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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女升职记 第122节

  沈轻稚却笑容不变,她同冯觅儿见过礼,便轻声细语道:“回禀娘娘,臣妾来乾元宫侍奉陛下。”
  冯觅儿点点头,一步步往前走,待她站在乾元宫宫门之外一步之遥时,却停了下来。
  这会儿萧成煜不在乾元宫,年九福自然也不在,宫里能主事的只剩简义和郑如。冯觅儿的步辇刚一出承仁宫,就有人过来乾元宫禀报,故而郑如应该很快就能赶来。
  冯觅儿还没有一定要和儿子撕破脸的地步,她站在宫门口就不动了,沈轻稚也明白这个道理,故而她也陪着冯觅儿等在乾元宫外。
  “娘娘,陛下去上早朝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沈轻稚笑吟吟对冯觅儿道,似乎在解释,话里话外却是说冯觅儿来的不是时候。
  萧成煜每三日一大朝,每五日休朝一日,其余时候都是小朝会,冯觅儿在宫里二十几年,不可能连这个都不知道。
  她会挑这个时候过来乾元宫,肯定有其他的事,本来她来乾元宫就瞧不见萧成煜,萧成煜也不会特别见她。
  冯觅儿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脸皮够厚,她也不知是听懂还是没听懂,依旧笑着对沈轻稚道:“我知道的,可这几日听闻皇儿有些上火,我这不是心里担心,故而做了鸽子汤给他送来。”
  她端着慈母的架势,可脸上的笑容却丝毫不变。
  “皇儿这孩子一贯倔强,对朝政太过上心,”冯觅儿看着沈轻稚,目光里有些担忧,“皇儿是要当好皇帝的人,平日里若是对你们这些后妃冷淡些,你们也莫要往心里去,如今前朝的事更重要呢。”
  这是把沈轻稚的冷嘲热讽还了回来。
  “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会体贴皇儿的,对不对?”
  沈轻稚自然一点都不往心里去,萧成煜召她侍寝,她就当寻个乐子,萧成煜不找她,她就安稳过自己日子,她如今有那么多书要读,那么多东西要学,日子过得很是丰富,根本没工夫悲春伤秋。
  再说,冯觅儿这是以己度人,她离不开先帝的宠爱,就觉得后宫妃嫔皆是如此。
  这可不是笑话吗?
  沈轻稚也学她端着恰到好处的精致笑容,语气颇为认真:“娘娘说的是,臣妾受教了。”
  两个人在这里打机锋,三五句话的工夫,郑如就匆匆赶到了。
  当冯觅儿看到郑如的那一刻,她的脸色却骤然变了。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眼眸里也透着冰冷的恨意:“郑姑姑,你好大的架子。”
  郑如匆匆给了沈轻稚一个眼神,便立即冲冯觅儿行礼:“是臣的错,还请娘娘责罚。”
  冯觅儿不过是嘴上说说,她可罚不了皇帝陛下的伺候嬷嬷。
  冯觅儿冷哼一声,眼睛一转,却把话头转到了沈轻稚身上。
  “郑姑姑,我如今同皇儿不太亲厚,我过来乾元宫你不迎接也就罢了,但沈昭仪可是宫里的红人,陛下这么爱宠她,她离宫你如何能不送一送?”
  沈轻稚:“……”
  沈轻稚感叹自己刚才为何不多喂会儿锦鲤,被冯觅儿纠缠上可真是没完没了,一点细枝末节的小事都能拿来说上一说。
  她没怎么接触过冯觅儿,也就上次望月宫出事时她出手相助,后来又说了几句话,昨日又在御花园遇到那样血腥的场面,沈轻稚很难说清冯觅儿是个什么样的人。
  但现在,看郑如脸上妥帖的笑容,沈轻稚就知道她一定常来乾元宫闹事,只不过回回都不能如意罢了。
  果然听到冯觅儿这么说,郑如眼皮都不抬一下,她立即就给沈轻稚行礼,熟练得仿佛应对过许多次。
  “昭仪娘娘,臣确有怠慢之责,还请娘娘责罚。”
  沈轻稚见郑如如此,也知道要如何行事了。
  她叹了口气,对冯觅儿道:“娘娘,郑姑姑此刻定很忙碌,再说臣妾不过只是个昭仪,当不得姑姑来回送,此番就算了吧?”
