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这才是玩音乐
陆廷皇诧异着因为琴音引起的心悸感，这促使他產生了一种得快点做些什么的迫切，彷彿错过了便会后悔莫及。
他握紧双手，想藉此控制自己心口处的悸动，可惜成效不大。
好不容易徐子诺一曲弹毕，陆廷皇快步走到麦克风前朝徐子诺说道：「我们和一次。」
徐子诺点点头，「照demo的版本先来一次，我听听你对这首歌的掌握度到哪里。」
被徐子诺那瞧不起人的态度给浇熄了一些热情，陆廷皇觉得他这辈子可能都不会有看这小子顺眼的一天，「就这种程度的歌，我稍微练一下就能唱。」
然而徐子诺对陆廷皇的言语毫无反应，他只是转回自己的视线再次专注于眼前的琴键。
陆廷皇心头的火烧得更旺了，不过还没等他发作，徐子诺的琴音再次铺张开来。
陆廷皇也只好收拾情绪，准备进入表演状态。
随着节拍的跳跃、音符的舞动，歌曲在徐子诺的指尖流转、在陆廷皇的嗓音中悠扬。他们俩人一个恬静、一个张扬，却在合作这首歌时散发出一样夺目耀眼却又痛苦难抑的氛围。
一曲唱毕，诚如陆廷皇所言，他的歌唱能力确确实实地进步了，正常人努力三个月甚至半年才能达到的效果，他一个星期就能做到。《这样的我》在第一次的试合唱双方的配合就很好，至少就他对自己的评价有九十分。
「如何，还行吧？」陆廷皇内心有着满腔雀跃，他是第一次和别人合作感到如此地切合心意。徐子诺的琴音好似知道他的内心想法，无论他的情绪如何变化，他都能跟得上，明明没有彩排过、明明是第一次合作、明明自己故意刁难，唱得随心所欲，琴音依旧与他紧紧相和。
这种可以放开了心唱、不用受伴奏配乐拘束的感觉，太棒了！
陆廷皇是属于正式表演会唱得更好的那种人。现场观眾激动的情绪、如痴如醉过分投入的表情、用火热的目光牢牢锁定他的时候、声嘶力竭为他应援的吶喊尖叫声，通通都是能使他爆炸的引信。
可惜，他不能脱稿演出。
他得像彩排的时候那样唱，不然会跟乐队脱轨。
陆廷皇还沉浸在欢唱过后的激动情绪中，他问徐子诺的评价也只是随口一问，却没想到对方给他的答案会是⋯⋯
「差不多吧。」徐子诺答道，陆廷皇能唱到哪个程度，他是评估过的，现在一听跟他估计的差不多，正式表演就不需要太担心，正常发挥即可。
他对于这样的表演结果，没像陆廷皇有那么多的激动和感想，一切都和他料想的一样。
徐子诺起身走向放背包的沙发想拿手机，却不料在他的行进路线上，伸出来一隻手挡住他的去路，陆廷皇的脸上早已没有方才的雀跃，他斜眼看着徐子诺开口说道：「承认别人的优秀很难吗？还是因为是我，所以你说不出口？你不想承认我很有能力、很有潜力！」
对于陆廷皇那样过分自以为是的自信，徐子诺深呼吸了一口气后强忍住了转头离开的念头，绕过他的手走向沙发，陆廷皇还在继续说着：「袁安说了，只要我出道一定会大红大紫，我是他见过最有天份也最适合站上舞台的人，而且你知道的吧？那些比赛的人每一个在后台紧张得跟小鸡似的，团团转。就我，」他用大拇指比着自己，脸上满是骄傲自满，「毫无悬念，称霸全场。」
徐子诺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完全不想附和，自顾自地拿了手机和launchpad后又走到媒体柜旁，他开啟手机的蓝牙功能接上外放的音响，接着打开《这样的我》的伴奏曲，熟悉的伴奏声飘然而出，也间接打断了陆廷皇的自吹自擂。
「你还玩这个？」看到徐子诺拿出launchpad，陆廷皇惊讶问道，他知道徐子诺会弹钢琴、弹吉他、会许多项乐器，却不知道他连这种「不入流」的、在他眼里甚至不能被称为乐器的节奏板也用。
彷彿没听出陆廷皇诧异中略带鄙夷的语气，徐子诺敷衍地嗯了一声。
launchpad现在普遍被拿来做歌曲的编曲和混音，同样的基础旋律下，弹奏launchpad的人不同，歌曲有可能天差地别。
编曲对一首歌来说，就如同化妆师一般，能否凸显出它的与眾不同和独特之处，加强记忆点、简化过度曲段，全看编曲者的功力。
现在有些dj出了打碟之外，也会外搭launchpad做使用，成千上万种电子音的组合搭配，既方便又不占空间，不过也是因为太过便利和容易使用的原因，对弹奏者的要求不高，音乐平台上许多原创的嘻哈、r&b歌曲的人，就是自己做出一段节奏循环播放后，加入lunchpad进行效果上的组合变化，华而不实、空洞且没有主题。
也因此，许多老一辈的、有名的作曲家、编曲者们，多少都发表过自己的不屑之情。那些从小名门正统学习音乐出身的人，自然是看不起那些电子设备。陆廷皇在从小的耳濡目染之下，便也觉得那是一些旁门左道、非正统之器。
