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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虽然我已经听钟梓军说了很多,但是我还是想知道更多。
  尤其我十分好奇一件事,就是关于他生的那一场大病,想到他居然如此抗拒医院,还有前几天做恶梦时的吶喊,我感觉他一定经歷过甚么折磨。
  「可以冒昧问一下,你当初生的是甚么大病啊?那个好像彻底改变了你对于人生的看法。」
  「我生的病是……嗯也没甚么,就是……是……摄护腺肥大,一般男人都会得的。」钟梓军有些吞吞吐吐。
  「甚么啊!我还以为是甚么罕病怪病呢!居然是摄护腺肥大这种。」我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又不是男人,你哪懂?摄护腺肥大也很严重的好吗!它要开刀,也需要吃药,手术完以后躺在床上,不方便解尿……」
  「ok可以了!stop!我并没有想要关心你的摄护腺好吗?」
  其实我也没有不关心,其实我搞不好真的有点想知道他的摄护腺发生了甚么事,但是我觉得继续这个话题下去,好像有点太尷尬,所以赶快喊停。
  于是后来,话题又扯到了别的地方去,我们讲起了各自的生长背景,讲起了投资心法,基本上无所不聊,除了钟梓军曾经生过的那场病以外……
  他甚至聊到了他家的狗!原来钟梓军在他小学时,是有养过宠物的,并非如我之前以为的,他对小动物没有爱心。
  只是他小时候的宠物狗,后来并没有顺利养大,一次带出去公园玩耍时,竟被其他饲主任意放跑的凶犬咬死了,从此钟梓军就十分痛恨那些「只负责餵养而不会约束宠物」的饲主。
  钟梓军最后别有深意地诉说着:「如果自己没把握,也没能力去好好地对待对方的话,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养、不要拥有。」这似乎是他对于人生的一种感叹,也解开了我初时以为他很讨厌猫狗的误解。
  后来,钟梓军聊到了他人生中一个比较大的转捩点,是在他国中的时候。
  他说自己本生长于一个普通家庭,国中的时候父亲却因故过世,由母亲抚养他一个孩子长大,后来高中时母亲带着他改嫁,但母亲后来也与第二任老公生了一个儿子,是钟梓军同母异父的弟弟。
  钟梓军从此觉得自己,好像是外人,虽然母亲与继父,似乎也没有对他不好,但是他就是觉得格格不入,后来他在唸大学的时候,继父想要带一家移民澳洲,母亲与弟弟都决定要一起过去,就只有他不想去。
  所以钟梓军最后一个人留在台湾,大学毕业后就进入金融市场工作,其实这也与他继父的渊源有关,听说就是他继父教授给他,金融投资的相关知识,所以他入行后如鱼得水,工作表现一路亮眼。
  只是他的家人移民以后,他很少有机会再见到他们,所以他在台湾是孤家寡人,基本上没有亲人,本来有些投资圈的朋友,在他离职退休以后,也都没有再联络。
  所以他来到桃园以后,一直看起来这么孤僻的样子,是因为他真的孤僻。
  他说他这一年来说过最多话的对象,除了育幼院的院长与孩子外,大概就是我苏慕耘了。
  嗯我还真是荣幸。
  后来讲完了家世,又开始聊起投资。
  钟梓军有点语重心长地提醒我:「你别听我说,以前的高风险投资多好赚,就以为人人都可以这样赚,不要忘了我有提到秃鹰的存在!许多时候股票的涨跌,都有人为操控的因素在,这个不是你分析财报、看看新闻资讯,就有办法判断出走向的……更多时候那些见报的利空,与利多消息,都是有心人士放出来的诱饵,要诱导散户入场加码,作为大户们的肥料。」
  「那我们不是大户,该要怎么从投资市场中赢钱?」
