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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心肝宝贝儿,可想死我了。”

  萨缪尔出了一会儿神。跟在蒋晗熙身旁一段时日,深知他并非明面上那副君子如玉的模样,最是面热心冷不过。能长久待在他身侧伺候之人,即便是斟茶倒水的仆从,也得比寻常人多长百十个心眼子。今日肯如此应付自己几句,已算是给足了面子。
  他不敢再弄性,重新收拾起心情,勉强一笑道:“您是花钱的大爷,自然万事任凭您调停。”
  见他识时务,蒋晗熙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脸,拔高了声量道:“去大堂把你们阿梅利亚大导演的心尖儿叫回来吧,菜都快凉了。”
  艾萨克正与一名制片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闻言棱角冷硬的脸上刹那间出现了一种微妙的改变,那种变化转瞬即逝,快得让人觉得刚才在他脸上捕捉到的猛虎嗅蔷薇般的温柔细腻只是自己的一场幻觉。
  “去吧去吧。她不肯回来也别勉强,等会儿我亲自去请。”艾萨克的语调不自觉地轻缓了几分,眼里流露出一丝笑意。
  萨缪尔点点头走出包房。
  沉飞饶有兴致地问蒋晗熙:“艾萨克风流成性,什么时候多了个心尖儿的?”
  “也就是这阵子吧。方才艾萨克一时忘形强灌人家酒喝,那女孩子扬手给了他一耳光就跑出去了。艾萨克跟出去哄了半天,垂头丧气地回来说他那心肝肉要在大堂里听钢琴演奏。”
  沉飞失笑:“到底是何方神圣啊?性子够烈的。艾萨克向来是一副翻脸无情的霸王脾气,这样当面打脸的事都能忍下?看来果然是心头好没错,难怪今天他的叁宫六院都没了踪影。”
  蒋晗熙眸光微转:“委实是个六宫粉黛无颜色的美人儿。”手指敲着桌面,一字一顿道,“宋家那朵名花。”
  “我艹!”沉飞微微侧目:“宋承宣一落马,我就琢磨着谁会得了那冰雪美人去。多米尼克和韩弗理几个对宋禾早就垂涎叁尺了,苦无门路而已。没想到最终被艾萨克这个天外来客摘下了这朵天山雪莲。”他懒散一哂,“他也的确有这个手段,艳福不浅啊。”
  宋承宣早在两年前就与妻子离异,并将前妻和爱女送到克蔺贡帝国定居。
  宋禾的容貌自然无法与维桢相比,沉飞对那类型的美人兴趣也不大,却不得不承认那种清洌孤傲,仿佛高不可攀的气质很能撩拨男人的征服心和占有欲。
  蒋晗熙的目光掠过维桢出水芙蓉似的侧脸,暧昧不明道:“这世上谁的艳福比得上你沉二少啊?”
  沉飞狂妄一笑。他确实有不可一世的资本。
  他闷了口酒,悠悠问道,“那你呢,晗熙,也觉得这是天大的艳福?”
  蒋晗熙半点不避地直视他,轻声道:“这个世上,难道有哪个女孩或男孩的容色能与桢桢相提并论么?”
  “不可能。”沉飞呓语般道。
  维桢对这种人人戴着几层面具,每句话都七拐八弯的场合永远适应不过来,正低着头目不斜视地玩着自己的手。她已经神游天外,沉飞和蒋晗熙的对话压根就没听进耳内去。
  沉飞的视线由始至终就没有离开过她,执起十只玉笋芽般的手指,一根一根捏过去,“桢桢,你不是艾萨克的粉丝么?怎么不过去跟人家说说话?”
  “不了,没什么好说的,都拿到签名啦。”维桢蔫蔫道。
  沉飞抬起她的脸试探着问:“桢桢,你老实说,是不是觉得艾萨克长得不够好看,觉得失望了?”
  维桢俏脸一红,压低了声音道:“五官其实还算经看,身材也很挺拔,盘靓条顺的么。可是皮肤怎么黑成这样呢,跟头大黑熊似的。明明在杂志和星网上看挺白的呀,他那时候是不是涂了好多粉底啊?”
