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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4:殉情塔,恶作剧

  林霄凝视着洛罗,问:“一号,我准备连夜赶往白沙,去那里看看情况。如何?”
  “不行!”洛罗想都没想,无比断然的说。
  林霄一愣:“此话怎讲?”
  “你在卡拉经历了什么我都非常清楚,你昨天已经忙了一整天,今天又坐了这么长时间的飞机,肯定没有休息好,今天晚上无论如何,你给我好好休息一下!其余的事情,明天再说!”洛罗语气笃定。
  此话一出,林霄顿时哑口无言:“一号,你应该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什么吧?”
  洛罗却是斩钉截铁:“我记得,但是……你也休想在这里拿这个来威胁我,我不吃你这一套,我知道你赶时间回去,但……你自身的安全也可以不要了吗?”
  “我……”林霄一时语塞,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他的这个问题。
  洛罗正色说:“这个事情就这样说定,不必多提,白沙那边我会派人盯着的,今天晚上好好睡一觉,其余的什么都不要多想。”
  好家伙,既然洛罗都已经这样说了,林霄还能怎么办?他只能是从命啊。
  不过,林霄也是一个闲不下来的人,这么多天时间没有讲鬼故事,害怕苏婉一个人睡不着觉,于是乎,等到回到自己的房间,林霄直接开口:“兄弟们,趁着今天晚上有空,咱们来讲讲故事,怎么样?”
  他的这句话立马就得到了无数人的赞同,弹幕刷个不停,礼物也是不断飘起来。
  林霄也没有迟疑,直接开始讲述今天晚上的第一个故事。
  “这是一个冰冷的雨夜。何言锋刚吃完夜宵要回寝室,就碰到哭丧着脸的室友梁宝云。梁宝云说他女朋友李曈刚跟他吵完架,怒气冲冲地往东门那边走了,他现在正苦恼着怎么道歉呢。”
  “何言锋有点儿无奈地说道: 你当时就应该追上去啊……算了,我帮你找她吧。”
  “两个人往东门方向走去。可没走几步,就有一个人迎面撞了何言锋一下。而就在两人相撞的一瞬间,何言锋手里便多了一张纸条。何言锋愣了一下,看向手中纸条,发现上面只有四个字:去钟塔,急!”
  “转头再看时,那边只留下一个黑夜中的模糊背影。”
  “梁宝云问道: 怎么了?”
  “何言锋摇摇头: 那个人看着像我一个死去的朋友……算了,我们去那边找找,但愿李曈没走进花园里。”
  “两人大步往钟塔方向走去。何言锋有种预感,那个人让他去钟塔,必定是因为钟塔那边有什么古怪的事情发生。”
  “果然,还没等他们走出多远,何言锋随身带着的镇魂铃就响了起来。何言锋一把拉住梁宝云,梁宝云却指着前面路灯下的人影叫道: 前面那个就是李曈啊,干吗不让我追上去?”
  “何言锋声音里有着不容置疑的冷静: 小心为上,你没听到镇魂铃的响声吗?前面有冤魂。”
  “他一边说,一边拿出一面八卦镜,念起了照鬼咒: 天法清清,地法灵灵;阴阳结精,邪灵显形!吾奉三茅真君如律令!”
  “镜面上隐隐地发出金光,何言锋和梁宝云连忙从侧面凑过头看向镜子:李曈身后竟紧紧贴着一个长发飘飘的身影,跟着她一起抬脚迈步向前走,李曈却毫无察觉!”
  “梁宝云战战兢兢地问道:是一个女鬼吗?”
  “何言锋把镜子递给梁宝云:李曈果然被鬼缠上了,如果发现得再晚一点儿,她就危险了。你在这里拦着路过的人,我去救她!”
  “说完,他掏出一张符纸就向李瞳冲去。”
  “何言锋冷声喝道:哪里来的野鬼?还不速速现身!!”
  “李曈却仍旧向前走着,像是没听见他的声音一样。梁宝云晃了晃镜子,只见一个影子飞快地飘向何言锋,梁宝云连忙大喊: 小心!”
  “何言锋一惊,急忙念咒道: 人来隔重纸,鬼来隔座山,千邪弄不出,万邪弄不开!”
