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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女升职记 第52节

  到底有一张好皮相。
  蒋敏心中一滞,她一贯不喜这般狐媚样子,更别提这位奉仪还对小姐不利,因此,她自入宫一来一直压着着的嚣张气焰立即窜了上来,当即便张口道。
  “你好大的胆子!”
  她声音又尖又厉,似要把旁人的耳膜穿破。
  只看她气得满面铁青,声音越拔越高:“你一个小小奉仪,竟敢随意进出良娣娘娘寝殿,见了娘娘身边的掌事姑姑还不见礼,如此胆大妄为,毫无敬心,当送至储秀宫再领教罚。”
  大抵她声音太大,这一句话还未说完,就把前殿等候的众人引了出来。
  右侧殿同左侧殿形制一样,只门庭宽阔,更为宽敞,两位良娣住前殿,两位良媛住后殿,皆是一左一右。
  因刚才急速传召沈轻稚,因此两位良媛也至前殿而来,此刻四位娘娘都坐在前殿明间说话。
  而这位蒋敏蒋姑姑,自是奉命前来等候,准备先给沈轻稚一个下马威,然后再领其入内叩见几位娘娘。
  沈轻稚一听这话,立即就知道她是谁的人。
  因此她淡定立在原地,垂手肃立,眼皮都不带抬一下。
  直到数道脚步声响起,沈轻稚才微微偏过头,看到了从前殿出来的四位美人。
  她并未认真端详,只是粗略那么一看,便飞速收回视线,状似万事不知。
  蒋敏气得胸膛上下起伏,原在蒋家时,她是大小姐身边的嬷嬷,伺候大小姐长大,家里上下都对她客客气气,哪里像这宫里的伺候丫头,不懂规矩。
  她喘了口气,还待再训斥两句,便听到她身后传来一道清淡的嗓音:“姑姑,莫要气坏身子,这都不是大事。”
  这声音轻轻柔柔的,乍一听仿佛春日柳叶轻扬,但若要细品,却有种柳叶藏刀的凛冽寒意。
  沈轻稚前世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识过,如今一听蒋良娣这话,立即便知她虽是在劝蒋敏,却意有所指。
  蒋敏一听自家小姐出来了,立即便配合道:“小姐,是老奴不够矜持,惹小姐忧心了。”
  她一开口,蒋良娣还未来得及说话,边上另一个高挑女子便开了口:“哎呦,都入宫受训一月了,怎么还小姐老奴的?蒋姐姐,怕不是储秀宫的课未听懂不成?”
  沈轻稚余光看去,就见到开口之人身穿月白衫裙,身量高挑挺拔,头上简单束起发髻,戴了一顶莲花冠,显得素净又优雅。
  她心里略一盘算,便知此人应当是贤妃的外甥女,五城兵马司都督之女章婼汐。
  蒋莲清被章婼汐这么一怼,脸上倒是丝毫不显怒气,只她声音更冷:“不劳章妹妹费心我宫里事,我自家如何称呼,那是我自己的事。”
  说罢,她定定站在月台前,垂眸扫了一眼遥遥站在回廊处的沈轻稚,然后才道:“都别在院中站着了,进殿说话吧。”
  蒋姑姑看起来颇为严肃凌厉,但她又很听蒋莲清的话,并未多言便伺候她进了殿中。
  待到几人都进了殿,章婼汐还站在月台前,饶有兴致地看向沈轻稚。
  “你就是沈奉仪?”
