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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主的白月光 第13节

  只是可惜,大师兄早早安排了这么多,自己却等不到看明朝成婚了。
  苍掌门神色有些黯淡。
  “既然你那大弟子是假意归降魔君。”伏昆道尊问:“你那蔚姓的女弟子…”
  苍掌门眼神霎时更加黯淡,冷笑道:“与魔君生情,背叛山门,我昆仑没有这样的弟子!”
  伏昆道尊沉默,叹气说:“她也是想着你的,如今仙魔能暂且停战,有她一份功劳。”
  只是比起人族正道、天下苍生,比起师长与宗门,那女娃还是更偏向了情爱,选了情郎罢了。
  伏昆道尊心里无声叹一口气,换个话题:“琅琊密境里的无患草可不是好取的,那密境主人的残念向来会作弄人,我知道你在发愁送进密境的人选,我特意把我这弟子带来,他这一次闭关,已经突破至元婴巅峰,他心思纯粹,又意志坚定,是上佳的人选,我已经问过他,他愿意去,你算他个名额。”
  琅琊密境,只允许化神之下五百岁以下的年轻修士进入,而这其中心性越纯粹、越坚定的,越有可能突破幻境,取回无患草。
  寒霜州是神剑重阙剑认的主人,更是伏昆道尊最爱重的关门弟子,伏昆道尊愿意送他入琅琊密境,无疑是生生割自己的心头肉出来。
  苍掌门面露动容,向伏昆道尊拱了拱手,伏昆道尊摆摆手:“这不是你昆仑一山之事,是人族正道所有宗门共同的责任,我们责无旁贷,除了我们长阙宗,我知道天霜山等一众山门也正忙着选人,诸宗年轻一代精锐尽出,这么多孩子去,就不信取不出那无患草。”
  苍掌门嘴唇轻颤,半响,捂住脸嘶哑说:“我们这些老东西才上过仙魔战场,竟又要送我们的孩子去另一片战场。”
  伏昆道尊任是豁达乐观心性,也被这话说得一瞬间湿润了眼眶。
  他哑然半响,才苦笑:“……生为正道山门弟子,这便是他们的使命,我们能做的,也只有多为他们铺段路,驱逐妖魔,还这人间一片朗朗乾坤。”
  “自当如此!”苍掌门咬着牙,神色冰冷而义无反顾:“便是万死,也定要驱逐妖魔,光复乾坤。”
  ——
  沧川峰
  既然是祭拜师尊,就不去她的小洞府,阿朝带着寒霜州往主峰去。
  两人沿着山路,轻车熟路往上走。
  寒霜州以前是沧川峰的常客,他天生剑骨,还不到人膝盖高的时候就跟着衡玄衍学剑,小时候几乎天天住在沧川峰,后来长大了也必定每年都来,剑法有大半是跟着衡玄衍学的,几乎可以算衡玄衍半个弟子,阿朝与他都是师兄师妹相称,这么多年来,比亲兄妹也差不了什么。
  阿朝看见他是很高兴的,只是这次寒霜州闭关了十数年,他突破了元婴巅峰,一身剑势更凛冽霜寒,让阿朝稍稍有些陌生,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就闷头在前面带路。
  寒霜州却察觉了。
  走着走着,他突然停下了。
  阿朝在前面闷头走,听见身后脚步声消失,她懵懵扭过头,寒霜州站在几重石阶下,定定看着她。
  “…寒师兄?”
  寒霜州寒星似的目光定定看着她,冷不丁说:“对不起。”
  阿朝呆住:“啊?”