  “朦胧的金光霎时从他的身体中映出。金光中,一个青白色的枯槁鬼爪堪堪伸到他面前。”
  “这是一个攻守兼备的护体法术,散发出的金光不但能阻挡鬼的侵袭,还能对鬼造成伤害。所以野鬼被金光照到,鬼手也显露而出。”
  “何言锋灵机一动,干脆拔腿向前冲去,金光顿时照出一个鬼影的轮廓。那个女鬼被他狠狠地撞中,飞了出去,他身上的金光也暗淡下来。女鬼受了这一击,愤怒地露出恶鬼的面目:它额头上塌下一个大洞,血和脑浆缓缓地流过它惨白的脸;它的脖子诡异地扭曲着,极有可能生前是跳楼而死,还是脑袋先着的地。”
  “它丝毫没有离去的打算,脖子一歪就向何言锋扑了过去。”
  “何言锋扔出手里的符纸、高声念起雷咒时,那个女鬼似乎忌惮起来,突然在半空瞬间转向,化作一道影子飘开,一晃就失去了踪影。”
  “这个女鬼曾经跟会道法的人交过手?好像对咒语挺熟悉的样子。何言锋心里疑惑,他来不及追它,便转头要去拉住李曈。结果发现李曈在他和女鬼打斗的时候,也不知走哪里去了!”
  “何言锋问身后的梁宝云:李瞳呢?”
  “梁宝云说:她一直向前走了!你和那个女鬼在中间挡着,我也不敢去追——它该不会就是你刚才见到的那个朋友吧?”
  “何言锋毫不犹豫地大声否认:不可能!!我说的朋友,生前可是道术界的天才人物,按辈分我还得叫她一声师姐,就算她阴魂不散,也绝对不会去骚扰活人。”
  “他说这话的时候,简直像一个小孩的偶像被污蔑而大声辩驳一样。梁宝云不敢再说,只好建议赶紧追回李曈,以免她再被女鬼跟踪。”
  “于是两人继续向前跑去,深夜的冷风迎面灌进他们的口鼻中。”
  “他们一直追到黑黝黝的花园外,才看见李曈的衣角一闪而过,拐进了这座被学校封闭的古老花园。等他们飞奔到花园门外,抬头就能看见耸立在花园深处的钟塔后,一时间僵在了原地。”
  “梁宝云咬咬牙要跑进去,何言锋一把扯住他: 如果我是你,就绝不会在晚上走进这座花园里,尤其是里面可能有鬼的时候!”
  “梁宝云差点儿急哭了,气喘吁吁地说:可是李曈进去了啊……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跟她吵架了……”
  “何言锋看了看在暗淡的月光下显得狰狞诡异的钟塔尖顶,掏出烟和打火机,点烟的手有点儿哆嗦。”
  “何言锋吸了一口烟:三年前,有学生接二连三地从花园里的钟塔上跳了下来,听说都是为情而死。后来学校封了花园,才没人再跳塔。所以它有一个外号,叫殉情塔。你说,这塔里的阴气得有多重?”
  “何言锋学过道法,自然知道在阴气浓郁的地方一个冤魂会有多难对付。”
  “何言锋大口地吸着烟,眉头紧皱,心里也焦急万分:我们不能毫无防备得走进去,让我想想办法……”
  “很明显,李曈是被女鬼迷魂了,再不快点儿的话,没准又要多出一个殉情的亡魂。”
  “最后,何言锋扔下手中的烟,转头对梁宝云说道: 我们两个人都进去的话,万一女鬼出现,我肯定护不住你,更别说找到李曈后我还要保护她——这样吧,我自己进去,你在这里等着。半个小时后我要是还没出来,你就赶紧去保卫室举报我和李曈闯进了钟塔,多带些人来抓我们出去。人多阳气旺,或许我们还有一线生机。”
  “何言锋走在幽静的花园里,每走一步都会发出巨大的鞋子与草地摩擦声,听起来老让人觉得背后有人跟着自己。”
  “他手里紧紧地握着镇魂铃,只要它一响,就会立马念防鬼咒护身。”
  “没准那个女鬼就是在殉情塔殉情者的其中一位,死后阴魂不散,出来害人。但这么细想又觉得不对,明明殉情塔三年前就已经封闭,那以后就再没死过人——为什么这个女鬼这三年里都没有出现呢?”
  “黑暗里尽是因没人打理而疯长的树木,像一只只枯槁瘦长的鬼手,奋力地刺向苍穹,发泄着它们的怨恨与不甘。他是向着钟塔的方向走去的,希望能在李曈走进塔里之前追上她。”
  “但他越走越是心惊:这里阴气浓郁得竟然让他的身体明显感觉到温度在变低,那是从内向外的冷。路才走了一半,他就发现前面树丛里透出光来——那光竟隐隐的像是法器的宝光!”
