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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七章 瓦剌西进

  朱瞻墡有点伤风感冒,这是昼夜星驰赶至贵阳府,舟车劳顿导致的结果,好在随行的太医已经给朱瞻墡看好了。
  “殿下,这身子骨越来越硬朗了。”太医满是笑意的说道:“已经大好了。”
  “嗯,谢医倌,罗长史,看赏。”朱瞻墡让罗炳忠拿五枚银币赏赐下去。
  但是他喊了半天,一个宫宦拿来了五枚银币,递给了太医。
  罗炳忠去了盘西堡。
  一个特大的煤矿就在盘县之下,分布在普安府六枝、盘西堡、水西城三处,水城紧邻乌江,可以贩煤下乌江。
  此三处合称为六盘水。
  一到地方,罗炳忠就马不停蹄的去了这六枝煤矿,根本没跟朱瞻墡继续打嘴炮的意思。
  朱瞻墡拿着无数的公文,终于理清楚了贵州的一些地方事务,但是他并不着急,他还要将九溪十八洞的过往历史盘点清楚。
  到了次日日暮时分,罗炳忠才风尘仆仆的回到了贵阳府,有些狼狈,但是罗炳忠顾不得那么多。
  罗炳忠匆匆的喝了口水说道:“胜州厂、马鞍厂、江淮厂、石景厂,此乃大明四厂,应当设置六枝厂,煤矿的主要分布就在大煤山背斜、六枝向斜等地。”
  厂是大明一个很奇怪的行政区域的划分,一旦行政上划为了厂区,那么就代表着被朝廷直接管辖,比如罗炳忠所说的四厂,不属于地方,隶属于朝廷。
  这种编制也是大明首创,高度独立于地方,直属工部。
  这种厂区设定,就相当于在地方上剜了一块肉,埋了一颗钉子,这也是大明朝新朝雅政之一。
  罗炳忠的意思是,六枝值得划分为单独的厂区。
  煤真的很多。
  朱瞻墡点头,同意了罗炳忠的想法说道:“孤也看了水文和地志,你的想法很好,孤同意,并且上奏了。”
  “你继续说。”
  罗炳忠深吸了口气,说道:“此处有牂牁江、三岔河、北盘江,取水方便简单,煤炭埋藏较浅,而且道路虽然崎岖了些,但并不是不好疏通。”
  “当地有三万人丁,我们需要向陛下请旨,从蜀中征调三万民夫,还要留下百名以上的掌令官,需要工部的大使甚至是郎中来一趟,至少需要从四厂调动一百名工匠,还需要超过五千人的大军,在贵阳府压阵。”
  “总之,想要开发六枝,需要大明朝廷的通力配合。”
  朱瞻墡深吸了口气说道:“需要一个伟大的大明才能实现。”
  “孤来上奏,你继续说。”
  罗炳忠又灌了一碗凉茶说道:“此地比之河套不遑多让,苗人混居,九溪十八洞又各自攻伐乱战,民风极其彪悍。”
  “我们必须要让地方安定下来,才能够真的王化贵州等地。”
  朱瞻墡点头说道:“好,你来安排就是。”
  罗炳忠并不糊涂,他已经有了一整套的组合拳去治理苗疆,来的路上,两人已经商量了许久了。
  “罗长史,孤有些想法。”朱瞻墡犹豫了下说道:“但是不太成熟。”
  罗炳忠一愣,疑惑的问道:“殿下又有高论不成?”
  朱瞻墡怒目圆瞪的说道:“什么叫又?孤就不能有点想法吗?”
  “您说。”罗炳忠笑呵呵的说道。
  朱瞻墡有些迷茫的说道:“孤明白了道理,但是吧,孤没什么胆量去做。”
  “到了贵阳府,孤也是窝在这府邸里,哪都不敢去。”
  罗炳忠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笑着说道:“殿下何故妄自菲薄呢?殿下啊,这世间有很多人都是如此,明明懂很多道理,却是过不好这一生。”
  “知行合一,知道了道理和能做到,中间可是有一道鸿沟,那可是太难了,殿下不必挂怀。”
  “只要殿下还在贵阳府里坐着,对我大明就是大好事一桩。”
  具体的事物不用朱瞻墡去忙活,自然有罗炳忠、杨俊、王寅等人忙碌,比如疏浚乌江、开发六枝煤山、沟通云南滇铜等等,都是他们具体在做。
  朱瞻墡只要坐在贵阳府里,落下印玺,就帮了他们的大忙了。
  朱瞻墡的奏疏写好之后送于京师,若非加急奏疏大约需要七十天的时间才能入京,可想而知,贵州有多么的遥远了。
  一些的紧急情况,若非朱瞻墡落印,谁人敢做?
