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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选择〉

  「吾在此向您宣示忠诚,吾愿化身战袍、武器与坐骑,任您差遣,吾主因陀罗,吾名“尼阿伊”。」纯洁无瑕的麒麟,哽咽的语调隐忍着悲愴,向着芑姬最后所託付的因陀罗,伏首称臣。
  麒麟化光,成了因陀罗额前的一枚缀饰。
  「因陀罗,您现在的力量仍不足以驾驭我的力量,我能暂居于你体内,但尚不承认你为主,总有一天你将会融会贯通所有力量,届时,你自然会晓得吾之本相与真名。但在那天道来之前,切忌操之过急的去挑战弗利多。」
  栖宿于莲冠中的珀拉娜悠悠说来,「因陀罗,你所欠缺的部分,丹努许必定会替你补上,耐心静候吧。」珀拉娜似有玄机的说着,令因陀罗更加不解了。
  内海,俱利磨。
  这厢,丹努许似深受感应,心跳骤然急促,泪水崩然溃堤,「呃!……芑、芑姬殿下、芑姬殿下,呜哇……」
  「喂,丹努许,你怎么了?」一旁的休毘上前慰问丹努许的状况。
  「芑、芑姬殿下死了,呜哇哇……」丹努许悲愴的埋首哭泣。
  「快看吶,紫阳殞落了。」忽地,避难区的百姓指着天边大喊着。
  「剩下黑阳和青阳了。」
  「紫阳!?」丹努许惊诧片刻,顿时瞭然,「原来如此,那一切都说得通了,芑姬殿下…你果然是最关键的角色,但你却这么去了,芑姬殿下……」
  前几次里的梦境,金色稻田里刮起的风,金色的盛宴与欢笑,原来如此,只是万万没想到啊,紫阳的寄宿者竟然就是玄王。
  芑姬殿下身亡,玄王也不愿独活甘愿为您牺牲,芑姬殿下,玄王陛下待您用情颇深啊,请务必牵好玄王的手,阳世剩馀的烂摊子,我们会妥善处理的。
  「请安息吧,芑姬殿下。」丹努许抽泣的抹去了眼泪。
  紫阳殞落,残阳之空,仅存黑阳与青阳,距离弗立多降临剩馀……的时间。
  「吼──」巨大的火山怪物仍在与俱利磨王对峙鏖战着。
  旋起的衝天涡流之中,一个化身神威的身影凛然而现。
  俱利磨王踏足于海面上,显露出宝刀未老的精悍身材,头上以珠贝为冠,珊瑚为饰,上身裸露的肌肤覆满了粗糙的鳞甲与金属饰品,下身着以珠光裙带,背负波纹光背。
  化身神威的俱利磨威严耸立,寂静无声一如暴雨前的沉默。
  「俱利磨王,你不过负嵎顽抗!」罗蒂鄙夷的大笑道。
  「你们惹错人了。」俱利磨王说着,扬剑从海面挑起浪花,浪花带起做漩涡水枪,直贯巨大的火山之怪。
  「吼──!」面对直袭而来的水枪,火山怪张口吼出了一波火焰,以火焰抵御下水枪的攻势。
  「淞!」漫天水雾之中,从海面上窜出了无数水鍊,牢牢拘束住了火山之怪的行动,最后,形成一韧不可破的泡泡水牢。
  「魔女,快把我的子民变回原样。」俱利磨王双臂一压,立刻散去了弥漫海上的雾气,剑指冷眼旁观的魔女,怒斥道。
  「陛下,这些海民全是真心为帝释天而赴死的,牠们早已身亡了,死而復身是不可能的。」特莉悉娜貌似悲哀的说道。
  「呵哈哈哈,俱利磨王,慈悲为怀的俱利磨王啊,我都要为你的心肠所感动了。」罗蒂佯装掬泪的啜泣着,说着还不忘嘲讽的拍手鼓掌。
  做足了面子后,随即,猖狂的大笑道,「你是痴心妄想,牠们可都是出于自愿执行娑提之礼的,牠们是不可能变回来的,死心吧俱利磨王。」
  「娑提是吗……既然牠们如此诚心诚意了,那就无悔的升天吧。」俱利磨王拈手剑花,从海面拔起无数水枪,直击天上的魔女。