  沈轻稚这才冲她福了福:“是,我是沈轻稚,给章良娣娘娘见礼,娘娘万福。”
  章婼汐似乎很是爽朗和气,她笑着说:“哎呦,都是一家人,不用这么客……”
  她气字还没说出口,身边的年长姑姑便扯了她一把,制止了她未出口的话。
  章婼汐唇角一僵,随即便轻咳一声:“好了,进来吧,有什么话以后再说。”
  沈轻稚又福了福,待她也进了殿中,这才拍了拍戚小秋的手:“走吧,咱们去会会娘娘们。”
  两人快步来到殿前,先在外面略一站定,然后戚小秋便松开手,往后退了半步。
  沈轻稚自己垂眸静立片刻,便抬脚跨入殿中,待前行三步之后,便停在堂下,微一屈膝行福礼。
  同是宫妃,即便沈轻稚只有七品,也不用同高位妃嫔下跪。
  “给蒋良娣娘娘、章良娣娘娘、冯良媛娘娘、张良媛娘娘见礼,娘娘万福金安。”
  见她如此行礼,坐在主位上的蒋莲清微一沉眸,她并未看其他几个娘娘,只淡淡道:“起来吧。”
  沈轻稚便直起身,规规矩矩站在堂中。
  右侧殿的前殿明间宽敞而明亮,除了两侧的副座桌椅,首尾两侧共四处皆立了仙鹤薰炉,其中正袅袅燃着沉水香。
  主位摆放两把圈椅,上座自是蒋莲清和章婼汐,下座左右各坐一人,应当就是两位良媛娘娘。
  她们的姑姑和宫女都立在身后,人虽多,却并不显得拥挤。
  整个明间里安静无声,很有规矩。
  蒋莲清让沈轻稚起来之后,并未立即开口,她沉默地吃了口茶,然后便把茶盏放下,从身后蒋敏姑姑手里接过团扇,有一下没一下扇着。
  她不开口,旁人似也不能多言,沈轻稚就只能站在堂下,任由旁人一眼接一眼打量。
  沈轻稚是什么人,她从不怕别人看,别人越看,可不就证明她越美?
  沈轻稚面色不变,就那么站在那任由旁人打量。
  就在这时,有人开了口。
  出乎旁人意料,开口的并非心直口快的章婼汐,而是宜妃的侄女,太子殿下的表妹冯盈。
  虽说一表出去三千里,但人家就是被宜妃娘娘推举入宫,硬要说是太子殿下的表妹也无不可。
  她这时便开了口:“都说要见见奉仪妹妹,姐妹们亲热亲热,怎么人来了,却又谁都不说话,你们不说,那我便说了。”
  冯盈很是亲和,瞧着特别和气,她笑起来有一对可爱的梨涡,怎么看怎么喜气。
  “沈妹妹这么远走来定是累了,要说话,也得坐下说话不是?”
  良媛只比良娣低一品,她们四个又是一起入宫,一起住在储秀宫一月,表面和气还是有的。
  因此,她一开口,蒋莲清似乎才想起来这茬,道:“沈奉仪,坐吧。”
  沈轻稚这才陪坐在末座,她一坐下,蒋莲清就立即发难:“姑姑,刚才因何起事?”
  蒋敏便立即上前半步,一字一顿道:“回娘娘,刚我去回廊处迎沈奉仪,原想等守门黄门进来通传后立即便能接进,不用让沈奉仪久等,却不料突然在回廊处看到两个陌生宫人,我便立即上前询问。”
  “只没想到……”蒋敏似乎犹豫了一下,随即还是果决说,“只没想到两个宫人并不配合,言辞犀利,让我顿觉不妥,立即就要劝阻不让两人进殿。”
  蒋敏说着,向蒋莲清低下了头:“惊扰娘娘,是我错了。”
  蒋莲清颔首,轻轻嗯了一声,然后又把目光放到沈轻稚娇媚的脸蛋上。
  她目光微顿,随即却很温和地问:“沈奉仪,蒋姑姑所言甚是?你为何要如此行事?”
  蒋莲清虽是询问,可话里话外,已经默认了沈轻稚擅闯右侧殿,并且同良娣身边的管事姑姑起了冲突,无论哪一条,都能让蒋莲清借机发难。
  若是胆小怕事的,亦或者没什么见地的宫女子,定要惊慌失措,不知要如何应对。
  但沈轻稚却觉得蒋莲清弄这一套很没意思,她原来还期待今日能有一场大戏,结果却只是这般小打小闹,当真还是太年轻了。
  沈轻稚垂下眼眸,声音温柔清澈,却把话说得清清楚楚。
  “回禀良娣娘娘,守门小黄门皆是毓庆宫旧人,自比我、比娘娘更知毓庆宫规矩,娘娘传召我,我应召前来,小黄门皆知,因此核对过我身边宫女腰牌,录了名册,自便请我入内。”
  “哦,我忘了,娘娘刚入宫不久,对宫规还不熟悉,”沈轻稚眼唇轻笑,“我进宫多年,深得贵人教导,今日正得空,不如我给娘娘再讲讲?”
