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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五十四章 天堂有路你不走

  人都是喜欢在自己的舒适圈里待着,如果能一直待着,那便是最好不过了,俗称摆烂。
  其实商辂也没有摆烂,他只是不想跳出舒适圈,在自己清贵的圈子里混日子,而且还能讲真相,对于商辂而言,这样的生活已经极为舒适了。
  可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朝堂之上,不进则死,就是想要摆烂,不想得罪人往往就得罪人了,因为这条路,就这么窄,你挡住了,别人就爬不上去了。
  朱祁玉给商辂下套,让钱溥看到商辂,把这个屎盆子扣在商辂头上,制造一种商辂是皇帝近臣,投献之臣的景象吗?
  他并没有设套给商辂钻,按照这青楼的规矩,既然有人拦着你,这雅间里就是你开罪不起的人物。
  像钱溥这样有缇骑拦着不让进,还非要往里闯的事儿,其实非常少见。
  钱溥之所以往里面闯,也不是昏了头,红袖招他常来,这里面权势最大的就属他了,来红袖招就跟回家一样,今天又是请师宴,那么多的学子,那么多的仙女们看着,钱溥实在是不能把这个脸面给丢了。
  “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钱溥跪的异常的快,他连去聚贤阁参加盐铁会议的资格都没有,只有每五日能在朝会的时候看到皇帝,但他还是认得陛下的。
  “朕都不知道说你什么好,兴安大珰装出一副索命恶鬼的模样,把那些娼妓给唬住了,娼妓不会把这事儿说出去,朕今天就是来看看这请师宴的热闹,你非要往里面闯。”朱祁玉看着跪在地上的钱溥,是真的无话可说。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要闯进来。
  不闯进来,朱祁玉看见了可以当做没看见,也可以让缇骑调查下这个钱溥有没有作奸犯科。
  青楼别名销金窟,既然钱溥是常客,那钱从何来,就很值得考究了,其实缇骑们已经掌握了一定的证据,大抵过不了几日也要拿人了。
  可是这闯进来了,朱祁玉就不能当没看见了,那这件事就得上秤,称一称这个钱溥到底有多少斤两了,本可以缓几日,现在必然立刻拿下了。
  朱祁玉也没让钱溥起身,反而问道:“听说钱学士,整日在翰林院逢人就说太常寺卿是您的,被商学士抢了去,朕什么时候许诺给你了吗?”
  钱溥当然没有逢人就说,只是跟几个关系比较近的掌教司务说过,可是这司务转头就把他给卖了。
  商辂说钱溥认为太常寺卿的位置是他的,朱祁玉也是知道的,这今天来看热闹,不能什么都不知道便来看。
  “没有!”钱溥汗如雨下,他总觉得做事机密,可是这话是怎么被陛下知道的?
  一定是商辂在告密!
  朱祁玉从兴安手中拿过了水杯喝了口水,压着怒气冷冰冰的看着钱溥继续问道:“如此。”
  “那朕再问你,你今天来这红袖招是寻那相好的欢好,还是来吃席?若是吃席,这席面又有什么由头?这么大的排场,连石灰喷灯都用上了。”
  钱溥一听这个觉得自己三魂七魄七魄都快散了,赶忙俯首说道:“就是有同乡进京来参加科举,请臣到这边吃酒,臣也不常来,没有相好。”
  朱祁玉勐地一拍桌子,怒不可遏的说道:“好大的狗胆!敢在朕的面前胡言乱语!”
  商辂被这一巴掌吓得一个激灵,眼神看向了别处,若是有地缝,他恨不得钻进去,陛下这发起火来,着实是有些吓人。
  这皇帝问你,你如实回答,也就是有什么问题处置什么问题,撒谎则是欺君,欺君乃十恶不赦之罪,这可是写在大明律的律法。
  钱溥一连两次奏对都在撒谎,朱祁玉不发火才怪。
  “钱溥,你敢说在这红袖招里没有相好的?卢忠,去把那个海棠叫来。”朱祁玉斜着眼如同看死人一样看着钱溥。
  钱溥没有问题也有问题了,朱祁玉真的要追究欺君之罪,这钱溥明天就可以拉去菜市口砍头了,满朝文武说不出一个不字来。
  朱祁玉作为皇帝,权力是无限大的。
  朱祁玉既然让卢忠把这个唤作海棠的仙女叫过来,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他要追究这欺君之罪。
  其它问题可以慢慢查补,欺君二字,就在眼前。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钱溥哀嚎一声,这三魂七魄现在连三魂都散去了,这吓得只知道连呼饶命了。
  很快,这海棠姑娘就被带到了这雅间之内,缇骑们看守着大门,外面的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这钱溥求饶的声音,还是传了出来。
  能让钱贵人都求饶的,里面到底是何方贵人?
