「来，看这边。」
我们四个看着镜头，露出笑容，期待听见按下快门的声音。
「一、二、三——」
喀嚓——
拍好了，照片里的我们，一定很狼狈哈哈哈。
但紫緹，还是很耀眼的吧。
下山的方法，除了坐接驳车，还是坐接驳车，我们没啥骨气，体力不行就认命。
山路比较颠坡，一晃一晃的，我累到无感。
「呕——」杨子勋又吐了。
刚刚忘了给他晕车药了⋯⋯
「来来来快点快点，吃梅子，然后试着睡觉。」我把整包梅子扔给他。
「呕——」
算了，没眼看，反正下山的速度很快。
「呕——」
怎么这么能吐⋯⋯
「呕——」
这次我忍不住了，直接笑出来，紫緹和永健也憋着笑，我才不管。
「你⋯⋯你好狠吶，呕——」
这趟旅程，除了有拍照留念外，还多了点不一样的味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