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回到宿舍，顾瑜芮脑中还是充满着任姨说的那一句：「我啊，是你的姑姑喔。」
  在那个当下，她就愣在那里，完全没有反应。一旁的陈菁蓉和苏橙妍虽然也很惊讶，但没过多久也都反应过来，双双转头关注着顾瑜芮的反应。
  「那个……任姨，你这是……什么意思？」皱着眉头，顾瑜芮心中有些紧张，却想快速釐清问题，导致说起话来有些结巴。
  「你爸爸今年五十一岁吧？他跟我差了三岁，是我的弟弟。」任姨没有回答，将全家福摆到沙发旁的茶几上，自顾自地说着。
  「你爸爸是我们几个里最小的。除了我以外你还有三个姑姑、一个伯伯，不过在你爸爸十一岁那一年，你伯伯就去世了，所以你爸爸算是独子。」
  啊，这是在证明自己的身分对吧？
  「我啊，虽然已经离开那个家了，但我还是一直都有在关注你们，你们发生什么事情，其实我几乎都知道。但……」说到一半，她苦笑了声，忽然停顿了，好久好久。
  直到烹飪室传来计时器的声音。
  站起身来，任姨抹掉了脸上残存的泪痕，勉强笑了一下：「巧克力好了，我去帮你们包装。」
  顾瑜芮坐在床上发呆，已经过了两个小时。
  她其实不知道对于这件事情该做什么反应。
  毕竟当年的事，她无法感同身受，也无法猜测其他当事人是什么想法。说白了，这件事跟她没有关係，就是多一个姑姑、少一个姑姑的问题而已。
  让她困扰不已的是：到底，她要不要让任姨回去见顾爸？
  「瑜芮，你能够……让我回去看看他吗？」她始终无法忘记那时候任姨的表情。
  她想，要不是顾爸现在病了，也许任姨这辈子都不打算回去。
  她想啊想，就是想不出这个是非题的最好答案，于是，拿出手机，顾瑜芮想要找人求救。
  不一会儿，电话接通，那是顾瑜芮从小到大，最温柔的嗓音。「瑜芮啊，什么事？」
  顾瑜芮不禁抽抽嘴角：「没事我不能打电话过来吗？」
  顾妈就莫名其妙了，「你从小到大什么时候没事打电话回来过？」
  顾瑜芮顿了顿，想想也是，不再多说，直接进入正题。
  「妈，我问你喔，如果我的姑姑里其中一个年轻时和人私奔，跑了，在爸生病时想回来看望，你觉得爸会怎么反应？」
  那边忽地没有了声音，顾瑜芮突然有些紧张，直到那边传来顾妈移动的脚步声。顾瑜芮知道，顾妈是到顾爸不在的地方讲电话了。
  「你……怎么会问这个？」
  「没有啦，就是……」
  「你遇见你姑姑了？」没等顾瑜芮说完，顾妈直接打断，语调，有些颤抖。
  「……对。」
  那边再次沉默，顾瑜芮皱着眉，抿唇，全心全意等待着顾妈的回答。
  明天就要回去了，必须马上得到答案好通知任姨。而且……电话费很贵的……
  还在想这通电话会花顾瑜芮多少钱，顾妈那边就给了答案。「让她回来吧，你爸爸啊，会很开心的。」
  放在心里头几年的结，终于能打开了。
  *
  「爸妈过世时都没有出现，你现在还回来做什么？」
  听到顾妈这样说，顾瑜芮也放心了，马上就打了通电话通知任姨明天回家，也不担心时间太晚两夫妻已经睡了，毕竟发生这样的事，估计他们也睡不着。
  回到家时，顾瑜芮有些忐忑，还有些期待。
  但她就是没想到，见到任姨的那一刻，呆愣在原地好几秒后，看见的不是家庭大团圆的拥抱，而是含糊不清的破口大骂。
  她错估了顾爸开心时的反应了。
  任姨站在家门前，咬着牙，眼眶早已蓄满了泪水。
  任叔几次想要上前，却都被顾瑜芮给阻止。
  「阿弟……」任姨打开口，数度想将心中的千言万语倾洩而出，却总是在最后关头退缩。看着顾爸的面容，她再也说不出话来，低下头痛哭失声。
  任叔见状，也不顾顾瑜芮的阻挡了，直直奔向任姨，将她环抱在怀里安慰着。
  在一旁的顾妈看着这一副景象，也不知该作何感想，叹了口气，扯扯顾爸的手。
  顾爸瞪了顾妈一眼，转身进屋。
  顾妈笑了，把大门全开：「好了好了，都先进来，我们里面说。」
  任姨有些迟疑，顾妈也不劝，开了门后就进去招呼午餐，留下顾瑜芮和任叔任姨，以及好奇躲在门后看着的顾家双胞胎。
  「你们几个，都进来了，吃饭！」最后，听到这句话，顾家人也都进屋里了。
  这时的情势，也由不得任姨选择，牙一咬，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她踏上了已近三十年没接近过的地域。
  一进去，任姨就看到顾家所有人围着一张圆桌落座。顿时，她又哽咽了。
  那是家里有亲戚来访时用的桌子。
  忍着不让泪水掉落，任姨扯开嘴角，笑着走上前，在要坐下的前一刻，她悄悄覷了一眼顾爸，发现她没有任何的反对动作，心一松，笑了。
  「那个……」接着，任姨开口，打算说话。
  「好了，现在先吃饭，其他的事等吃完再说。」顾妈替任叔任姨各添了一碗饭，放在两人桌前，说。
  面对自己的小姑，还真是没有半点客套啊。顾瑜芮想。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这次的晚餐时间比以往都还要长，一个半小时后，他们才全部在客厅里集合。
  「阿弟，对不起，我那时候太不负责任了……」任姨满脸歉疚。
  从头到尾，任姨说了很多，但顾爸始终一个字都没有回应。
  最后，甚至起身回了房间，连一个眼神都不给任姨。
  「等等。」任叔叫住顾爸，「是我的错，不要怪她。」说着，他一屈膝，竟要下跪。
  任姨吃了一惊，连忙拉住他，「你做什么？」
  「我……」
  「好了好了，他没生气，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反应而已。别介意，别介意啊，快起来。」顾妈也帮着缓颊。
  只不过一听到顾妈的这一番言论，顾爸像是受了什么刺激，再次快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