  所以,罗炳忠没有瞧不起朱瞻墡的意思。
  朱瞻墡叹息的说道:“可是孤连言行合一都做不到,明明说了,事到临头懊悔迟,这不是无信之人吗?”
  罗炳忠满是奇怪的问道:“殿下这不是来到贵阳了吗?这哪里是言而无信呢?这不就是言行合一吗?”
  朱瞻墡眉头紧皱:“孤这是言行合一吗?孤明明懊恼无比,是情势所迫,不得不来。”
  回不去了,才不得不到贵阳来,这算是言行合一吗?
  罗炳忠满是笑意的问道:“咱们在哪儿?”
  “贵阳府啊!”朱瞻墡回答道。
  罗炳忠笑呵呵的说道:“所以咱们还是来了啊!这不就是结果吗?无论是怕,还是不怕,我们都到地方了。”
  “难道像空谈之辈那般,整日里把明明德到至精至一处挂在嘴边,却是空谈谬论,不做一事,坐而论道吗?”
  “明明德至精至一,然亦未尝离却事物,方为入世之道。”
  吊书袋的罗炳忠。
  明明德至精至一,乃是朱熹在注解《大学章句》中的一句话:「言明明德新民,皆当止于至善之地而不迁。盖必其有以尽夫天理之极,而无一毫人欲之私也。」
  明明德,乃是儒家三纲之一,谓曰:明明德、亲民、止于至善。
  明明德的意思是,彰显善良光明的德行。
  朱熹的注解意思是,有了方向之后,到达了至精至一的地步之后,就不要动了,就会明白天理,没有一点私欲了。
  断私欲,是慎独学问的核心内容。
  心学讲究什么?
  心学讲究的是:然亦未尝离却事物。
  脱离事物讲明明德就是瞎扯淡,这是心学的核心理念。
  心学和理学,都是儒家,都讲明明德,但是这个讲法又有不同。
  心学讲究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甭管处于什么心态,是否处于至善的境界,那都先走出去之后,再谈道理。
  朱瞻墡叹息的说道:“你这么懂,你为什么没考中进士?”
  罗炳忠摇头说道:“殿下,臣穷啊。”
  “考了一次不中,家里供养不起了。”
  考举人能中已经是天幸了,罗炳忠考进士,考了一次没发挥好,就没钱再考进士了。
  “你现在不是有钱了吗?”朱瞻墡乐呵呵的说道:“孤赐你那么多银钱,在京考一个进士出身,不比现在前途更广?”
  罗炳忠停顿了下说道:“这不是顾不上吗?”
  朱瞻墡想了许久说道:“这不是国家取士的道理,孤会禀明圣上,前来贵州蛮荒大山开辟举子,若有功,应特赐恩科。”
  罗炳忠却是不以为意的说道:“谢谢您嘞。”
  “你不信孤会上奏?”朱瞻墡感觉到了罗炳忠的敷衍。
  罗炳忠眉头紧皱,最终没有说话,他倒是想捞进士出身,只是科举之事,乃国朝大事,真的这般做,朝堂又得吵起来。
  罗炳忠想了半天,却是眉头舒展,笑着说道:“无碍,殿下写不写是殿下的事儿,陛下给不给是陛下的事儿,食大明禄,忠大明事,臣去六枝了。”
  朱瞻墡一愣,探着身子问道:“这么晚了还要去?”
  “殿下安歇,臣告退。”罗炳忠没有正面回答问题,离开了贵阳府的布政司衙门,向着六枝而去。
  朱瞻墡站在文望楼上,看着罗炳忠骑马奔向了六枝方向,只能无奈感慨:“忙,都忙,忙点好啊。”
  朱瞻墡写好了奏疏,发完京师。
  而此时的漠北和林龙庭,已经有人去楼空的萧索之意了,瓦剌人是按照过往的惯例,前往了夏盘营放牧了吗?