  “你送衡师叔的碎剑回凡人界。”寒霜州抿唇说:“我应该陪你一起去…我来晚了,对不起。”
  阿朝明白过来,有点好笑,又很感动。
  这些话,连她的未婚夫都没有对她说过,却是寒师兄惦念着。
  阿朝摇头说:“那时你在闭关,外面天打雷劈你都没法知道,师尊要是知道你不好好修炼突破,跑出来送他几块碎剑,弄那些虚头巴脑的,他反而是要生气的。”
  “所以别说对不起。”阿朝低头轻轻说:“咱们小时候一起长大,师尊也一直把你当弟子看,你是我的师兄,是我哥,我们是亲人,别说这些见外的话。”
  寒霜州一句话也说不出,都堵在嗓子里。
  他一声不吭走上去,紧紧抱住阿朝。
  阿朝愣了一下,眼眶忽然酸酸的,那一瞬间,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委屈。
  她抬手用袖子擦一下眼睛。
  长生珠默默看着,心里也闷闷的。
  衡明朝其实很少哭。
  她被衡玄衍养得太好了,养成剔透如玉的性情,坚韧又善良,柔软又正直,从不自怨自艾,从不狭隘仇恨。
  褚无咎利用她,她知道,可她不怨褚无咎,她也不向任何人抱怨诉苦,她喜欢他,就愿意默默守护那个男人,保护他的命、维护他的名声,两百年了,始终闷嘴葫芦一样,自己悄然吞掉所有苦果,最后也愿意放他自由。
  谁都说衡玄衍陨落在仙魔战场、尸骨无存,可她偏要孤身去一趟仙魔战场,上百个日夜不眠不休,硬是把衡玄衍从死人堆里扛出来,又不吭声地把人带回来,一个人悄悄用自己的血肉维系他的命。
  她善良得近乎天真,在一些人看来,甚至近乎愚蠢。
  可长生珠从不这么觉得。
  恰恰相反,长生珠觉得衡明朝是世上最独一无二的人。
  她像一片埋在灰土里的叶子,乍一看灰扑扑,隐于数不清的落叶中,平凡木讷,不值得多看一眼,但一旦把她捡起来,拂去她的灰尘,就露出内敛青绿的叶脉,叶脉光华、秀丽,看似柔软脆弱,却有千万条细腻的纹理、只沿着她认定的法理和规则坚定生长,这世上再强大的力量,能折断她,却绝不可能动摇她改变她。
  阿朝吸一下鼻子。
  她从不想在褚无咎面前哭,因为褚无咎永远不会明白师尊到底对她有多重要。
  但寒霜州可以,她们都是师尊的弟子,明白“师同父”的真正意义。
  阿朝抹了抹眼睛,破涕为笑说:“走吧,我带你去给师尊上一炷香。”
  作者有话说:
  冷知识:阿朝是真的小爹宝,乖乖可爱的小软妹,褚狗面上不动声色,其实暗地里嫉妒得眼睛都要滴血,这么多年一直也想当她第二个爹牢牢管着她,连她吃饭喝水放个屁屁都想管!
  ——
  第14章
  又往上走了一刻钟,阿朝带着寒霜州上到沧川主峰,走进正阁。
  作为昆仑大长老的居所,整片屋宅朴素得惊人。
  衡玄衍性情质素,不喜奢靡,正阁原本是他偶尔召人议事用的,之前还多放了几张椅子,以后也用不上了,阿朝收拾过,把桌桌椅椅什么都拿走,只靠墙留着一张素色的木桌,桌上摆着一个小香炉,还有衡玄衍的牌位,是苍掌门回宗那日合着师尊的碎剑片一起送来的,阿朝就一直摆在这里了。
  阿朝点燃一支香,递给寒霜州,又去把供桌底下的蒲团抽出来,放在寒霜州身前。
  “地上凉,你别直接跪。”阿朝欢快说:“我偶尔来这里看看,就留了个蒲团。”
  寒霜州默默看着周围,屋子里没用的摆设大都清空,各处一尘不染,窗扉糊着新纸,半开着,窗下摆着花瓶,里面插着仍带露珠的花枝,他又低头看那蒲团,蒲团表面绣着一团扑花的猫儿,布料半旧,洗得干干净净,显然是以前便用过很久,叫人看着便心生亲切。
  整个房间空荡,却干净,宁然,鲜活,有着扑面而来的生活气息。
  这不是她所谓的偶尔来看看,这必定是无比用心、无比依恋,才把一座空屋子也照看成这个模样。
  寒霜州没有说什么,接过香烛,垂眸屈膝跪下,额头抵住地面深深磕了三个头。
  “衡师叔。”寒霜州低声说:“霜州来晚了。”
  “霜州来看您了。”
  阿朝抿住唇。
  只有她知道,师尊不是仅剩这里的一块牌位,他还活着,就躺在她洞府后面的屋子里。
  她知道,寒霜州是一个看似木讷冰冷、实则心地柔软的人,这件事如果她告诉寒霜州,他一定会为她保守秘密,尽心尽力帮她,怎么都胜过她一个人小心翼翼。