  「哈,没用的,我们乃是深受弗立多大人眷顾的魔女,没那么容易杀死的。」罗蒂和特莉悉娜回身选转,顺将将身体液态成水凝模样,纵是在锐利的刀刃都难伤分毫。
  「正合我意,就让这两个魔女给你们陪葬吧,吾之子民啊。」俱利磨王空手一握,捏爆了所有水枪,四溅的水花,再瞬间凝固,立刻冻住了双魔女的身形。
  「什么!?」双魔女被冷不猝防的奇袭剋得正着,不禁面露错愕。
  「吞噬一切吧,维萨恩。」俱利磨王横空取出一个巨大的梵贝,深吸纳气,猛得吹响螺号,「呜────」
  回盪云霄的号响,瞬间抚平了波涛汹涌的海面,随即,悬空的双魔女和火山之怪正下方,海面上肃然激起大涡。
  「嘎─!!」随着大涡的激盪,一阵骇人听闻的嘶吼响起。
  「什么!?」双魔女惊骇不已的看着旋涡中心,一隻庞然大鱷正张着血盆大口,欲将牠们一口吞食,那张大口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幽黑,正是贯通虚无与混沌之间的宇宙夹缝。
  「不,不要──」无奈如何的嘶嚎讨饶,仍逃不过被巨鱷一口吞食的命运。
  「到虚无与混沌的宇宙夹缝中懺悔吧。」俱利磨王收起法螺,缓缓降落在巨鱷的头上。
  「缄默的和平,翳神维萨恩,张口则吞噬万物,故只能保持沉默,辛苦你了。」俱利磨王兀自呢喃着。
  维萨恩是一隻巨大无比的海兽,鱷首与鱼身的混和种,背上更背着一个巨大的硨磲,虽心肠柔软,嚮往和平,但人们总惧于祂可怕的大口,故而令祂变得寡言,最终成了缄默的和平神。
  巨鱷闻言,没有应话,却眨了眨眼睛以示回应。
  「陛下!国王陛下,恭喜您此役凯旋。」巨鱷载着俱利磨王回到岸上,甫登陆,俱利磨的百姓们无不蜂拥而上。
  「陛下,谢谢您驱走了怪物!」
  「陛下,谢谢您……」
  「国王陛下。」正当俱利磨王沐浴着百姓的欢声喝采之时,一个侍卫却脸色惶惶的衝到了俱利磨王身侧,小心翼翼的附耳嘀咕了几句,俱利磨王顿时变色。
  「国王陛下怎么了吗?」民眾注意到了俱利磨王的脸色不太对劲,立刻担忧的询问道。
  「无碍,立经方才一役,本王只是有些倦了。」俱利磨王勉强一笑,安抚百姓道,「眾人稍安勿躁,眼下危机解除,赶紧回家吧。」
  围观的群眾立刻听话的鸟兽散,俱利磨王强撑着笑靨跟侍卫离开。
  俱利磨王衝回自己的王宫,看着一群人围成一团,不禁一阵心悸,「让开!」
  眾人不敢忤逆,纷纷让道给俱利磨王,「陛下,请您节哀。」
  俱利磨看着平躺在平台上的穆蒂,牠的尸身已被妥善处理过,断首早以接缝回项上,颈部隐约可见缝痕,然而就算把头接回去了,他的孩子也永远不可能活过来。
  俱利磨王抱住穆蒂冰冷的尸体,痛哭失声,「啊…啊…啊啊啊,穆蒂……吾儿啊!!!」
  眾人一片缄默,无人敢抬起头,大殿上一片万籟俱寂。
  静默良久,闻俱利磨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丹努许轻叹一声,打破了寂寞。
  「陛下,恳请您节哀,虽然这话很不时宜,但穆蒂王子惹下的麻烦还未了结呢。」
  「你什么意思,穆蒂都死了,你为什么还要苛求牠,牠都死了,牠都死了,我和玛蹉唯一的血脉都没了,你为什么还不放过我!?」俱利磨王悲愴的衝着丹努许咆啸着。
  「陛下没有时间难过了,你的子民需要你。」丹努许不甘示弱的吼了回去,「现在黄的海军正朝着俱利磨进发,黄国子民要为穆蒂所毒害的芑姬报仇雪恨。」
  「穆蒂你到底做了什么啊,倒底是怎么一回事啊?」俱利磨王抱着穆蒂啜泣。