  沉飞一愕,嘴巴慢慢张圆,突然一捶桌子捧腹大笑起来,搂着维桢直笑得浑身乱战、前仰后翻。所有人的注意力‘刷’地全部集中到二人身上。
  蒋晗熙诧异地笑着问沉飞:“什么事这么好笑?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说出来让大伙儿也高兴一下。”目光温柔如水般投注在有点紧张无措的维桢身上。
  沉飞指着艾萨克,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阿梅利亚大导演,我家小祖宗嫌你长得不够白净,问你上镜时是不是拍了一斤粉!”
  “沉飞!”维桢脸色都发青了,望着艾萨克张口结舌地分辨道,“不是的,不是的,我没有……您、您很白,一点都不黑。”
  众人先是发怔,后来一听,目光移到艾萨克那张古铜色,刚阳气十足,每一个细节都充满了成熟男性魅力的俊脸上,上上下下皆弯腰屈背地哈哈大笑起来。
  维桢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朝着脸色青红交替、啼笑皆非的艾萨克继续解释道:“术业有专攻,不,各花入各眼。您长得不比沉飞坏,我这人有些怪癖,单单喜欢小白脸——”
  这回换沉飞的脸色不好了,咬牙切齿地打断她:“闭嘴!你这小东西从来不会叁思而后行是吧?”
  “你自己就口没遮拦,还好意思教训人?我以后有什么悄悄话都不跟你说了。”维桢比他还生气,拍开他的手,跳下椅子就往外跑。
  无功而返的萨缪尔一进来就看见满屋子的人笑得都快岔气了,维桢低着头与他擦身而过。
  沉飞跳起来要捉维桢,被艾萨克抢前一步拦住道:“这么大一个人丢不了,让童小姐出去透口气吧。关犯人还有放风的时候呢,沉二少看得也太紧了。”
  因着上次维桢差点吓掉他半条命的事故,沉飞这回在酒店门口留了人把守。
  他慢慢坐回去。
  艾萨克搭着沉飞的肩,“跟兄弟出去抽根烟?”
  称兄道弟起来了。沉飞半笑不笑地打量了他几眼,回头交代蒋晗熙道:“如果桢桢回来,你帮我看着点她,一滴酒都不许沾。”自从知晓艾萨克将宋禾弄到手后,他已经隐约猜出艾萨克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了,他感兴趣的是艾萨克准备拿什么来交换。如果真的是那件事,可不是一套稀疏平常的古华夏明代德化瓷器能打发的——这些玩意儿若维桢开口,要多少自己弄不来?古琧斯研究院如今的技艺越发精深,只需一点点残屑便能完美复刻还完。虽是价格不菲,倒不被他放在眼内。
  俩人来到酒店后院一处偏僻无人的角落。艾萨克为沉飞点了根烟。
  沉飞的脸在烟雾中忽隐忽现:“阿梅利亚导演的殷勤不是谁都消受得起的,还是开门见山算罢。”嘴角扯出一抹讥笑,“事先声明,若是想把宋承宣捞出来,我劝你还是少做梦。除非是改朝换代,不然他就算把牢底坐穿了也出不去。”他沉飞是打算改朝换代没错,眼下却不是最好的时机,自然也不可能是为着这么个无关要紧之人。
  “晗熙警告过我你很难缠。”艾萨克苦笑一声,“我又不是叁岁小孩子,异想天开。沉二少明知道我要提的是宋谦。”
  沉飞弹了弹烟灰,慢条斯理道:“你想怎么样?缓刑?轻判?据我所知案子早就盖棺定论了,操作起来谈何容易。”他与蒋晗熙所谋甚大,没空在这些小事上费工夫。有那时间,多陪陪自己的心肝儿比什么不强?