  “你认得这人吗?”朱祁玉对着略显清秀的海棠,冷冰冷的问道。
  海棠一进门,一看这阵仗,再看跪在地上抖个不停连头都不敢抬一下的钱溥,立刻就明白了形势,赶忙说道:“认得,他常来,是翰林院学士钱溥,他最近喜欢找桃花妹妹,也算是桃花妹妹的恩客。”
  朱祁玉一乐,看着钱溥说道:“你换的还挺快啊,上个月还是海棠,这个月就是桃花了。”
  “钱溥,你贵为当朝五品翰林院大学士,出入青楼本已不雅,可是这察言观色,甚至连卖笑的姑娘都不如,人家一眼就看出不能撒谎,也不推诿。”
  “说你也是桃花妹妹的恩客,这一个也字,既不否定自己和你的关系,也不表现与你过分的亲密。”
  “钱溥啊,你说你,这都五品了,这人情世故,说话怎么就连个娼妓都不如呢?”
  “臣该死,臣该死,陛下饶命,陛下饶命!”钱溥跪在地上磕的那叫一个欢。
  朱祁玉看着钱溥说道:“你除了该死就没别的话要说了吗?你既然是户部右侍郎萧镃的门下走狗,啊不对,是爱徒,就寻他来救你。”
  “臣不敢,陛下饶命!”钱溥怎么敢去寻人救他?
  朱祁玉想了想,若是这个时候这右侍郎萧镃赶来救人,那右侍郎萧镃实在是太蠢了。
  右侍郎正三品,那头顶上除了几个正二品的六部明公,还有谁在他之上?
  俗话说打狗看主人,这钱溥是他萧镃的人,既然敢打狗,自然不怕萧镃他这个主人。
  再说了,这钱溥是在青楼出的事儿,读书人都清贵,在这种地方出事,萧镃大抵应该立刻马上把这钱溥驱逐师门,不认这个弟子才是,即便是要救,也要缓缓图之。
  正常而言,朱祁玉的想法是很正常的。
  商辂也认为这件事到这里便算是了结了,请师宴这老师父都跪了,这宴自然就得散了。
  好巧不巧,这钱溥带的几个仆从里,有一个是心思活络的,是想要立功的。
  这不,这名仆从就问小厮打听了这雅间里正主的身份,一听是山东来的豪商,立刻就奔着萧镃府上去了。
  萧镃今天也是在衙门里受了一肚子的气,他的顶头上司,大明户部尚书沉翼,又否了他送上去的提报,这份提报萧镃也是受人之托,本来上下都打点好了关系,可是这沉翼就是不肯漏一点出来。
  萧镃心情郁闷回到家中就喝了点酒,这一听说自己的门生被欺负了,心头更加郁闷,一听只是个豪商带着爪牙擒住了自己的门生,便打算过去看看,毕竟是自己的门生,自己不保,日后还收不收门生了?
  这朝廷不就讲究个门生故吏吗?
  萧镃这出了门,到了红袖招门前,这冷风一吹,酒就醒了大半,立刻品出了些味道来,他不该来此地,他是朝中正三品的大员,出入烟尘之地,那是授人以柄,他暗道不妙,也道侥幸还未进门,转头就要走。
  萧镃来了,可是没
  “走,回府!快。”萧镃抬腿对着自己的轿夫说着话。
  可是却来不及了。
  因为他迎面就看到了陛下真和商辂说着话,走出了红袖招。
  萧镃这酒立刻完全就醒了,立刻俯首说道:“见过陛下,陛下圣躬安。”
  朱祁玉看着萧镃愣愣的出神,他没想到这萧镃真的来了。
  “你来作甚?”朱祁玉眉头紧蹙的问道。
  “臣听说臣的门生钱溥被人拿了,便过来搭救,可是看到是在红袖招,这等风尘之地,臣作为朝中臣工,不便出入,便打算回去再做打算,也怪臣喝了些酒,没问清楚在哪儿。”萧镃可不是钱溥那等湖涂虫,直接说了实话。
  在皇帝面前,不要撒谎,这是为臣六道之首,你撒了谎,就要一万个谎去圆,最后只会破绽百出。
  朱祁玉一听萧镃实话实说,也没有提到这钱溥到底被谁拿了,而是带着几分训戒的口吻说道:“下了朝朕本不该多说,但是这喝酒误事,连武清侯都很少酗酒了,你看看你这满身的酒气。”
  “还有这门生,日后不要再招揽了,这门生若是出了事,你这座师,容易受到牵连。”
  “臣谨遵圣诲!”萧镃一直没起身,低着头俯首回话。
  朱祁玉挥了挥手说道:“回吧,朕也回去了。”
  “臣告退,恭送陛下。”萧镃仍然没起身,恭敬的等陛下的车驾在拐了弯儿,才站起来,在家里喝的酒,都变成了汗。
  “谁以后再说陛下暴戾,我第一个跟他急眼!”萧镃站起身来的时候,回味了一番整个奏对,对着身边的人颇为肯定的说道。
  古往今来,天底下还有比陛下更好相处的君王吗?
