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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钢琴协奏曲_第57章

  白天找她的、也有九十九,
  晚上找她的、也有九十九,
  没事每天找三遍,有事每天找九遍……”
  秦海鸥一听,明白问他是没有用的了,便只追问小黑。小黑笑了好一阵才答道:“这好办呀!秦哥你看谁家的顺眼,我找人给你说媒去,要是谁都看不上,别理她们就行了!”
  秦海鸥默默叹了口气,被乐迷围观的场面他见过不少,但这样的场面他还是头一次见。自从听说了那些女人的目的,此后他每次去杂货铺都不敢直视她们的脸。他问于豆豆能不能改成隔天打一次电话,于豆豆问为什么,他又不肯说出原因。
  谭硕和赵非知道了秦海鸥在杂货铺很受欢迎,便落井下石地打发他去买方便面。虽然寨里的饭菜十分美味,但天天把糯米当做主食,与平日的饮食习惯不同,几天下来,三人都开始怀念那些“正常”的食物,而在这寨子里能找到的,就只有杂货铺卖的方便面。
  秦海鸥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去跑腿,每次除了方便面之外,还能带回点别的,例如几颗奶糖或水果糖,或是一把干果,都是杂货铺的小姑娘塞给他的。
  三人刚到寨里那几天,日间活动以及吃饭、洗澡等都是由小黑招呼着,结伴行动。后来他们渐渐熟悉了这里,不再需要小黑时刻关照,便也常常各取所需,兵分两路——赵非找自己感兴趣的人和景拍照,而谭硕和秦海鸥则带着录音设备到处采歌。
  这天谭硕外出采歌时突然来了灵感,回到家后汗也顾不上擦,一屁股坐在板凳上,掏出本子提笔就写。秦海鸥见他写得投入,赵非也不在,便自己拿了毛巾香皂去溪边洗澡。此前他们每次都跟着小黑去瀑布那里洗,但今天秦海鸥偷了个懒,没走那么远,就在附近找了个隐蔽的水潭洗起来。
  不一会儿赵非也回来了,小黑便来招呼三人洗澡。他听说秦海鸥已经独自去洗了,不知想到了什么,“哎呀”一声,转身就往外面跑。
  谭硕和赵非吓了一跳,以为出了大事,忙跟过来。两人追着小黑的背影跑进林子,只见小黑在前方猛顿住脚,向那灌木里喊道:“阿姐阿妹,你们莫要看了!”
  他这一喊,溪边的那片灌木丛子里立刻就传出了嘻嘻哈哈的笑声,几个姑娘从里面钻出来,还有两个原本躲在石头后面,听见他喊,笑嘻嘻地冒出了头。她们手里拎着装衣服的篮子,挽着头发,看样子都是来这水潭洗澡的,但是水潭里已经有了一个人,所以她们就躲起来偷看。
  这时秦海鸥也已经听见了响动,抹了抹脸上的水回过头,见一群姑娘站在岸上冲自己笑,脑子就有点懵。
  岸上的众人笑得更厉害了,谭硕在后面乐得直拍大腿。赵非脖子上挂着的相机先前没来得及取下,看到这一幕,职业病发作,手比脑子还快,连焦距都顾不上对好,直接捧住胸前的相机不动声色地按下了快门。
  小黑边笑边对秦海鸥喊道:“秦哥,秦哥,你快上来!这是女人洗澡的地方!”
  秦海鸥这才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顿时从脸红到了脖子根,一矮身就蹲进了水里。
  “你、你怎么不早说!”秦海鸥涨红着脸,他的衣服和毛巾放在岸边的石头上,蹲在水里够不到,可是那些姑娘还没走,他不敢起身,“……帮我把毛巾扔过来!”
  小黑要弯腰去拿,却被谭硕一把拉住:“大老爷们儿还怕被人看?自己上来拿!”
  秦海鸥哭笑不得。
  小黑不忍和谭硕一起调侃他,忙转身把那些姑娘轰走。几个姑娘又笑成了一片,一边叽叽喳喳低声说着什么,一边慢慢走远了。
  秦海鸥迅速从水里钻出来,抓起毛巾围在腰上。谭硕望着姑娘们的后脑勺问小黑:“她们在说啥啊?”
  小黑同情地看了一眼秦海鸥:“她们在说,从没见过皮肤这么白的男人……”
  谭硕和赵非一听,笑得险些坐在地上。秦海鸥耳朵红得滴血,闷声不吭地把衣服穿好。小黑指了指瀑布的方向给他解释:“这是我们这儿的规矩,男人在上游洗,女人在下游洗,这个潭子是女人洗澡的地方,男人洗澡,应该往上面走!”