  「就是跟随大盘走,让大盘帮你赢,也就是购买追踪大盘指数的etf,但是如我之前所提醒,就算是etf,也最好能买在当年度的相对低点,胜率才会比较高,目前的股市,并不是在相对低点,所以也不是个很好的进场时机。」
  「那除了股市以外,我这种小资族,还有甚么东西可买?」
  「如果非得一定要在短期内进场的话,那可能是房地產吧……可以锁定桃园的xx区及oo区,目前开价还有20万左右的,这个开价我觉得很稳当,进场应该不会输。」
  「怎么说不会输?」
  「因为美国在疫情期间大举qe的关係,这几年全世界势必都会面临严重的通膨,所有的原物料都会大涨,包括各种营造业的相关建材,而这一两年台湾又遇到了营建业的缺工缺料,所以新房子的建造成本,一坪迟早会逼近于二十万……那建造成本飆升到二十万的话,若是用25万以下入场买到的房子,应该就不太可能跌。」钟梓军解释说:「当然,营造成本飆升的话,买房子还是有个风险,尤其是还没盖好的预售屋……就是建商会不会偷工减料?会不会因为付不出工程款而倒闭,在还没交屋前就跑路之类的。」
  「还没盖完就倒闭……听起来好糟糕。」
  「所以,要最稳当的话,还是要买已经盖好的成屋,尤其是对新手来说……必须坦白说,房市也是有新手与高手之别,高手可以玩预售屋,新手则是以成屋较稳,这个成屋可以是新屋或者二手屋。」
  「买房子吗……」我感觉这对我来说好遥远。
  「不过话又说回来,虽然对于买房新手来说,买新成屋或者二手屋,是比预售屋安全一些,但是这也牵涉到门槛的问题。买房子需要比买股票,准备更多的资金,以我说的桃园xx区及oo区来说,就算是单价二十万能买到,小坪数的二十坪,那总价也要大约四百万左右……自备款一般要有两成的话,就是八十万,对于一般月薪三万的人来说,就算省吃俭用,大概也要存个四五年。」
  「八十万喔?就差不多是我的存款耶!你说得很准,我就是月薪三万,然后省吃俭用存了四年多,才终于存到八十万的人。」
  「其实你能存到八十万算很不简单了,这代表你的储蓄率很高,时下大多的年轻人,都是很敢消费的,通常存不了那么多……你很优秀。」钟梓军真难得的称讚我。
  「但是如果买个四百万的房子,我这八十万就全部allin了耶!」
  「对!所以这代表你目前,可能也还不适合买房…….不管是任何投资,基本上都不建议在单一标的上allin,除非你有深厚的家底,allin完还有金主可靠。」
  「我没有家底,我只有自己的勇气可靠。」
  「那你就不适合筹码全下。」钟梓军摇头道:「这也就是资金不多的人,一开始大多选择股票市场,而不是房地產的原因,因为随便买一间便宜房,就要投入自己全部的存款。」
  「所以我也不能买房?但是0050现在又不适合进场?」
  「嗯,虽然对于投资老手来说,永远都有能进场玩的东西,但是对于你这种新手来说,现在可能只宜空手……」钟梓军似是很真诚地建议:「但是如我所说,股市大盘,一年都会有两到三次大跌的机会,你可以在大跌后进场买,分批买,不要一次就全下。你只需要能够买在相对低点,胜率就会高很多,你不需要预测一个绝对低点。事实上,绝对低点也很难预测。」
  「绝对低点很难预测……」我喃喃自语。
  「投资最好是要投资一个让自己每天都能睡好,不用时时盯盘,不用总是提心吊胆的东西,才是真正理想。」这似乎是钟梓军的切身体悟。
  「所以我目前,就先认真工作,拼命存钱?」
  「对,脚踏实地工作,持续累积存款作为资本,才是小资族在踏入投资市场以前,基本要做的事。」钟梓军再度提醒了我,工作存钱的重要性:「这也是我为什么建议你做外带餐盒,替书店增加收入,却不直接捐钱给书店的用意。」