徐子诺跟着伴奏弹了一小段，确认每个方块的声音与自己记忆中的相同后，走回手机边上将伴奏暂停，他看向陆廷皇：「我们完整地来一次。」
「用那个？」陆廷皇依旧满脸疑惑，这种东西不是直接和伴奏混一起的吗？
徐子诺一脸不置可否。
「我比赛的时候你不会也要要弹这个帮我伴奏吧？」陆廷皇顿时反应过来，当初只说要帮他伴奏而已，没说是什么乐器的伴奏，他顿时有点恼怒，这小子不会是故意拆他台的吧？
「lunchpad机动性和节奏感方面的表现都很优秀，跟你的表演方式很搭。」
「我不要，这种东西让我怎么比赛？」陆廷皇看着徐子诺手指底下的launchpad，现在是把比赛当夜店吗？他觉得徐子诺荒唐地可笑。
徐子诺的眉头深深皱起，「你没听音源吗？里面的混音就是用它弹出来的。」
早听说陆廷皇很难搞，他今天算是领教了，一个小时过去，他们才合过一次，而且合的还不是最终版。
「好好的钢琴你不弹，你弹这种东西干嘛？这能上台吗？」陆廷皇比着lunchpad，睁大眼睛瞪着徐子诺。
「只要能发出声音的东西，就能算是乐器。管乐、弦乐哪一样不是经过几百年的歷史演化而来的？」徐子诺忍住想翻白眼的衝动。
「那你就弹那些经过几百年演化来的乐器，不要弹这种来路不明的东西。」陆廷皇走到沙发旁用力地往下坐，他翘起一隻腿，有恃无恐地说道：「如果不改变表演方式，我是不会同意你上台的。」
徐子诺皱起眉头，决定要让事实自己说话，他不会因为荒谬的理由而去放弃最好的选择。
他将早已播完的音乐重新按了播放，钢琴的伴奏声透过音响散发到空气之中，充盈了整个空间。
徐子诺没有理会听到伴奏声后，「噌——」地一下站起来的男人。他调整好自己的情绪，以方才陆廷皇表演的节奏和方式下去进行即兴混音。
《这样的我》开头第三小节便是主歌，几乎没有前奏，主歌的伴奏声来得又快又激烈。徐子诺右脚尖打着节拍，跟着伴奏声敲起了launchpad，缓缓开口。
平凡无奇的节奏音在徐子诺的弹奏下彷彿有了生命。
一开口便是盛宴，自弹自唱的他神情陶醉、神采飞扬，千变万化的电子音与乐器的伴奏声融合在一起，他以一个全新的姿态出现，比原版更火热也更哀戚。
徐子诺的十指在打击垫上来回点弹着，搭配着音乐彷彿像要飞起一般，翩翩舞动。
陆廷皇被自己耳朵所听到的音乐给吓愣了，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音乐的自由度，也是他第一次知道什么是「玩音乐」。
他觉得自己的思想好像被固化了，他从小弹琴学的就是对的节奏、对的拍子。照着五线谱上的符号来，不能即兴、没有脱稿，否则他那位一板一眼、严肃的钢琴老师又该吹鬍子瞪眼了。
可如今，徐子诺一直在向他展示不同的表现型态，让他知道那些旧的观念有多落伍。
他想跟徐子诺合作，想跟他一起玩音乐，即便这个人有着不讨喜的性格依旧抵挡不了他弹奏乐器时所散发出来的愉悦气息，让人忍不住想和他一起，感受随心而动的喜悦。
但是⋯⋯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他方才把拒绝的话说得那么满，如今要他立马改口，说什么都觉得丢脸。不行，得等这小子软言几句，再假装勉为其难地接受，不然他陆廷皇在音威的威信该有危险了。
徐子诺倒是没有陆廷皇想的那么多，在他的想法中，就是直接让陆廷皇知道launchpad的自由随性，它可以为任何歌曲伴奏，是最好的陪衬者。在实际体会过launchpad的出色后，他不相信有人能捨得捨弃它而另寻替代。
果不其然，陆廷皇除了在他刚刚放伴奏时有动作，后面就只是待在原地。如果他不认同launchpad，音乐在播到一半时便会被按停，更或者launchpad会直接躺在地上、四分五裂。
「如何，和一次吗？」徐子诺的神情依旧淡淡的，他知道陆廷皇已被说服，却没有得意之状，逼着他承认自己过去认知上的错误。
「⋯⋯嗯。」徐子诺平淡如常的语气，饶是陆廷皇都不好意思再拿翘，只得摸摸鼻子与徐子诺进行第二次彩排。
两人合奏了几次之后，徐子诺觉得彼此配合的默契和心态都能契合，没什么大问题便打算离开。
他想吃个饭休息一会，下午还有一个录音他得亲自过去盯场。
就在结束第五次彩排之后，徐子诺率先开口：「今天就先到这里吧，明天你们乐队的练习时间是什么时候，我过去跟你们排一次。」
这么快就结束了？
第一次唱歌唱得如此尽兴的陆廷皇难得有了想再多唱几次的念头，不过他这个想法一出来，连自己都被吓到了。
他赶忙把心中那股意犹未尽的念头给赶走，清了清喉咙说道：「明天下午一点，这里集合。」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