  萧镃清楚的知道,自己在鬼门关里走了一圈,得亏那钱溥一屁股的烂事,他萧镃没参与过,这要是被陛下抓到了把柄,这不去诏狱里脱层皮是说不过去的。
  “萧镃学问广博,文章尔雅,理账清楚明了,宣德二年入仕至今,行无差错,门生三五耳,唯有这钱溥整日给他惹是生非。”朱祁玉对着商辂解释着为何没有追究萧镃。
  萧镃作为文华殿廷议、廷推的廷臣,曾经在朝中多件大事上,坚定的站在了皇帝这一边,唯独在废除朱见深太子位上,表达了一些自己的反对意见。
  在原来的历史线里,萧镃因为支持明代宗的政策,最终被明英宗朱祁镇给革罢为民,萧镃并不算是明代宗的心腹,毕竟反对过废除朱见深太子位,就这,明英宗朱祁镇还是把为国操劳了一辈子的萧镃革罢,连功名都给夺去了。
  “连坐残酷,慎刑则明,陛下英明。”商辂听闻陛下解释,赶忙俯首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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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商辂有些为难的说道:“陛下,臣有一个不情之问。”
  “问。”朱祁玉点头说道。
  “这钱溥是不是缇骑查到了什么?今天陛下才过来看这次热闹?”商辂问出了自己最开始就想问的问题。
  朱祁玉却不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反问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商辂犹豫了许久才说道:“是,那是钱溥咎由自取,不是臣以为,君以仁恕治天下,钱溥若无差错,若是仅君前失言,理当…”
  “打住,打住!”朱祁玉立刻摆手说道:“是,你当他逛窑子的钱哪来的?那地方他能常去,要是没问题,朕也不会在红袖招拿人了。”
  朱祁玉一听商辂开始念叨,就想起了被陈循念经的恐惧。
  钱溥是谁?是他商辂的政敌!
  这钱溥因为开罪了皇帝进了诏狱,商辂不是庆祝,反而求起情来,张口闭口就是仁恕之道,商辂也不是为钱溥求情,是为了这天下公道四个字。
  缇骑当然是掌控了一定的证据,今天钱溥这顿酒吃好喝好,明天也得进去,因为钱溥自己愚蠢,所以连最后一顿好吃好喝都没赶上。
  “这钱溥是礼部尚书萧晅的桉子事发之后,被牵扯出来的桉子,本来也是要拿的,就是不知道会不会再牵扯到这户部右侍郎萧镃身上。”朱祁玉略微有些感慨的说道。
  萧晅人死了,他倒是一死百了,他身后的那帮势要豪右们倒了大霉,萧晅那一本日记,可谓是阎王爷手里的生死簿,被点到名的无一例外,都被连根拔起,这拔出萝卜带出泥,这钱溥也就露出来了。
  朱祁玉带着些许不确定的说道:“这钱溥是在请师宴上被拿的,这杀了鸡,就不知道猴们能不能引以为戒。”
  请师、谢师显然是一种不良的社会风气,朱祁玉自然要打击这种风气,为更多的寒门子弟的出头,创造一些机会。
  打破阶级固化,让阶层流动起来,大明才能更有活力。
  “自然是有震慑作用的,这谁还敢请师,谁还敢赴宴?”商辂肯定了陛下这次看热闹的意义。
  这请师宴,结果把陛下给请来了,是说他们幸运有幸面圣,还是说不幸,把这等煞神请来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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