  “娘娘给臣妾一个面子,可好?”说着,沈轻稚就可怜巴巴看向冯觅儿。
  论说演戏,沈轻稚这么多年演下来早就炉火纯青,唱念做打拿捏精准。
  冯觅儿也没想到她这么上道,见她求了自己,便叹了口气:“你们这些年轻的妃子就是太好心,小心以后这些倚老卖老的女官爬到你头上去。”
  沈轻稚感激一笑,然后便对两人道:“娘娘,姑姑,我先回景玉宫了。”
  她懒得再跟冯觅儿演戏,说着转身就要走。
  但冯觅儿却不让她走。
  她也不顾及那许多,直接伸出手,一把握住了沈轻稚纤细的手腕。
  出乎沈轻稚的意料,冯觅儿的手很有力气,她的手指骨节分明,如同钢爪一般钳住了沈轻稚的手腕。
  沈轻稚脚步一顿,她偏过头,疑惑地看向冯觅儿:“娘娘,这是……?”
  冯觅儿上前一步,拉着她往边上一躲,用那种自己人的口吻说:“你这孩子,许多事还不知道吧?”
  沈轻稚眨了眨眼睛,满脸都是迷茫。
  “什么事?”
  冯觅儿攥着沈轻稚的手很用力,她盯着沈轻稚绮丽的面容,一字一顿说:“皇儿又要纳新嫔妃了。”
  沈轻稚睫毛一颤,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震惊神色,她小心翼翼抬眸看了冯觅儿一眼,似乎被她眼睛里的炙热灼伤,飞快躲闪开来。
  “娘娘……您可莫要胡说。”
  冯觅儿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傻孩子,我是向着你的,”冯觅儿语带蛊惑,“男人都靠不住,今日可以爱你入骨,明日也能弃如敝履,我就是最后的例子。”
  冯觅儿紧紧捏着沈轻稚的手:“我们能靠的只有自己。”
  “除了自己,还有同病相怜的人。”
  冯觅儿问沈轻稚:“阿彩,你说呢?”
  ————
  沈轻稚似乎被冯觅儿吓找了,她哆嗦着要挣扎,惊慌中在冯觅儿的腰眼上戳了一下,让冯觅儿不自觉便松开了手。
  沈轻稚立即挣脱出冯觅儿的钳制,她一连退了三步,才小心翼翼抬头看了冯觅儿一眼。
  然后便如同受惊的兔子一般,飞快移开眼神。
  “娘娘,臣妾不知娘娘在说什么,”沈轻稚慌慌张张给她行礼,“臣妾要回宫了,臣妾告退。”
  她语无伦次说了两句,转身便拽着戚小秋仓皇而逃。
  冯觅儿倒是不意外她会逃走,她站在原地,眸色趁车看着沈轻稚的窈窕身影,即便是仓皇逃跑,她的背影依旧雅致而美丽。
  冯觅儿冷哼一声。
  “再美有何用?不过是玩物罢了。”
  冯觅儿轻叹一声,回过头来,看着郑如昂起了头:“本宫是来看望皇儿的,你们伺候不好皇儿,不如就由本宫来照顾。”
  郑如领着一众宫人一字排开,就堂而皇之站在乾元宫门口,同以往的每一次一般无二。
  待众人站好,郑如便对冯觅儿规矩行礼:“娘娘,乾元宫是陛下的寝宫,陛下不在宫中,外人不能随意进出,还请娘娘见谅。”
  冯觅儿挑了挑眉,冷笑一声:“往日也就罢了,今日我可是亲眼见到沈昭仪从乾元殿出来,怎么,她一个昭仪可以,我这个皇帝陛下的生母不行?”
