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阳-9

  向晚从语文老师桌上抽走自己那张卷子,头低低地走出办公室。
  成绩、家庭、学生的命,总是有一方优异,有一方必定是操劳了心。
  向晚留着一点时间去图书馆,想把剩下的笔记写完,明天上课要用,顺便做读书会的统整报告。
  现在时间已经很晚了,向晚把图书馆的门推开,最近不知道怎么的,越晚才愈有兴致读书,白天就算心里想读,身体都是混沌的。
  一想到今天作弊的王言,就升起了一丝怜悯之心,不是觉得她可怜,就是觉得可惜,三年的时间啊。
  图书馆此时很多人,埋首苦读就见到一个个黑压压头顶。
  放眼望去其实大家都在做一样的事情,整个长安高中是读书导向型的学校,排名成绩一向是老师所看重的点,能保上送国立大学更是每个家长的推崇。向晚想起国中那段升学日子,日夜拼搏,笔芯弄断了一支换一支。放学手掌边都是墨水的痕跡,总要花不少时间做清理。
  有了努力有了成绩。
  向晚却认为国中那段岁月最为孤独,被成绩填鸭的日子一次次快淹没胸口,整个人都快喘不上气。
  期末考成绩赶在圣诞前夕出来了,班排在陈老手上,校排公告在佈告栏。
  陈老在最后一节班会课上,难得只端着一杯咖啡站在讲台上,笑盈盈的对着全班说:「今天有两个好消息。」
  「前阵子语文竞赛成绩出来了,广司第三,易安第二,大饼得了佳作。大家替这些得奖的同学鼓鼓掌。」
  班里的气氛随着陈老最后一个音没了之后吵杂起来,大家都鼓起掌,易安挥着手:「不用鼓、不用鼓哈哈哈。」
  陈老又说:「这次期末考成绩也出来了,我们班上有年级第一跟第三,你们猜猜是谁?」
  有人在底下抱怨道:「又让我们猜,陈老,你赶紧公佈了吧,我老紧张了,反正不是我得。」
  向晚明显感觉到陈老的视线往她那儿飘,接着往广司那儿去,她一时之间不安起来,想挪动屁股。
  「全年第一是向晚,第二是广司,一样给他们鼓鼓掌,实属不易啊。」
  广司前后左右把他包裹起来,饶他的发旋,讚许说:「好样啊广司,名列前茅了这次。」
  广司也不装谦虚了,开玩笑的说:「可不一直都是。」
  向晚还是不太相信,去教务处公布的全年级排名表上一个一个找古原的名字,最后找到古原的名字是和王言在最底下并列着,一个写着事假,一个写着缺考。
  向晚垂在身旁的手紧了紧,还是嚥不下这口气。
  还真如古原说得,他们之间越来越少遇到了,向晚一度以为古原在躲着自己,又或者上次那个就是个告别,人家早就搭火车去外县市也说不定。
  但是向晚又会在某些时候看见古原的影子,比如陈老的桌上多了一盒蓝色香菸,比如佈告栏上依旧印着古原的名字。
  很快就步入寒冬,有些身体不好的,天气一冷,就会这里痛那里痛,趴在桌子上哇哇叫。
  向晚比平时更投入到寒假的模拟考,简直像着了魔,本人感觉不出来,倒是易安常常在向晚耳边嗑捞,说读书得要活人读书啊,死人读书有什么用。之后便会踩着她的黑白帆布鞋,去追着广司的背影跑,一会垫脚戳戳他的肩膀,一会又说了笑话,广司总是和易安一搭一唱,像极表演相声的双人组合。
  白天肉眼可见的缩短了,有时候还没放学,一睁眼就是黑夜。
  今天陈老拿着通知单,通知说:「这些是文理分组确认单,如果觉得学理学不惯,还可以换方向试试,我们班预计还是开理组的,想继续学理组就不用动座位啦。」
  班上一听就炸了锅,有些人哭哭啼啼和朋友说不要走,彷彿分组等于毕业似的。
  向晚当时没有犹豫就写上理组,她实在对文科没輒,好几次语文背词背到想睡了脑袋还是充斥那些古诗人说得严以律己,宽以待人。
  晚上读书会易安因为分组确认的事情闹得慌,她问了安歌,问了广司,问了向晚,三个人一致的回答都是继续选理,可易安深知自己就是不能选理,自己的脑袋就不是块读理科的料。
  「不然我也选继续读理吧,跟你们有个照应。」易安最后在选填单上一笔一画写得极为小心。
  向晚皱着眉头。小声说:「易安,这种事情不能参感情进去选,会后悔的。」
  易安眨眨眼睛,那双眼睛仿若会说话:「我不会后悔,有你们在呀。」
  向晚提早离开图书馆,她实在对那家书店格外想念。
  一进门老闆还是坐在那收银位置上,只是今天翻着本书,就是那本「正义。」
  向晚仔细一看,发现那本正义还有分上、下册,自己买得充其量就是上册,难怪解释得不怎么完全。
  钟辰还是坐在老闆正对面,读得是考律师专用书。钟辰读得专注,手上握一根黄皮铅笔,眼睛随着笔到之处慢慢移动。
  向晚站在柜檯边,手背在身后:「你好。」向晚这话是对老闆说得,她知道钟辰一但开始读书,根本管不着外界事物。
  老闆摘下看书的眼镜,正想拿条码刷扫码,发现向晚并没有拿任何书:「怎么了小姑娘?」
  「我想跟你们讨论这本书,」向晚从书包掏出那本前几天买得正义:「不知道可不可以。」
  钟辰哈的一声,啪的闔上书本:「读得太痛快了,」他身体一转,面对向晚,向晚看见钟辰有明显的黑眼圈,熬夜的苍白:「你看,我就说向晚年轻有为,拉张椅子坐吧。」
  向晚把椅子拉到钟辰的旁边,和他的椅子只有一步的距离。
  钟辰用下巴朝徐晚意的方向顶了下,向向晚介绍说:「这位老闆阿,叫徐晚意,我的多年好友。」
  向晚和徐晚意点头,徐晚意的嘴唇是笑唇,天生上扬,远看带笑。
  徐晚意也同他点头,接着向晚便说:「成为犯人这件事,本身是一件错事?」她问。
  钟辰把手放在桌子上举着,额头抵在拳头上,他不说话。
  向晚不求一个回应,她继续翻着书:「钟辰,」她叫。
  「嗯,我在。」
  徐晚意又翻了一页,他也在看向晚。
  「之前让你一直耿耿于怀的案子,是有关监狱暴行吗?」
  钟辰哈了一声,看了眼徐晚意,又看了向晚,最后头垂着,视线落到了地面:「上次被你听到了?」
  向晚摇头又点头:「还有之前我在你桌上看到的。」
  「你看到什么?」钟辰问。
  「律师考试用书,还有被告者的名字。」
  钟辰对徐晚意使了个眼色,徐晚意便站起来,走到后边的厨房,磨咖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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