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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常坤下意识以为身边还是当年的同伙,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要做什么。可惜身后只跟着三个第一次下地的菜鸟,陆衣锦反应最快,倒着就要往回爬,屁股又撞上张鹤泽的头。张鹤泽本来就头晕眼花,感受到这柔软的触感,差点气绝。李沛也行动起来,可是上方挡着两个人,阻塞了退路。
  常昆没来得及喊第二声,一阵腥风袭来。他已经快到达盗洞的终点,突然被什么东西卷挟着掉到墓室里。李沛感受到常昆消失,心中一横,干脆放开手脚任由自己下落,在落地的一刻就地打滚,同时抽刀出鞘。她什么都看不见,下意识后退贴着墙壁。眼前腥风阵阵,她听见常昆的吼声,心里非常焦急。洞里其余两人也接连掉下来,盗洞在地上洒出一方小小的光明,在这片光中,有条蟒尾一般的物什一闪而过,光线及处,黑色的鳞片排列紧密,而地上却是斑斑血迹!李沛对着二人大喊闪开点火!陆衣锦闻声滑到她身边,迅速点着火把,又引着另外两个,一个扔给张鹤泽,一个塞到李沛手里。
  “没事吧”他借着火把的光线上下扫了一眼李沛,
  “没事,快照那边”
  三人沿着墙向常昆搏斗声响的方向快速移动,一齐伸出火把。
  影影幢幢间,一个怪物的外形被火光勾勒出来。它有好几支蟒蛇一样的触手,每个都有成人大腿粗,在空中混乱的挥舞,脑袋上方长着不知多少眼睛,眼珠乌黑,每只按不同的节奏眨眼,看的人一阵恶心。常昆被一只触手牢牢卷死,本想缩骨,可他发现自己缩一点缠的就紧一点,只能奋力抽出右臂,手持一把乌金匕首搏斗,他没想到李沛三人会跟着他,当即大喊:“上去!”
  陆衣锦闻言想抓李沛,却抓了个空。李沛投出火把,击中怪物的头部,那东西碰到火,吃痛般尖叫一声,嘶哑难听。被火燎到的眼睛一齐闭合,整个身子向后退了退,触手的攻势也弱了许多。李沛抓住机会,离弦之箭般飞过去,趁怪物还没反应过来,腾空而起,举刀劈向它的触手。这一刀干脆利落带助跑,力道极大,触手一定会被劈断。连身处险境的常昆见了都忍不住在心中叫好。
  刀与触手相接,发出金属般的响声,李沛虎口一麻,血流了出来。手中刀崩了个口子,而触手竟毫发无伤!
  不及她反应,被激怒的怪物全力向她袭来,三条触手包围了她。她一矮身子,打了个滚,躲过第一轮袭击。忽然听到常昆大喊:“小心!”原来墓室幽暗,不知何时一条触手滑到她的身后,猛然发力将她卷起。更直接将她拖到头部,倏然张开血盆大口。怪物的嘴闭合时仅是一条将脑袋一分为二的黑线,完全张开却有几尺宽。昏暗的火光下,李沛感觉这东西的嘴内白茫茫一片,定睛看去,居然密密麻麻满是利牙!它的牙齿与任何动物都不一样,不是锥形、方形,竟是刀片一般锋利的片状。连它的食道都布满牙齿,没有一点空隙,看不到尽头,阵阵腥臭更是不提。怪物将她提到嘴前,倒着塞进嘴里,李沛的脑袋入口,差点被熏的吐出来,抽出刀砍向牙齿,利牙瞬间被她崩掉几颗。这怪物更是怒极,触手狂甩,眼见李沛就要被尖牙吞没。情急之下,她将宝刀横撑,卡在怪物嘴里,刀恰好比嘴的宽度长一点,这下怪物的嘴被卡住,进退不得,张也不是关也不能。
  李沛忽然觉得身上一松,常昆竟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硬生生用手将围卷的触手掰开,不等他交代,李沛身子一缩掉了出来,直直向怪物的大嘴落去!常昆倒吸一口气,以为她要丧身巨口,却见李沛以卡在怪物嘴中的长刀为撑,双脚轻点,跳到怪物身上。
  张鹤泽飞速思考,隐约回忆起曾经读过的妖兽志异,有一种叫碧鲵的妖兽描述跟它很像。书中说碧鲵喜食大型动物,却唯独对鸡避之不及。他猛然想起陆衣锦带了鸡血,大喊:“它怕鸡血!”