  并没有。
  也先的两个儿子,加上伯颜帖木儿,已经带着瓦剌大军前往了金帐汗国。
  自从得到了大明军队节节胜利的消息之后,也先就放弃了所有的幻想,老老实实的准备西进了。
  这个决定是有违他的初衷的,他占据了和林龙庭,为的就是再塑大元荣光。
  可惜,瓦剌人、鞑靼人、兀良哈人互相攻伐不断,完全无法形成合力了,也先多次派出了使者,想要请鞑靼可汗脱脱不花前来和林议事。
  但是脱脱不花让也先到大宁卫去议事。
  脱脱不花立了小王子为世子,这是草原人尽皆知的事,可是也先无可奈何。
  面子已经丢尽了,如果再不走,里子也要丢了,大明皇帝平定了南衙僭朝的叛乱,回京之后,肯定会修整一番,然后准备攻伐瓦剌之事。
  西进是西进,被打的抱头鼠窜,那是西逃,不是西进了。
  大明和瓦剌有不共戴天之仇,那土木堡五十万人的血债,不是一封称臣的国书可以化解掉的,大明为此还付出了一个皇帝稽戾王的命。
  也先和朱祁钰都清楚的知道,大明和瓦剌之间只能活一个。
  瓦剌人一直在准备西进之事,一直到了大明皇帝进入南衙的消息之后,也先决定西进了。
  也先坐在龙庭大帐之内,看着外面白云苍狗,雄鹰飞过,留恋不舍的说道:“阿剌知院,你留守和林龙庭,若是力有未逮,就立刻来到拔都萨莱寻我便是。”
  拔都萨莱是金帐汗国的首善之地,当初拔都建立金帐汗国之后,修建的宫城。
  但是随着元朝的衰亡,金帐汗国也出现了分裂,金帐汗国只剩下了一个拔都萨莱,被人戏称为大帐汗国。
  因为金帐汗国,只剩下一个大帐了。
  金帐汗谢赫·阿黑麻不是第一次邀请也先前往拔都萨莱。
  金帐汗承诺,若是也先到了,他将会让贤给也先,自认佐贰济农副汗,并且对长生天盟誓,此生若叛,魂归九幽。
  也先当然想杀掉脱脱不花·孛儿只斤,在龙兴之地的龙庭称汗。
  但是现实是,鞑靼人现在跑去北平行都司,靠近大明的地方去放牧了。
  谈可以,到大宁。
  阿剌知院愤怒的说道:“脱脱不花作为黄金家族的血脉,居然背靠大明做事!元昭宗九泉之下,如何瞑目!”
  王复也在和林,他不咸不淡的问道:“那脱脱不花总不能跑过来给咱们杀吧,鞑靼与瓦剌之间的矛盾,连草原上的仓鼠都知道了。”
  “脱脱不花是大汗啊。”
  脱脱不花是大汗,脱脱不花要求在大宁卫谈判,就是要占据主场优势。
  也先还不敢跑去大宁卫撒野,那里离大明太近了。
  也先叹息,前往拔都萨莱,也是无奈之举。
  至少那边有个可汗的位置可以做。
  和林是也先的家,若非万不得已,他哪里舍得离开?
  但是若再不西进,万一脱脱不花直接跑去大明京师称臣,大明带着鞑靼、兀良哈揍他一个,他想西进也是痴人说梦了。
  逃跑并不可耻,就像是面对苍鹰的野兔那样,逃跑是最佳的选择。
  也先感伤的说道:“好了,这些伤感的事儿,我们就不多聊了,我明日启程前往萨莱,和林的事情,就拜托二位了。”
  “王资政,和大明商贸往来之事,就全靠你了。我们能不能在金帐汗国站稳脚跟,就看是否商路畅通了。”
  “就如同这春天的风一样,任何誓言都会随风而去,尤其是在实力衰弱之后,我们不能将生存,寄希望于别人的道德。”
  王复发现自己对瓦剌产生了些知见障的困扰。
  这是什么样的困扰呢?
  比如王复认为无论如何,大明和瓦剌都会打一仗,定出胜负之后,瓦剌人才会西进。
  毕竟故土难离。
  但是王复错了,人家草原人压根不讲究这个,说走就走,毫无留恋!
  似乎对于瓦剌人而言,不过是换个地方放牧罢了。
  比如瓦剌的财经事务。
  瓦剌的财经事务,总述只有一个字,那就是抢。
  从哈密、到西域诸多汗国、再到鞑靼人、兀良哈人、女直人,瓦剌人的财经事务,就是抢。
  为什么要西进?因为他们已经抢不到东面了,只能向西面抢去了。
  那边的人好欺负啊!
  什么和大明的商贸往来,在王复看来,完全就是销赃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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