  “保外就医。”艾萨克道。
  沉飞长眉一挑,不置可否。
  宋承宣是个极端的激进派,在位的几年里得罪了联邦很多根深叶茂的世家。早在审判期间就有人放下话来要让他的独生子父债子偿,生不如死。宋谦的容貌与胞妹宋禾差了一大截,到底也算是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孤芳自赏,文质彬彬。树倒猢狲散,落难的凤凰不如鸡,宋家如今一败涂地,手无缚鸡之力的宋谦进了联邦监狱估计连一年都熬不过去。
  艾萨克笑道:“沉二少手眼通天,为人豪爽。我是‘宁撞金钟一下,不打破鼓叁千’。若这事能成,我艾萨克感极涕零,酬功报德不在话下。”他嘴上说着些阿谀趋承的场面话,脸上的神情却比皇帝还骄傲。
  “千金一笑,花柳定自来争。十斛片时,风月何曾肯让。阿梅利亚导演为博红颜一笑,如此费尽心思、纾尊降贵——”沉飞似笑非笑,话锋一转,“该不是要拿了这把柄来要挟宋美人就范吧?”
  艾萨克脸上有种餍足的狷傲:“差不多吧。都是男人,沉二少不是心知肚明的么。”
  沉飞凤眸微眯,觑着他道:“我看你八成是把人家霸王硬上弓了,之后又心疼起来,才挖空心思讨好小美人儿罢。”
  艾萨克脸色遽然一变,随即纵声大笑起来:“果然什么都逃不过沉二少的双眼。晗熙没告诉你小禾刚才就赏了我一巴掌?这丫头脾性本来就刚烈,现在天天家暴,我如今是水深火热啊。沉二少总不忍心见死不救吧?”
  你丫就算立时就气绝在我面前,老子连眼皮都不眨一下。沉飞脸上一派温文:“这件事不是无法操作,可是我为什么要插手?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宋家罪证确凿;宋承宣刚愎自用,偏激冒进,得罪的人可不少。宋沉两家本来就不在一条道儿上,我沉飞又不是开善堂的。”
  “童小姐刚才提到‘无功不受禄’,反过来同样有理。那套‘象牙白’的糯米胎牡丹杯不过是抛砖引玉罢了。至于正头谢礼,本来我还挺头疼,拿不定主意,见了童小姐一面之后,倒想起一件不错的玩意儿,兴许可博美人儿一笑。”
  “哦?”沉飞应得多多少少有点敷衍。他不信艾萨克手头上有什么东西是自己不能给维桢的,他比较关心缘何艾萨克初次看到维桢会摆出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沉二少家财万贯,神通广大,什么好东西没见识过?我不过碰巧投了你那心肝宝贝儿所好罢了。”艾萨克仰起头吐了口烟雾,薄唇一挑,风度倜傥,“我这几年一直在收集碧霜晶宝石,功夫不负有心人,真让我得了一块稀罕的。”他的表情有点揶揄,“将近有童小姐半个拳头那么大。”
  维桢的拳头就跟个枣子一般大小。不过连艾萨克都觉得稀罕,绝非凡品,一百多克拉确实惊人。沉飞动容道:“什么颜色的?”
  “石榴红,透得跟块玻璃似的。”艾萨克瞟一眼明显兴致勃勃的沉飞,逐字逐句道,“极品纯色碧霜晶。”碧霜晶以纯色的红蓝最为珍稀,红色艳丽,则更为女性青睐。
  沉飞登时双眼冒青光。
  艾萨克知道此事成了。
  维桢一出包房门就后悔了,上次偷跑到街上酿成大祸,险些丧命,她可不敢再乱来了。
  然而刚离开就折返委实太过丢脸,左思右想,突然记起谁说过大堂里有钢琴演奏,便打量着去看看。谁知来的时候被沉飞牵着觉得路好走,自己独自一人,才发现四通八达到处是岔口,偏这层是特殊贵宾区,极重视私隐,侍应不经呼叫不允许擅自进入,维桢想找个人问路都找不到,走了几圈完全懵了,连返回的路都忘了,四下无声,有点害怕。她怔在地上,要联络沉飞吗?他肯定要取笑自己。她抿了唇,脚趾抓着地在面子和里子之间徘徊。
  高大的身影无声地靠近,经灯光一照,大片阴影投到维桢身前。
  维桢心跳都停摆了一拍,骨节分明的大手已握住了她整个下半张脸,劲长的手臂箍着腰肢,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将她往后拖拽。
  ‘咔哒’,沉实的大门被锁上。
  炙热的气息喷在脸上,维桢吓得呜咽了一声。
  “心肝宝贝儿,可想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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