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街边看书的女孩
南方的冬天总爱与乌云作伴，似有似无的蒙蒙冷雨连着下了半个多月。这阴沉的天气完全无法让人联想起，仅仅是一个多月前那纷纷落叶中的华丽秋色。
林真言不顾瑟瑟寒风，独自坐在冰冷的马路牙子上，脏兮兮的白大褂随意搭在岔开的两腿间。半个小时的时间里，他一直低头看着脚下的下水道网格窗，一只死老鼠孤寂地卧在下方的排水沟中，与它曾拼命对抗过的现实一起，灵魂归天，肉身腐朽。
近来的气温低得有些异常，一周内，眼看着候诊大厅里的电子温度计计数不断下降，直至零下且势头不减。
他最终还是受不了这寒冷了，使劲儿吸了一下几乎被鼻涕堵住的鼻子，站起身准备回医院继续工作。毕竟自己只是实习生，不应该与上司有武力冲突。就算有自认为合理的理由也不行。
“哟，要走了？”身后忽然传来爽朗的语音，小刀似地撕开这昏沉黏着的冬日空气。
“嗯？”林真言回过头，见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正朝他微笑，牙齿白而整齐，左上有个小尖牙。
她手里拿着一本书。
女孩留着瀑布似的黑色长发，穿着淡粉色的帽衫，同色的小短裙，黑色长筒袜和小短靴。人长得相当标志，只是那特大号的帽衫肥肥地套在她娇小的身体上，略有些不协调。
由于一直想着自己的事情，林始终没注意到这个身后的女孩。
“需要我帮忙吗？”林真言问道。眼前这个女孩儿让他想起小学时同院子的一个妹妹，也是这样娇小可爱，笑起来时常会有颗犬牙调皮地探出尖尖的头来。社区里的男孩子们都爱围着她，护着她。
“能多注意一下骨科十三床的人吗？”女孩儿依旧笑眯眯的，这笑容让刚刚和住院医师打了一架后被赶出来吹风的林真言感到无比温暖。
“当然，就算再和那家伙干一架也要让他特别关照。”林真言开玩笑道，同时强挤出一副笑脸，毕竟都不知道自己前途几何，就这么给开除了也说不定。
“谢谢你了，实习生哥哥。”
“小事。”林真言转身要走，略略犹豫，又回过头去，只见女孩儿正略略歪着头，依旧是温柔地看着他，似乎料想他会回头的。“那个，虽然最近有流感的消息，但是候诊厅还是暖和一些。”
“明白了，不过还是喜欢凉快些的地方，脑子总在发热呢。”女孩说。
“啊？”林真言并不懂她所谓的“脑子总在发热”是否有什么隐含意义，习惯性地一抻脖子，挠起了后脑勺。
见他懵逼的样子，女孩终于将她脸上淡淡地微笑化作声乐作品一般的笑声，她笑着，边用手上的书遮住淡红的小嘴。
她看起来就像一朵风中摇曳的红色花朵，不过最让林真言在意的却是那本随着她的笑声微微抖动着的书的封面。
“宇宙英雄列传·银河之光......”他觉得这名字挺有点中二气息。
“知道吗？”她忽然停下来，问道。
“什么？”
“注意你很久了。”女孩说，不待持续蒙圈的林真言发问，她继续道：“国家最近遇到些麻烦，而且情况可能会变得更糟糕......”
“等等！”林真言忍不住打断，“国家？实在抱歉，突然说起这个真的让我很难接受，为什么......”
“为什么是国家对吧？”女孩的嘴角略带些嘲讽似地微微翘起，“觉得国家离你很远？或者说这种事情不应该在大街上谈而是得找个敞亮的会议厅？
“......算是吧，其实，第一感觉得话，有种遇到骗子的感觉，就像是冒充国安局特工或者啥军官之类的，打着国家秘密的幌子去骗女孩子们一样。”林真要直言道。不过心中有种淡淡的异常感，或者说他敢肯定这个姑娘绝不是什么骗子。
他只是觉得自己绝不是那种会在大街上被人拉住大谈所谓国家云云的人。
“也难怪，毕竟现在还太孱弱。不过很快你就能理解了。”
孱弱两个字从她口中说出来让林觉得有些可笑。
“再怎么说我也坚持锻炼的......”