  「事情是这样的……」成功从逝者身上继承太阳的因陀罗缓缓道来一切的来龙去脉。
  俱利磨王听闻真相后,再次痛哭道,「啊啊啊……吾儿啊,你怎么就这么傻啊,和玛蹉一副德性,呜呵呵呵……这难道就是血缘吗,呵哈哈哈……」
  「傻孩子,傻孩子啊……」俱利磨王抱着穆蒂,「自从玛磋死后,你便对我态度丕变,我自知有愧不敢妄求你的原谅,呜呜,我已几十年不曾抱过你了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呜呜,我的孩子……」
  俱利磨王触抚着穆蒂的五官与轮廓,哭得笑中泪泪,「穆蒂啊,你和玛磋简直一个模子印出来的,我的孩子啊……你为了所爱,付出了生命,却换得了两败俱伤的下场,你觉得值了吗?」
  俱利磨王苦涩一笑,面目慈蔼的摸了摸穆蒂的前额,「无论如何,都结束了。」说罢,在穆蒂的额前落下一吻。
  「安息吧,穆蒂,从此自由自在的畅扬在这天地间吧。」
  「为爱牺牲的海民,均须以娑提之礼葬下,让大火烧尽这一切的悲欢离合之苦吧。」俱利磨王将穆蒂的尸身平放好,并吩咐侍卫好好处理后事。
  「唉,接下来还得应付暴怒的黄军,本王素来以和为贵,实不愿与外界有所衝突。我只是想要保护我自己的子民,我又何尝不是为了陆上的人类找想呢。」
  「既然如此,何不就此让俱利磨沉寂呢,海民能够上岸本就是一项错误,那便趁这个机会修正这项错误呢。」
  「丹努许,此话何意?」俱利磨王挑眉。
  「也就是说让俱利磨就此沉即大海,海民亦不得上岸,从此海陆两隔,再不相往来,如此一方面可避免尘世烦恼,一方面也能保住海民物种,更不会危及到陆上人类,可谓一举三得啊。」
  俱利磨王叹息,「我何尝没有考虑过,维萨恩背上的硨磲本就拥有包覆住整座海岛的功能,然而,俱利磨内可不只有海民啊,尚有不少人类移民。」
  「那就让人民自己选择吧,成为完全的海民或者完全的人类。」因陀罗坦白道,「若成为人类,则必须彻底拋弃海民身分,再无千年之寿;若为海民,则永世不得上岸,却得以长生不衰。」
  「完全的……这怎么可能,物种怎么可能说变换便换?」俱利磨王不敢置信的诧异道。
  「吾身负繁衍与造物之母夏克緹的力量,将人变换成其他物种之事,我早已驾轻就熟了。」因陀罗大言不惭的说着,「俱利磨王,意下如何?」
  「如此听来,合理却又残酷,反到像是给我们俱利磨的惩处,不过也罢了,战争的引爆点本是归咎于穆蒂,没能教养牠正确的观念,全要怪我这个父亲的失职啊。」俱利磨王摇头叹息。
  「立刻召来所有国民,本王有要事得宣布。」俱利磨王对着一旁的侍卫吩咐道,一眾侍卫立刻领命的退出。
  「俱利磨的国民啊,且听本王道来一事……」当侍卫召来了全体国民,俱利磨王在阶上,对着底下的民眾们缓缓道来黄国兵进俱利磨的事实,当底下人民一阵人心惶惶、七嘴八舌之际,他再道。
  「本王不欲与黄短兵相接,俱利磨将彻底与世隔绝,沉没海下。」并说明了让国民自己选择彻底成为海民或人类的自由。
  最终,俱利磨八成百姓成为海民,其馀两成上岸为人。
  绝大部分国人,无论选择成为海民亦或人类,几乎都是成双入对,只要能与所爱之人廝守相随,成为什么物种、身处哪种环境,不过都是些次要的小事。
  「终于能上岸了,虽然要从此与俱利磨海陆永隔,心底还是有点小小难过,但是我活到如今这个岁数也该心满意足了。」休毘出乎意料的选择登岸为人。
  「你究竟几岁啊?」丹努许不禁好奇的问道。
  「给你猜。」
  丹努许自讨没趣,遂换了个话题,「害怕吗?」