  陆衣锦一听便知道张鹤泽的意思,他跳上触手,游鱼一般左右闪避,居然水上漂一样一路沿着触手跑到了怪物的躯干处。常昆算准时机蓦地松手,被他压制的触角受到自己力量的反作用猛地弹开,正将陆衣锦撞向它的嘴巴。陆衣锦只见一张血盆大口就在眼前,嘴巴还因为卡住刀而大张着。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陆衣锦来不及细想,将随身带的鸡血羊血,鸟笼驴蹄,黄米年糕全部扔了进去。常昆清楚的看到怪物嘴巴虽然动不了,食道却开始收缩,食道中的牙齿不自主的咀嚼进入其中的食物。麻雀疯狂扑腾,瞬间没有了声音,又听见吱嘎作响,是乘血的小瓦罐被它嚼碎。众人满心希望鸡血可以压制住怪物,可它却像其他东西一般,瞬间消失了。
  常昆心说不好,一边与触手搏斗,一边着眼准备如何撤退。忽然所有触手停了一下。
  只见它们放开众人,齐齐伸向自己的嘴巴,似是想掏什么。常昆向内一瞥,哑然失笑:原来黄米年糕把它的食道黏住了。此刻食道疯狂蠕动,似乎想把年糕生咽下去,可是越用力年糕粘的越紧。而口内的刀卡在某个角度,恰好挡住它把触手伸进来。怪物好像很难受,触手争先恐后的伸到嘴里,所有眼睛开开合合。
  常昆抓住机会,匕首出鞘扎进怪物,以身形带着匕首一路划开,居然生生将一条触手竖着分成两半!而他也在尾部一跃而起,落在地上。
  短暂的沉寂后,触手啪的爆开,血溅了众人一身。怪物吃痛大叫,李沛提着陆衣锦的后领飞到地上。他们刚刚跃起,一只触手就以巨力向他们方才所在的位置拍去,因惯性太大,收回时恰好拍中自己的脑袋。嘴内的刀尖因此从牙齿间隙直插进肉,居然从头部贯穿出来。又是一声怪叫,那东西急急转身冲进墓道,一路冲撞的声音越来越轻,看来是走远了。
  众人狼狈不堪,坐在地上喘息。此时常昆向四周看去,地上散落着几个人类的头骨,还有刀剑兵刃。而他们来时的盗洞本就是现扩的,并没有那么坚固,已经被碧鲵带起的震动震塌了。
  “有人受伤吗?”他率先发问,没人说话。常昆忽然转向李沛,怒道:“让你们折返,怎么跟下来了!”
  李沛脑袋还是有些懵,慌忙答道:“对不起……”
  常昆拳头打在棉花上,一肚子怒气没处发,半响长叹一口气:“索性没事,我再挖条上去的路,咱们尽快返回。”
  李沛一惊:“不行!”见常昆没有回她,补充道:“我们真的有很紧要的事情。”
  常昆似乎听到了什么笑话,嗤笑着说:“……小侄女,常叔免费给你上一课,世上没有任何事比自己的命重要,包括别人的命。今天你冒死救人,明天那人就会出卖你。你若是为了金银财宝进去,我敬你富贵险中求。可若是为了其他什么人,那你就是全天下第一大傻子!”
  李沛越听越不对味,也生气了:“你这么聪明,刚才干嘛救我?”
  常昆噎了一下。
  是啊,为什么呢?好像没有多想,她的样子跟杨宝儿太像了,自己下意识就冲了上去。
  李沛又气道:“不劳您大驾,请回吧。出去之后我们会把酬金亲自送到您家里。”又转向陆衣锦:“你要是想走也走吧,不用跟着我们冒险。”
  陆衣锦莫名其妙:“骂他就骂,扯我干嘛?我可还想要前面的财宝。”
  常昆冷笑道:“这墓早被盗墓贼开了个底掉,别说财宝,骨头渣子还在不在都难说。”
  陆衣锦面色一冷:“你管我?我喜欢。”
  “哈哈哈,又是一个大傻子!”