  第35章
  今日一早,沈轻稚刚搬过来就被萧成煜召见,虽然只坐在一起吃了顿午膳,也并未多说几句话,但沈轻稚却明白了萧成煜意思。
  聪明人不用别人多说半句,便能见机行事。
  因萧成煜先见了她,刚入毓庆宫的四位娘娘便不能去正殿拜见太子殿下,若是去了,那就是跟在一个小小的奉仪身后巴结太子,娘娘们不是宜妃娘娘那般毫无顾忌,自丢不起这个人。
  正是因为这一点,所以她们才会坐不住,要会一会这个沈奉仪。
  知道萧成煜的态度,知道他不愿意轻易被前朝的权臣勋贵拿捏,沈轻稚便也知道要如何行事。
  只要不越界,她就可以恃宠而骄。
  即便是在高位娘娘们面前,沈轻稚眼眸中也并无半分惧怕。
  她的话语,她的态度,令原本满脸矜贵的蒋莲清微一蹙眉,沈轻稚不用看,都知道那是一种被冒犯的不满。
  她轻轻颔首,细长的脖颈垂落优美的弧度,白皙的下颌沁着柔光,把那种女儿美丽展露无遗。
  “此事,”蒋莲清静了几分,被众人如此瞧看,她不得不开口,“此事我已知晓,便就此揭过,不必再提。”
  蒋敏张了张口,却最终只是冷冷瞥了沈轻稚一眼,不敢辩驳。
  今日事本就是蒋敏的错。
  错在蒋敏入宫一月,却未明白宫规为何,或许是门阀大族的傲慢让她迷了眼睛,自以为可以横行无阻。
  但这个小小的奉仪,两句话就叫她栽了跟头。
  沈轻稚且不管这对蒋氏主仆是何心思,她只道:“既良娣娘娘如此明言,那我便听从便是,不过……若下次我想念诸位娘娘,不请自来,定会规规矩矩在门口等通传,绝不僭越。”
  听到这话,章婼汐差点没笑出声,她轻咳一声,借着吃茶的工夫掩盖自己的笑意。
  而冯盈却根本不顾及蒋莲清,她闻言立即笑着说:“好啊,以后若是得空,沈妹妹可来寻我玩。”
  她这么一笑,那张清秀的脸上,便多了些许喜气洋洋,似是个一团和气的面团人。
  沈轻稚也很客气:“谢良媛娘娘恩赏。”
  话到这里,实在也没必要多言,沈轻稚只要说她今日之行合规合法,那后面同蒋敏起了“冲突”就在情理之中。
  太子奉仪和管事姑姑都是正七品,但太子奉仪毕竟是嫔妾,自来就是半个主子,她被蒋敏那般言辞犀利,自当要回击。
  如此,一切便都说得通了。
  待得事情评析结束,明间门之内瞬时便冷了下来,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似都只是过来静坐,她们不言语,沈轻稚也不开口。
  她倒要看看,这些年轻姑娘能枯坐到几时。
  果然,也不过一盏茶的工夫,蒋莲清又坐不住了,她轻轻把茶碗放下,声音依旧透着温柔,可说出来的话却很是扎心。
  “沈妹妹,咱们都知道,你以前是在皇后娘娘身边伺候的,皇后娘娘很喜欢你这规矩的伶俐人,是以,你才被赏赐给殿下吧?”
  沈轻稚听到这般言辞,眉头都不皱一下,她也端起手边的茶杯,不徐不慢地抿了一口。
  一口茶吃完,沈轻稚才轻轻开口:“这是清溪鹧鸪山所出的鹧鸪山雪,茶汤清亮,有雪松之气,意蕴悠长,回甘凛冽,很是好吃。”
  沈轻稚说到这里,轻笑出声:“谢良娣娘娘赏赐。”
  这话答非所问,却也全然应上了蒋莲清的问题,毕竟,蒋莲清自己便是清溪蒋氏出身,这鹧鸪山雪就是蒋氏娘家左近鹧鸪山的茗茶,虽好喝,却也并非举国皆知。
  沈轻稚只这悠悠然然一口,便能勘破这茶的端倪,足见其在品茶上是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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