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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流货色(四)

  四
  经纪人在信息时代为了一桩新闻愣是一路从公司一楼跑楼梯上了十层,气喘吁吁地闯进了公关部的门,扶着门框自救似地喘气之余仍坚强地吐字,
  “快...马上给祁宥连公关...造谣,一定往造谣方向引。”
  网上有人在论坛里写长文爆料祁宥连曾校园暴力的历史,发帖人称自己是校园暴力的受害者,故事冗长,用词精准,通篇读下来只觉心上钝痛,仿佛亲身经历了一遍别人的不幸人生。
  这篇文章在工作日的下午迅速占领了热搜,舆论即刻开始发酵,祁宥连叁个字与校园暴力以一种诡异的方式更加紧密地捆绑在一起重新出现在大众视线里。
  故事的男主角知晓这件事时刚从广告片场结束录制,被神情严肃的经纪人一言不发地接回公司,进会议室门时看见公关部和久违的老板齐坐一堂,给他留了个老板对面的位置,孤零零的,像是要审讯犯人似的。
  柏芷洋洋洒洒的文字就在这样不合时宜的场合赤裸裸地展现给祁宥连,《致祁宥连》,她的题目极其简单,没有任何想要夺人眼球的夸张手法,却像记重锤,叫他不自觉地屏住呼吸,心里隐约升起了模糊的预感。
  “之所以消失多年再次以这样的方式出现的原因我猜想你是知道的,我在国庆节观看了你的新电影,题材我很熟悉,校园霸凌,这是我第一次看你的电影,我未曾对比过,表达仅是我的主观感受,希望你谅解。
  我觉得你的表现不尽人意,作为一套你早熟稔的模式,一套你早在我身上成功实践过的模式,电影里再次上演你理应表现得更加游刃有余才对,但实际上你在电影里显得过于稚嫩生疏,这让我感到很是意外。
  我在学校女生的八卦里认识你,你是那个年纪的女生最佳的暗恋对象,脸蛋和作风相似得张扬,你很出名,我很普通,应该是你最厌恶的书呆子类型,我其实不明白,我只是在做我这个年纪所认为最应该也最有意义的事情,你凭你的喜好来定义我,你总是和你的朋友们在走廊里站成一排,当我抱着书低头走过时大声喊我书呆子,所有人都会侧目,我听见身边的女生悄悄感慨,“祁宥连好好看。”她不在意我的感受,你和你的朋友们也不在意,但那瞬间我不恨你,我觉得你是没有未来得过且过的坏学生,我对你不屑一顾。
  放学路上你的朋友们从背后夺走我的书包,传球一样在几个人中间来回接抛,我跟着书包跑,它是浅色的,我生怕你们一个恶趣味把它丢在地上再踩上几脚,让我明天不得已又要换回我的破旧卡通书包,人来人往,这所学校的人精致利己,身着昂贵但内心却未必珍贵,他们面对你们戏弄我的把戏如同观看电视节目中穿插的猎奇广告,直到书包最终还是咚一声砸在地上,戏中人和看客一齐发出遗憾的嘘声。你站在人群后,套着宽大灰色卫衣,戴着兜帽,双手插进黑色校裤里,身后是你不菲的双肩包,状似善良地上前捡起书包还给我,明明是睥睨,投来的眼神却依旧动人。因为你美丽的眼睛,我仍不恨你,我视你为好看的花瓶,外表华丽,内里空空如也。
  我唯一恨你的时刻,是当我听闻你们传出的我与陈老师的谣言那一天,那是一切噩梦的开始。这么枯燥的学校生活,我理解所有人想要爆炸性新闻来调剂的心情,但至少,这瓶大家生活的调味剂不应该是完全捏造的,带着浓浓的恶意几乎令我在学校抬不起头的。后来我想通了你们非我不可的原因,你的朋友想要保送名额,而我是他最大的障碍,他恶毒的女朋友借着你的名义到处传颂她精心编撰的故事,而你真是个仗义又义气的人,你顾忌你朋友的面子,而素不相识的我不配拥有体面和尊严,在教室焦头烂额地做题时丝毫不知荒唐的谣言已经传进亚城每一个人的耳中,一夜之间仿佛所有人都觉得我为了争保送名额真的和陈老师有了什么不符伦理的肮脏故事。祁宥连,即使时至今日,我仍是想要问你,我究竟做错了什么呢?
  你的朋友靠着保送名额平步青云,你凭着你的漂亮脸蛋风生水起,那个女生呢?她被分了手,进了一个二本学校的艺术专业后来就逐渐失去消息,原来不止我是你们的工具,她也是,所以你们的成功格外叫我恶心,这种感觉比那天清晨我从你的床上醒来恶心得多。你知道吗,你那天晚上在我耳边说其实你有点喜欢我,我感到震撼,除了震撼我无法形容那一刻我的心情,祁宥连,我必须要告诉你,这句话远比你游走在我身上的双手还要令人作呕。
  你喜欢我什么呢?喜欢我总是倔强地不肯向你低头,还是喜欢我的牺牲让你和你的朋友都拥有光明前途,感激于我的慷慨呢?你只是喜欢你自己而已。
  《绿荫陷落》的男主角向女主角用一辈子许诺,而我已经不再希翼你的道歉了,因为我永远,永远都无法原谅你。”
  ...
  会议室出乎意料地安静,往日暴躁的公关部部长也难得一言不发,老板敲敲桌面,双手抱臂注视着对面他的艺人,
  “是真的吗?”
  祁宥连脸上广告拍摄的妆容还未卸下,此刻脸色显得有些惨白,眼睛直勾勾地盯着PPT 上的长篇文字,对老板的询问置若罔闻。经纪人猛咳一声,疯狂向祁宥连使眼色,那人却通通视而不见,专注于自己的世界里。
  “祁宥连,老板在问你。”
  经纪人忍无可忍地出声提醒,当事人方才如大梦初醒,眼眸里的情绪精彩极了,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看错了,祁宥连眼底竟透着难言的兴奋。
  “是。”
  仿佛是什么荣誉,他回答地利落,如果不是刚刚亲眼浏览了他的劣迹斑斑,眼前人倒确实拥有值得无数人前赴后继为之折服的,被形容为勇敢坚定清澈的少年感。
  经纪人第叁千六百零五次由衷地感慨,祁宥连是天生的艺人。
  祁宥连或许有恃无恐惯了,大方承认后起身招呼都没打就夺门而出,经纪人暗叫不好,蹭地跟着站起来,朝众人赔笑,
  “不好意思,他心情不好,肯定受打击了,大家理解一下。”
  他出门时还听见老板暴跳如雷地吩咐,
  “马上把新闻压下来,给那个蠢货出声明。”
  ...
  回公寓的路上,后座的祁宥连听着经纪人的喋喋不休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哥,你真的没找到柏芷吗?”
  经纪人眉头皱起来,刚想否认,祁宥连慢悠悠地补充,
  “她就是今天写文章的人。”
  平地一声雷。
  炸得经纪人大脑一片空白,半天才消化这个事实,他瞪大眼睛,
  “你们,你们是这种关系?我以为...”
  祁宥连笑得嘲讽,
  “你以为什么,你以为她是我前女友吗?”
  经纪人心里咯噔一下,瞥了眼后排祁宥连的表情,忽地品出一丝奇怪,他迟疑道,
  “祁宥连,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已经找到她,你们这种关系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
  “你想演戏,我就陪你演嘛。”
  祁宥连转头看向窗外不断倒退的景色,眼里一片流光溢彩,
  “只是柏芷...她比我预计地出现得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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