  但她并不打算这么做。
  师尊入魔了,像踩在悬崖边一根摇摇欲坠的绳子上,她不想任何人推那一把、把师尊彻底推下去,也不想牵累任何人,褚无咎也好,寒霜州也好,苍掌门与昆仑也好,他们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做,就当做师尊已经死去,其他的事,她可以自己做好。
  磕完头,寒霜州眼眶也泛红,他站起来,走到供桌前,将香烛轻轻插|进小香炉里,烟气袅袅,模糊了牌位的名字。
  寒霜州望着牌位许久,好半响,忽然又跪下,再磕一个头。
  他跪在地上,深深低着头,阿朝听见他很低很隐忍的抽泣声。
  她没有打扰他,安静地站在旁边。
  过了好一会儿,寒霜州才默默站起来。
  他性子冷淡,沉默寡言,平素面无表情,是出了名的剑痴重阙剑,现在却眼眶通红,神情落寞,看着再没有半点威风。
  阿朝跑过去,拍了拍他肩膀,故作轻快笑道:“走吧,我平时都不住这边了,去我的小洞府那边坐坐吧。”
  寒霜州看着她,勉力点一下头。
  阿朝想安慰寒霜州,热情带他回自己洞府,给他做冰镇的甜酥酪吃。
  寒霜州低头看着手中的白瓷碗,碗中酥酪雪白凝润,中心漾着一小弧蜂浆,还放两片桃花瓣做点缀。
  寒霜州久久望着。
  他回长阙宗再没吃过酥酪了。
  别说长阙宗,就算昆仑,就算数遍所有宗门里,无不要求弟子们早早克制凡欲,清心寡欲,引气入体后吃灵米,筑基后便吃辟谷丹,元婴后便吐纳灵气为食,所有人一心向道,以修炼强大追求长生为荣为美,如果贪恋这些凡间的东西,让人看见了会被嘲笑,这种观念根深蒂固,久而久之就没人想吃,更没人会做。
  寒霜州第一次吃酥酪就是在沧川峰,那年他十二岁,衡明朝刚刚被衡师叔从凡人界带回来,才不过六岁。
  他被师尊送来这里跟衡师叔学剑,黄昏的晚霞里,他练剑回来,看见衡师叔在灶台前一手搅拌着乳牛奶,另只手抱着小小的明朝师妹,她像只小奶猫坐在衡师叔手臂上,两只小萝卜手臂抱着衡师叔脖子,奶声奶气比划着一个劲儿要加糖加糖。
  后来明朝师妹长大了,可以自己在灶台前跑来跑去做好吃的了,遥远的山崖试剑坪上他与衡师叔练完剑,衡师叔会把他被打飞的木剑捡回来递给他,笑着拍拍他肩膀,揽着他往回走,走到门边的时候,明朝师妹就会哒哒从屋里跑出来,端着两碗冰凉凉的酥酪献宝似的欢快捧给他们。
  “吃吧吃吧。”阿朝捧着另一碗酥酪过来,还特意舀了好大一勺蜂浆给他:“你爱吃甜的,这个蜂浆又甜又香,我给你多加点,好吃。”
  寒霜州心里其实很高兴,但他惯来笨口拙舌,不知道怎么表达,就点头。
  阿朝舀了一口塞嘴里,奶味又香又浓,她看寒霜州举着碗不动:“你怎么不吃?”
  “…我们出去吃。”寒霜州闷了一会儿,却说:“去以前花林那块石头上。”
  阿朝愣一下,开心叫道:“好呀!”
  两个人捧着酥酪碗,跑去以前比试练剑的地方,穿过一片花林,眼前豁然开朗,一块两人高有如盘龙的巨石衡踞在崖边,她们轻车熟路跑上去,瞬间一股清凉的晚风吹过面庞,高崖这下,恰好能俯瞰整片昆仑,山川连绵,飞瀑树海。
  阿朝从小就喜欢招猫逗狗,练着练着剑就扑腾着小短腿老往林子里跑,寒霜州是个木讷的老实孩子,把照看小师妹当成自己的责任,每次都兢兢业业跑去找她回来吃饭,但后来一次次的,他也被她带坏了,袖口揣着零嘴被她拉着一起来这块大石头,师兄妹俩边吹着小风边吃零嘴,衡玄衍只好亲自过来,一手拎一个把她俩拎回去。
  两个人一起坐下来,阿朝把腿搭在崖边,吹着晚风,吃着甜甜的酥酪,好像回到了小时候一样,忍不住轻轻晃悠腿,心里好开心。
  吃着吃着,寒霜州突然开口:“我准备去琅琊密境。”
  他从来是一个干脆利落,不大会回旋与婉转的人。
  阿朝握着勺子的手一顿,偏头看他:“取无患草吗?”
  寒霜州点头:“是。”
  阿朝想了想:“我听师尊说过,琅琊密境的主人,是上古一位叫逍遥尊的大能残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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