  「又不是没上过岸,怎么可能会怕,不过……或多或少还是有点胆怯,毕竟此后再也没有机会返回俱利磨了,但……还是挺兴奋的,哈哈哈,好复杂的心情啊。」休毘摸着胸膛,感受的鼓譟的心跳,忐忑不安的大笑着。
  「上岸后想做什么?」
  「可能先去东域找一棵埋两百年槐酒的槐树,然后把他埋的酒挖出来,一个人乾了,接着去环游大陆,我会一边重游旧地,一边寻觅能够继承我铸殅技术的弟子。」休毘笑盈盈的说着,「铸殅术可不能断在我手里啊。」
  「看来你已下定决心了呢。」
  「那当然,若你早我一步先走了,记得通知我啊,可别忘了跟我之间的承诺。」休毘说着,将自己宝贝的几项铸殅器具託付给了丹努许,「替我保管好它们,等我醒来后,我会去接它们。」
  「我要怎么还给你?」
  「蓬莱半岛,在蓬莱半岛有一处栽满山茶花的神社,名唤椿神社,把它们交给住持,说“铸殅师回来了”即可。」休毘说着,随即躺进了沙滩上挖出的浅坑中,任人把自己的身躯给埋没。
  「你还真会使唤人呢。」丹努许面露无奈道。
  「看在我收留过你的份上,礼尚往来嘛。」休毘笑得没心没肺,面目安详的闔上了双眼。
  丹努许摇头叹息,嫌弃的哀嚎道,「埋了埋了,快把这傢伙给我活埋了。」
  「再会了,丹努许。」休毘道出了辞别。
  「保重了,休毘。」丹努许起身,离开了埋没所有俱利磨子民的沙滩,回到岸上因陀罗身边。
  眼前的因陀罗方拔除维萨恩身上的晶刺,正疲倦的闭目养神着。
  丹努许恭贺道,「恭喜你收復了青阳,使维萨恩得以还原本相,恢復为司掌和平与保守之神“玛翁”。」
  「但它并非诚心顺服于我,不只祂,稍早前收復的尼阿伊和更早前的瑟刻沙、贝德霍特都对我颇有成见,甚至连珀拉娜都不愿告诉我祂的真名,祂们都对我存有疑心。」因陀罗摇头,语调气馁的说着。
  「因陀罗,总有一天你势必统一体内眾神的力量,不要心急,一切都会顺其自然改善的,目前不过正值磨合的非常时期,磨和过后一切都好转的,所以不要心急。眼下,不过时机未到罢了,我们慢慢来吧。」丹努许握住因陀罗的手,安抚道。
  「你和珀拉娜说了同样的话,不亏是同样拥有紫眸的预言者,祂还说了,我所欠缺的不足,你会替我弥补上,这话是什么意思?」
  丹努许亦是百思不解,「我也不晓得,不过既然珀拉娜大人都这么说了,那就静候时机吧。因陀罗,不必心急,我会一直在你身边陪着你。」
  「丹努许你的意思是!?」因陀罗不禁诧异的追问着丹努许,唯恐自己曲解了丹努许的意思。
  接二连三收获噩耗的丹努许,不禁痛定思痛,直面了自己的心意,应允道,「我答应你因陀罗,无论未来如何,我都愿与你携手面对。」
  「丹努许、丹努许、丹努许。」因陀罗惊艳万分,顿时喜极而泣的将丹努许抱了个满怀,「终于……终于啊,丹努许、丹努许。」
  「因陀罗,你就是我的选择,我的归宿,纵然牺牲一切,我亦不言悔。」丹努许感受着这股温暖而又沉重的压迫感,他抬手回抱住了因陀罗。
  「丹努许、丹努许……我不会让你后悔的,丹努许。」因陀罗紧拥着丹努许,爱不释手,彷彿世间最珍贵的宝贝。
  许久之后,我才真正意会珀拉娜大人对你说那番话的含意,是啊,你所不足的部分,我都会替你补上,一切都不用担心,因陀罗,我相信你,因为你就是我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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