  「对耶!反正便当也是你订的,钱也是你出的,那你干嘛不直接把钱捐给书店啊?这样我就不用准备便当,准备得这么辛苦了,要不然你直接捐钱给我也行,让我加薪。」
  「因为我不能养成你『不劳而获』的习惯呀!如果都不用做劳务,钱财就自己会从天上掉下来的话,以后这个世界就没人要努力了啦!」钟梓军可能是怕我胡乱引申,所以又补充说明了一句话:「当然,育幼院或社福机构又不一样,他们本来就是靠捐款过活的。」
  「好啦我知道啦!我跟你开个玩笑而已,不用太紧张,其实你愿意出钱出力帮我延揽额外生意,我已经很感激了」
  「这还差不多。」
  「我真的很感激,所以才感激到跑来找你,我那时候知你染疫,又在门前见你虚弱模样,我真的是奋不顾身了。」
  「奋不顾身,硬要凑上来扶我,也不管你自己会不会沾上病毒。」
  「我那时候想,沾病毒就沾病毒吧,我就跟你一起同生共死好了。」
  「嗯……我不会让你共死的……」钟梓军最后的这句话,声音非常轻又非常低,我不确定他是在说给我听,还是只在自言自语。
  但是我却知道,我所说的同生共死,是发自我的真心。
  后来我的晕眩,在第二天后就逐渐好转,虽然我开始喉咙痛,也开始咳嗽,但是呼吸道症状带给我的难受,并没有如同晕眩这样多。
  但是我还是有点赖皮,一直貌似很疲倦地赖在床上,希望钟梓军能多照顾我。
  其实我知道自己已经没那么晕,其实我一个人在房间的时候,还常常偷偷下床走动,间来晃去的也没多晕,但是只要钟梓军一入门来看我,我就会一副很虚弱又很脆弱的样子,那他就会对我很好,又对我很温柔。
  我觉得自己很幸福,在这个房间里,在这间三合院里,在钟梓军的照顾与陪伴下,很幸福。
  可惜这个幸福是有期限的,因为目前防疫的规定是,确诊后只要隔离七天。
  我突然有点怀念,当初一染疫就要隔离十四天的作法,因为我也好想再多住几天。
  于是我死皮赖脸地,跟钟梓军说了一个理由:「我现在快筛还是阳性耶!我可能还有点传染力,那我是不是不应该回家啊?不然又传给老闆他们一家怎么办?以前的染疫隔离,不是都要十四天的吗,这不是就代表了,要确保完全不会传给别人的话,最好要防护满十四天。」
  「所以你想怎样?」
  「我想再多住七天。」
  「呃,如果你老闆有办法让你请假这么久的话……」
  「应该可以吧?我打电话跟他说。」
  「嗯…….那就……好吧。反正你后面这七天,应该活蹦乱跳了吧?我应该不用怎么照顾你了吧。」
  「不用不用!你不用替我准备三餐,不用替我煮水洗衣,不用替我清理垃圾,甚至这些杂物家事,都可以全由我来代劳,就当作是付给你的住宿费。」
  「嗯随便啦,我一开始就知道,收你这个住客是亏本的。」
  于是我又厚着脸皮住下来,从一开始说的隔离七天,变成了十四天。
  只是后来七天的相处情况,又跟一开始不一样。
  因为我跟钟梓军,此时几乎都已恢復健康,所以不需再做病房守护的事。
  我们也不用再送餐入房,而是直接可以在三合院的饭厅吃饭。
  时常我们两个人一起备菜,一起坐在对桌吃饭的时候,我都会觉得自己跟他好像是一家人,甚至是一对老夫老妻。
  我们也曾经在三合院的侧广场,一起晒晾衣服、收衣服,在屋簷下的走廊间,共同打扫拖地、擦窗户;在正中央的客厅间里,一起看电视说笑,在前庭院的躺椅上,一起抬头看满天的星星……
  这段三合院中度过的时光,是我这一辈子最深刻的记忆。
  我从此再也回不去,那当初的自己,那个还没有遇见钟梓军前的自己……
  我想,我爱上了与他一起过生活的日子。
  也或者是,我爱上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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