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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张景江

  “郎中,快去请郎中来!去打电话,快去啊!”刘妈拽着身边的丫鬟,大吼道。
  张景江倒在地上,一张口,嘴角便淌下丝血。
  他右胸口血肉模糊一片,鲜血汩汩地从中涌出,积攒在地面上。
  他伸出手掌在胸前一摸,缓缓将沾染鲜血的手举止眼前,而后轻微摆了摆。
  “咳咳、小鹿,小鹿……”
  他面色衰败,手掌在空中胡乱摸着。
  “红姑娘,老爷在喊您呐!”刘妈声音哽咽,对姜红大喊出声。
  姜红这才如梦初醒,脚下如踩在棉花上,刚一起身便扑通软瘫在地,连滚带爬地凑至他身旁,抓着他的手:“我在、我在。”
  她慌张地用掌去堵那不住淌血的窟窿,血液仍从指缝向外涌出,她焦急地道:“你别说话,郎中马上到,会好的、你不会死的!”
  张景江面色苍白地扯出个笑来:“听我说……”
  他微凉的手指轻轻抚上姜红的面颊:“你、咳咳……去把八音盒带走,马上出府……”
  姜红胡乱地摇着头:“什么八音盒!我和你一起,我要看你好起来!”
  他艰难地说着,粘稠的血液将他牙齿都染的一片血红:“听话、快走……”
  姜红拿起他的掌,贴在面颊上,仍喃喃道:“不不不、我不走,我不走!你别说话了,我们去医院,你会好的!”
  “小鹿,别哭……”
  那指尖在面上摩挲着,她不知何时早已泪流满面。
  “照顾好自己,咳咳,”
  “我真的好爱你……”
  那只大掌缓缓地从她手中滑落、落在地上、落在一片鲜红的血泊中,了无声息。
  姜红爆发出声悲鸣,身躯伏在他胸口,无助地哭嚎着。
  “红姑娘,您把八音盒放哪儿了?我去给您取来!”
  平日总是跟在刘妈身边的丫鬟出言问道。
  “什么八音盒!你怎么还没去打电话请郎中?”姜红看她还在这儿立着,有些冒火。
  “姑娘,老爷已经去了!那一枪恐伤及心肺,大罗神仙来也治不好他,您还是听从老爷的遗言,快些走罢!”
  “老爷一去,说不准他手下的哪些个兵士将要造反,到时您再脱身可难了!”
  “您到底把八音盒放在哪里了?老爷的临终嘱咐,必定是很重要的物件,您快好好想想!”
  她语速极快地催促道。
  姜红被她一问,细细想了一阵,不甚确定地开口道:“应当在梳妆台上放着……”
  丫鬟一听,头也不回地就向楼上跑去。
  姜红看着她的背影踏上楼梯,心中生出些悲凉之感。
  砰!
  又是一声枪响。
  那原本正往楼梯上迈步的身影突地一滑,麻袋似的哐哐从楼梯上滚落下来,再没了声息。
  姜红呆滞地向门外看去。
  男人端着枪向自己走来,枪口处还有未散去的硝烟。
  一阵大力突然拖起她的身躯。
  她心头猛地窜出股火气,啪地拍开男人的手臂,怒目而视:“放开我!”
  男人将她猛地从地上提起,向厨房走去:“走。”
  她挣扎着,试图甩开那桎梏自己的有力臂膀,死死地向后抻去:“你这个骗子!你不得好死!”
  男人面庞上如覆着层薄冰,冷冷地扫她一眼,猛地将她扛在肩头。
  她扭动着、四肢不住地甩动,口中尖叫着:“你放我下来,你到底是什么人!你要做什么!”
  男人扛着她,一言不发,稳稳地迈进厨房。
  姜红见得不到回应,发了狠一般,一口啃在他肩头。
  男人低低嘶了声,而后狠狠一巴掌抽在她臀上。
  清脆的声音在厨房内回荡着。
  股间的剧痛让姜红哀叫一声,屁股被打更是叫她懵了神。
  “看看窗外,不想活你就继续闹。”
  男人低沉的声音传来。
  姜红向窗外看去,大批的士兵正向楼外集结,却不复之前的训练有素,反而显得有些散漫的样子。
  男人一把拉开地面上的挡板,露出截漆黑的石阶:“藏进去,下面是菜窖,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不会有人来。”
  姜红沉默地看了男人一眼,而后钻进地窖中。
  头顶的光线缓缓被遮蔽,漆黑的地窖中,弥漫着蔬菜的淡淡土腥气、和腌菜的酸味儿。
  她一言不发地挑了块地方,坐了下去。
  地窖中温度不高,她无助地搓着膀子,紧了紧身上的兔绒皮草。
  楼上杂乱的脚步咚咚响起,有时会传来一两声枪响、以及士兵们激动地交谈声。
  她目光无意识地落在脚边的几颗白菜上,脑中如同一团乱麻。
  公馆内突然冒出来许多觊觎着钥匙的人。
  他们互相都不认识,以钥匙为目的,各自为营。
  王管家曾提到过“扮演”……也就是说,他们每个人要尽职尽责地演好自己的身份,在不暴露自己的情况下找到钥匙。
  那个男人到底是什么身份?他穿过苦力的衣服,也穿过军服,他到底是做什么的?
  还有那个陌生的士兵,突然打死了张景江,他难道也为钥匙而来?因为士兵不能进屋,所以要先把水搅浑,再顺理成章地进屋搜钥匙?
  张景江临终时一直交代我拿走八音盒……莫非八音盒同钥匙有关联?!
  那刘妈身边的丫鬟,岂不是也为了钥匙而来?
  姜红愈想,愈觉得浑身发凉。
  别人煞费苦心想得到的钥匙,其实一直都在我屋中摆着……
  那钥匙到底是怎样的宝贝?这么重要的东西,张景江从一开始便把它交给我……
  她想起那同八音盒摆在一起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又想起那一抽屉的家书。
  张景江一人独坐在房间内,听着窗外的雪声,埋首在台灯下写下一封封书信的场景浮现在她脑海中。
  在雨时,在蝉鸣声中,在星光下,在暖阳里。
  “小鹿,我真的好爱你。”
  他声音又清晰地在耳畔中回响。
  她心中升腾起一股悲凉。胸口处如同插着一柄利刃,在她心脏翻搅。
  细密的疼痛啃食着她的神经。
  她伸手抹了把脸上的泪痕,却反而越擦越多,最后终于放弃了似的,掩面痛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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