  这一套冯觅儿天天拿来说,郑如早就知道如何应对。
  她再度给冯觅儿行礼:“回禀娘娘,沈昭仪是过来侍寝的,陛下口谕让昭仪娘娘用过早膳再回宫。”
  话里话外,就是冯觅儿没有得萧成煜的口谕,她进不了乾元宫。
  冯觅儿就知道她会这么说,她脸皮也后,一点贵太妃的体面都不要,就那么叉腰站在宫门口,当即就要嚷嚷起来。
  隔三差五的,乾元宫门口就会闹上一回。
  郑如往日都是听着劝着,让她骂上一通便算了,但今日却不同,郑如还不等冯觅儿开口,便冲她行礼道:“娘娘,陛下今早口谕,娘娘贵为贵太妃,又是他的生母,他理应尊重娘娘,但如今国事繁忙,陛下无暇旁顾,故而命臣禀明娘娘,以后无论大小事宜,皆可写折子呈上,陛下会命人呈给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会定夺。”
  郑如脸上扬起笑容:“娘娘,陛下口谕,多小的事都可,他敬爱您,太后娘娘也体恤您,会给您做主的。”
  冯觅儿面沉如水。
  她没有养过萧成煜一天,同这个儿子也一点都不亲近,但并不意味着她不了解萧成煜。
  因为并非太后亲生,萧成煜打小就什么事都自己扛着,无论遇到多大的困难,他都自己熬着忍者,直到自己终于能迈过这个坎,他才会轻描淡写同太后说两句。
  苏瑶华对于冯觅儿有着天然的身份压制,她从来都是正妻元后,如今又是太后,即便冯觅儿生了萧成煜,可他到底不在她名下,她永远要对苏瑶华第一头。
  故而在萧成煜登基之处,冯觅儿并未立即就开始动作,一是因苏瑶华还在宫中,再一个宫中形势不明,她同德太妃同住一宫,很多事都不好做了。
  直到太后离宫养病,而德太妃又自讨没趣,想要拿捏萧成煜最宠爱的沈轻稚,这才被冯觅儿抓住了机会。
  即便她出身高贵,即便她是门阀千金,那又如何?
  现在她是贵太妃了,她就不能一意孤行,不能越过她去管宫事。
  正因如此,冯觅儿才会在那一日,特地出现在了望月宫。
  她要最后出场,用最高的姿态挽救沈轻稚的性命。
  她无法同萧成煜亲近,每当看到他,冯觅儿心里的怨恨和厌恶就会抑制不住,但沈轻稚却可以熟悉起来。
  宫里的人,宫里的事,她经得多也看得久,这宫里哪里什么忠心和真情,有的不过只是利益罢了。
  萧成煜为何会如此宠爱沈轻稚,给她这么高的恩宠,给她旁人都无法企及的尊重,那还不是因为她能带给他利益。
  冯觅儿目光沉沉,她那双妩媚的凤眸里不带一丝光亮,好似冬日的寂夜一般,能把任何人都吞噬干净。
  冯觅儿就那么看着郑如,郑如面色丝毫未变,她微微躬着身,谦卑地任由冯觅儿凝视。
  宫巷狭长,安静无声,他们似乎只能听到不远处的风儿,在这横平竖直的宫巷里到处徘徊。
  长信宫太大了,就连风都寻不到出路。
  冯觅儿最终开了口:“好,好得很。”
  她顺了顺自己精致的衣袖,轻轻抚摸着上面需要织绣宫人花费数十日绣成的金银丝绣,缓缓开口。
  “太后娘娘如今正在玉泉山庄养病,娘娘的身子自然是最要紧的,皇儿倒是不太懂事,怎么好拿这些小事打扰娘娘呢?”
  冯觅儿声音冰冷:“你回去告诉皇儿,既然他是太后娘娘慈养长大的,受了娘娘抚育之恩,当要孝顺懂事,不要让娘娘为他再操心。”
  郑如面上一直挂着笑,听到这话心里烦闷极了,却并未当即发作。
  她冲冯觅儿行礼:“谢太贵妃娘娘提点,臣定会转达给陛下。”
  冯觅儿冷哼一声,她遥遥看了一眼乾元宫高大巍峨的飞檐,终是收回了视线。
  她甩袖转身,大步离开了乾元宫。
  待她的身影消失在西一长街前,郑如才松了口气,她眉目一凛,道:“关上宫门,任何人都不许随意进出。”
  今日太过巧合,冯觅儿正好赶在沈昭仪娘娘离宫时到来,恰逢宫门大开,这才让她不得不说了重话。
  但冯觅儿的回答也依旧那般冷酷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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