“啪”地一声，女孩将书按在林真言的胸口，将他抱怨似地话压了回去。她抵近来，抬起头凝视着他，一字一顿地说：
“但对于大家要面对的未来来说，你现在这幅身体渺小得就像尘埃。”
女孩儿话音刚落，南边的天际线传来隆隆闷响，像打雷，又像是火山喷发，连续不断，如夏天落下的雨点。
两人同时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而这时，林真言才切实地注意到，周围几乎已经没有一个行人，取而代之的是逐渐多起来的警察和军人，而马路对面学院附属医院高耸的综合大楼，早已被军警层层围住，一辆辆转移病人的救护车鸣着警笛准备驶离。
“开始了......”女孩儿喃喃道，这时候，一名身材高大的年轻上尉走到她身边，低头耳语几句，女孩儿点点头。
“哥哥，我要走了，但愿还能再见。”她掏出一副深灰色的战斗风镜。
林真言点点头，尽管一切已经远超他的想象，但身为医学生，他知道保持最基本的冷静，或许国家真的已经遇到了大麻烦，而且炮声从南方传来，那是国家经济中心的方向，战线如此之近的话......
“至少告诉我接下来会怎样，我不明白我该干些什么。”
“谁也不知道。”女孩说，刚刚戴上的风镜又被取了下来，她上前轻轻抱住林真言，柔软的身体靠在他怀里，脸贴在胸口。
书掉在地上，林真言下意识地抱住了她，很熟悉的感觉，很想说一句久违了。
她似乎在流泪，但林不敢低头去看，只是静静地抱着她。
而她的声音异乎寻常的平静：
“你会明白的，记住，当你脱离了这具弱小的肉体，你就会明白，以往追求的所谓荣誉，所谓理想，一切一切，都是毫无意义的东西，无论是曾狠狠地伤害过你的人，还是试图一直把你踩在脚下的人......所有人，就会像过客一般，不会再有人能让你恐惧了。那时候，就是能在大街上和人大谈国家的时候。”
尽管最后一句话有些像开玩笑，但林真言依旧完完全全地将它们印在了脑海里。
“明白了，青，这么些年没见，还是这么中二啊。”林不知为何，也有些想哭的感觉，儿时的小公主，就在眼前，竟几乎没认出来。
青跟着刚刚抵达便继续马不停蹄的装甲部队南下了。
一辆辆坦克从眼前驶过，长长的钢铁洪流一直延伸到远方，仿佛没有尽头。
在十几名身着黑色特种作战服的突击队员的陪同下，林真言回到马路对面的附属医院，候诊大厅的病人已经被清空，所有医务人员在厅中集合，之前与林真言因为请假事宜打了一架的住院医师看见他，表情复杂，但没说话。
林真言低着头，在一众主任院长中穿过，突击队员们紧随其后。
“人基本已经死了，但依然很危险，只有你能去把他的心脏取出来。”为首的一名队员对林真言说，由于蒙着面，声音有些低沉，但其中透着一股不容拒绝的气势。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是我，但我会试试的。”电梯中，林真言深吸一口气道。空气中弥漫着奇怪的味道，不只是突击队员们的汗味还是血腥味。仔细看的话，几名队员绑在腿上的战斗短刀的刀鞘边，似乎有未擦净的血渍。
14楼，骨科住院部。
刚出电梯口，突击队员们便纷纷走到林真言前面，自动步枪上膛，端起，低身，缓步前进。
“到底是什么病人......”走在不怎么宽的住院部过道里，林真言心说。同时回忆着近几天入科的病人，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
“难不成是......”他忽然回忆起前天自己的女友告诉他，科里收了个和他长得很像的病人，当时林真言还特地仔细闻了一下，不过女友说因为入院的时候满身是血，四肢也几乎全断了，所以只粗略扫了一眼，并不太清楚。
不容他多想，众人抵达病房门口，突击队员们从三个方向包围着虚掩的们，侧面的头阵队员用枪口轻轻推开门，只见里面漆黑一片，窗帘也是拉着的。
“无异常。”队员道，接着队长看向林真言。
“该你上场了，床旁有手术工具，你直接打开胸腔取下心脏，然后带出即可。”
“人真的死了？”
“这你不必多管，只消按我说的做。”
林真言稍作犹豫，推开门走了进去。
进入的一瞬间，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几乎让他窒息，而当他适应了黑暗后，才猛然发现除了病床上躺着一具几乎被削成人棍的尸体之外，地上还躺着一具，而地上这具只剩右侧的尸体还罩着白大褂，仔细一瞧，竟然是骨科主任，这着实吓了他一跳，几乎让他夺门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