  秦海鸥闷闷地抱怨:“你以前又没有说过。”
  小黑挠头笑道:“是我忘了告诉你们,但我也没想到你会自己出来啊!”
  秦海鸥无奈,只好认栽。他当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责怪小黑,但一想到刚才他竟然一直以为这地方只有他一个人,而且还不知道那些姑娘究竟躲在岸上看了多久,他就无法淡定。
  经历了这件事后,秦海鸥再也没有在采风时单独洗过澡,并且在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其余三人都会在洗澡时把这件事拿出来笑好久。
  第六十三章
  随着采风越来越深入,谭硕的想法也越来越多,但是这些想法较为零散,多为灵光一闪的创意,还不足以搭建起作品的框架。不过谭硕并不着急,想到什么就先随手记下来,闲下来时再慢慢琢磨,或者拿出来和秦海鸥讨论。秦海鸥很喜欢这样的讨论,这是他第一次目睹和参与创作一个作品的全过程,虽然目前尚处于创作的准备阶段,但谭硕对他的意见的重视,也让他更加认真地体会和思索起自己所接触的素材。
  他们来到寨里时正赶上秋收的尾巴,待到秋收结束,寨民们就将迎来一个庆祝丰收的节日。据说到了那天,寨中的男女老少都将聚到寨子中央的空地上举行庆祝活动,通宵达旦地唱歌跳舞。
  谭硕早在来这之前就听小黑提过此事,现在眼看节日一天天地临近,考虑到带来的备用电池所剩不多了,便干脆将所有设备的电池都卸了下来,留给过节这天用。
  举行庆祝活动的空地就是杂货铺旁边的那一块,是秦海鸥非常熟悉的地方。空地中央长着一棵枝繁叶茂的老树,高高的树杈上筑着不少鸟窝。平日里,寨中的男男女女在一天的农忙结束后,常会到这棵树下来休息和对歌。在谭硕纪录的民歌中,有相当一部分情歌就是在这里采集的。到了节日这天,他和秦海鸥早早来到了树下,只见那儿已经搭起一个高大的柴堆,树旁架着一面大鼓,一些寨民散坐在周围,见他们来了,便热情地招呼他们坐下来喝酒吃东西。
  这些寨民在平时的劳动和生活中穿的是用黑、白、灰色或深蓝色的布料缝制的衣物,他们出入木色的吊楼,脚踏黑褐色的泥土,行走在翠绿的梯田间,背靠苍茫的青山。然而在节日这一天,所有的人都换上了盛装,朴拙的布衣被精巧的刺绣和闪亮的银饰取代,人们仿佛被五彩画笔重新描绘了一遍,如鲜亮的溪流向这片空地汇聚。
  巨大的视觉冲击让秦海鸥目不暇接,坐下来后仍然望着花花绿绿的人群移不开眼。渐渐地,空地上的人越聚越多,到了下午,附近其他寨子里的年轻小伙也陆陆续续地到了,他们都是天不亮就出发,从山那边赶过来的。本寨的人们在空地上摆放了一些凳子供大家坐,可是这些凳子远远不够,因此多数人——尤其是姑娘们——都带着自己的小板凳,还有一些人索性就席地而坐了。
  在这个场合人人都会喝酒,米酒是水也是饮料,喝好了酒才好唱歌跳舞。秦海鸥被节日的气氛感染,早把顾虑抛到脑后,寨民们向他劝酒,他便爽快地接过喝了起来。当初他刚到龙津,在龙哥饭馆喝酒时,由于心有郁结,只喝了一点就醉得不省人事,但如今他再无迷茫,整颗心都敞亮热乎着,非但没有喝醉,反而越喝越来劲儿,不一会儿就把脸颊喝得红扑扑的,眼里晶亮有神,浑身直冒热气,脑袋不安分地转来转去,瞧着身边欢乐的人群,跃跃欲试地想要成为他们当中的一员。
  这时候老树下刚好有一群青年男女正在对歌,秦海鸥从他们口中听到自己熟悉的调子,都是这些天来他在寨里学会的民歌。他心痒难耐,再也坐不住了,待对面一个姑娘唱完,轮到男人中站出一人接唱时,他突然猛地起身,冲着那群男女就高声唱了起来。
  这些青年男女以歌传情,对他们来说,歌曲的旋律尚在其次,最重要的是歌词的含义能够彼此应答。但秦海鸥不会讲这个民族的语言,自然也不会唱歌词,只能“咿咿啊啊”地把他认为合适的旋律唱出来。他声音好听,模仿力也强,借着酒劲纵情地嗷了几嗓子,听起来倒也像模像样。树下的一群小伙子被他半路杀出抢了风头,顿时都愣住了,可姑娘们却交头接耳笑作一团,纷纷朝这里望来,抢着要接他的歌。
  谭硕在一旁边录边写,听见歌声也停笔看起了热闹。秦海鸥兴高采烈地和对面唱了七八个来回,有几个姑娘便跑过来围着他,其中一个抢先挽了他的胳膊,笑嘻嘻地拉他去坐自己带来的板凳。秦海鸥的酒劲上来了,心里还琢磨着对歌的事,被她们一路推搡着也没多想,晕晕乎乎地就往那边走。小黑一直坐在树下围观,见这情景便问谭硕:“秦哥他真的要去坐那个阿妹的板凳吗?”