  其实张鹤泽本也起了撤退的心思,脚还未落地就遇到杀伤力这么强的怪物,前方风险深不可测。但听到李沛说到这份上,又想到病床上的洛云,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山下就是泗阳县,”李沛的声音再度响起,“万一怪物跑出去……”
  她拍了拍身上的脏污,站起身来:“怎么都得进去一探究竟,再让我看到那个东西,见一次我打一次。”忽然想起自己刀没了,正好看见地上隐隐有像刀把一样的东西,便捡了起来。
  是人的腿骨。
  李沛赶快丢掉,又摸了几摸,所得皆是一些人体残肢。她有些气恼:“咱们闯进怪物的饭厅了吗?!”
  常昆看着她的窘相,忽然消了气,心底升起一丝幸灾乐祸。顺手捡了把刀扔给她:“拿着”
  李沛下意识接住,将刀微微出鞘又合起,锋带哨音,是把好刀。
  她讷讷到:“谢了,你回去多保重。”
  “保什么重,我说不跟你们一起了吗?”
  李沛一时语塞,这人怎么随时失忆的?陆衣锦闻言却哈哈大笑,又说就知道常叔舍不得丢下我们,我们三个没有常叔什么也干不成。
  一行四人稍作整顿,吃了点干粮。现下暂时危险暂时解除,张鹤泽兴致还不错,拉着陆衣锦讲起碧鲵的渊源。陆衣锦笑说可拉倒吧,你的书袋子没我三斤切糕好使。二人接着又讨论起墓室地形,行前常昆为他们画过地图,此时众人的位置在主墓东侧,是放陪葬生活用品的耳室。李沛却凑到常昆身边,“常叔,你是不是跟我爹有交情啊?”
  常昆顿了顿,用酒把饼顺下肚子,沉默半响。李沛以为他又不理自己了,正想起身,男人却沉沉开口:“不是你爹,是你娘。年轻时我们……是朋友。”说罢笑了笑,“你和她长得很像。”
  听他提起杨宝儿,李沛的心忽然揪了一下。她强行忽略心脏的疼痛,追问到:“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常昆陷入回忆:“都是小孩子做的荒唐事。当年的我跟你现在差不多大……你娘过的好吗”
  李沛一时表情复杂,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过了许久,她才黯然到:“我娘过世了,三年前走的。”
  常昆的手猛的一抖,酒撒了一地,下意识道:“怎么会?”
  杨宝儿还很年轻,又有本领。以她的性格,就算被丢到沙漠都会靠吸食树根的水份活下去,搞不好过几年还能招来一堆人集体放羊。她……她怎么会死呢?李元甫是干什么吃的!
  早知道上次见面就是最后一面,他说什么也要去松鹤山看看,哪怕只是远远看一眼。他曾常年从事危险的活计,对死亡并不陌生。前几天还插科打诨的兄弟,过几日便可能天人永隔。可他从没想过这种事会发生在杨宝儿身上。
  常昆心绪起伏,左手无意识自前向后捋着微卷的散发,这样带了几下,他终于用手掌盖住了脸。
  那边陆张二人还在猜测碧鲵可能躲在哪间墓室,这一角却是死一般寂静。
  常昆倚墙而坐,整个人如同静止了一般。
  “常叔叔,”李沛忽然开口,“救救我师兄……”
  回答她的只有沉默。
  常昆闭上眼,又看到杨宝儿掐着腰,有些生气的样子:“你傻啊,缩来缩去不疼吗?”
  “不疼,姐姐”少年常昆站在对面,卷发整齐的束在脑后,他神秘的摊开手,掌心是一个极品荧玉指环——珍珠夫人的陪葬。为了这个指环,他差点把命搭上。
  “我不要”少女嘴巴嘟起来,薄施脂粉,皮肤白玉一样细腻。常昆看呆了一下,委屈巴巴的说:“你不要我就扔了,那我可就白疼了。”其实他当时正值青春年少,对肉体的疼痛并不在意,反正睡一觉第二天就好了。那时他们都很年轻,命运赐予他们无穷的勇气和活力,又在他们前方栽满荆棘。
  张鹤泽那边忽然传来声音:“常叔,这,这是个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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