  “怎么了?”谭硕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
  小黑愣了愣,压低声音凑过来:“你们不知道吗?我们这里的姑娘特别奔放,她要是看上了你,就会请你去坐她的板凳,你要是坐了,就表示你答应了,你们马上就可以生小孩。”
  谭硕大吃一惊,当即扔了纸笔和录音器拽着他跳起来:“靠,这种事情我们怎么可能知道!你还不赶紧把他拉回来,出了事咱们可吃不了兜着走!”
  “这是好事呀!”小黑纳闷。
  谭硕顾不上和他解释,扭头就去拉秦海鸥。小黑忙也跟上,两人手忙脚乱地拨开众人把秦海鸥拉回来。小黑小声地对秦海鸥说道:“秦哥,这个板凳你可想好了再坐!我们这儿的风俗,坐了谁的板凳,就要上谁的床!”
  秦海鸥有点茫然地看着他,过了片刻,突然反应过来,浑身一个激灵,酒都被吓醒了:“我我、我没坐、我没坐!”
  谭硕在一旁笑得不行,刚松口气,却见小黑赞同地点点头:“对嘛!我也觉得刚才那个阿妹不好,但是她左边那个看起来不错,皮肤白,双眼皮,你觉得怎么样?”
  秦海鸥说不出话,只是摇头。那几个姑娘不知他们在嘀咕什么,等了片刻不见秦海鸥过去,便又来拉他。秦海鸥吓得连连后退,直往谭硕身后躲,小黑见状只得上前将她们拦住,费了好一番唇舌,才打消了她们的念头。
  秦海鸥经过这一遭,缩回来不敢乱动,人彻底清醒了,酒也不敢再喝。谭硕见他一看到有姑娘靠近就紧张兮兮的,便带他到人群里录歌,又去吃寨民们为节日准备的各种小吃。随着天色渐暗,空地上的柴堆终于燃烧起来,一位年轻的鼓师来到树下敲起大鼓,对歌的男女随即绕着火堆围成一圈,踏着鼓点开始跳舞,周围的人群中不断有人加入他们,使这舞蹈的队伍迅速壮大。
  谭硕和秦海鸥也被小黑拖入了跳舞的队伍当中。他们两人都受过专业的音乐训练,节奏感自然不成问题,很快就掌握了舞步和拍手的基本节奏,至于舞姿是否好看,在这纵情欢乐的场合谁也不会在意。火光把每个人的脸都照出了亮堂堂的笑容,人们的情绪也如火般热烈。这场面一直持续下去,年轻的鼓师打累了,便有别的鼓师来接替他。谭硕随人群稀里糊涂地跳了几轮,突然听到那鼓声一顿,起了变化,与刚才听到的感觉完全不同,便知道这是一名经验丰富的老手在演奏,他扭头看了看,一躬身从自己的队伍中脱出来,穿过外围队伍的空隙向那鼓师走去。
  秦海鸥见谭硕突然跑了,目光追随着他的背影看他想做什么,却见他杵在那鼓师面前一动不动,目不转睛地看人打鼓。秦海鸥意识到这可能非常重要,便也离开队伍穿过人群来到那鼓前。两人时而盯着跳动的鼓槌,时而望着人们的舞步,两相比较之下,秦海鸥终于明白了这位鼓师与其他鼓师的不同之处——他不单在应和人们的舞步,更是在引导和催动全场的气氛,他的鼓声宛如一棵自我生长的大树,自坚实稳固的树干上向四面八方抽出枝桠,极具生命力与创造力。
  两人入迷地看了好一会儿,谭硕突然偏过头赞叹道:“这节奏可真牛逼,高手在民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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