  “何言锋大步向着光的方向跑去,却看见李曈躺在地上,身边散发出一圈金光护卫着她、帮她抵御着阴气的侵袭。他走近细看,发现李曈身边摆着好几颗鹅卵石,布成一个小小的法阵,阵眼处有一根短短的法器散发着金光。”
  “在李曈的小手上,还有一张纸条。何言锋把纸条拿起来,上面写着:拿上降魔杵,快带她离开!”
  “降魔杵?何言锋拿起那件法器。虽然来不及细看,但凭感觉他就知道这是一件厉害的辟邪法器。 这个帮自己的神秘人就是刚才塞给他纸条的人吗?难道真是师姐,她还没死?何言锋的心“扑通扑通”地跳着,突然有点儿暗暗的喜悦在心里悄悄地萌芽了。”
  “何言锋费力地抱起李曈,大步向花园外狂奔,总算在鬼还没有出现之前就跑到了花园外。梁宝云还等在门外,见他出来又惊又喜。”
  “两人把李曈抬到校医室。看着李曈安静地躺在床上,梁宝云欣喜地祷念:没事就好。
  何言锋笑道: 老梁,这次多亏了别人帮忙:有人在我赶到之前就出手驱散了女鬼对李曈的迷魂。你看这张纸条,就是那人留下的。”
  “何言锋拿出那张纸条,正要递给梁宝云,却发现纸条的背面似乎还写着字。”
  “他急忙把纸条翻到背面,梁宝云也凑过来看。只见纸上写着:这个女生的一魂三魄已被女鬼勾走,所以她醒来意识也不会恢复,只会再一次跑到钟塔。她的口袋里有一封信,信里有解救之法。”
  “三年前,一个叫宁彩玲的女生,怀着对另友的巨大怨恨从钟塔上一跃而下。她死后成为厉鬼,她的男友被它迷魂到钟塔上跳下。后来每逢有情侣在那附近吵架时,它都会暗中记下那对情侣,然后把他们分别迷魂到塔顶跳下去。于是钟塔渐渐有了殉情塔的外号,学校迫不得已地封了花园。这时,恰好一位道家大师路过此地,便自告奋勇地来对付它。”
  “塔内浓郁的阴气助长了宁彩玲的能力,要收服它谈何容易?不过大师最终想出了一个办法,拼着身受重伤,还是把它封印在钟塔里。但没想到仅仅过了三年它就破封而出,看来封印它是没用的,只能强行超度才能解决它。”
  “要救回那个女孩的魂魄,方法也只有这一个。该如何做,由你选择。如果你敢回到殉情塔救人,那么就用这降魔杵敲钟塔里那口尘封已久的老钟吧。”
  “何言锋看完信,有种惊魂未定的感觉:殉情塔的外号竟是这样得来的!难怪那女鬼三年来都没动静,原来被封住了。而李曈这个倒霉姑娘偏偏在今晚和梁宝云吵架,结果不幸被女鬼看上了。”
  “梁宝云看了何言锋一眼:了解到钟塔里女鬼的危险后,他想求何言锋的话反而说不出来了。何言锋知道他的意思,笑了笑: 放心吧,我会把李曈的魂魄带回来的。这个宁彩玲不收服,不但会害你们两个,还会祸害更多的情侣……何况,我一直都渴望达到那位师姐的高度。如今,不正是一个证明我自己的好机会吗?”
  “最后这一句话,他好像是对梁宝云说的,但更像是对心底里的自己说的:师姐一介女流都能义无反顾地豁出去为毫无关系的人拼命。他一个堂堂的男子汉,难道还能看着自己的同学陷入危险而不顾吗?”
  “叮嘱梁宝云看好李曈、别让她醒来再走到钟塔之后,何言锋独自回到了寝室,收拾好将要用到的法器以及一张压箱底、画着超度咒文的符纸——其实他没把握能施展超度咒,这种强行超度鬼魂的法术极其高深,就算侥幸用出来了,他也有可能会被法术吸光法力。”
  “不过,无论如何总要试试的。因为害怕就连试都不敢试的人,是懦夫!”
  “带上了符纸和法器,何言锋毅然决然地向被称为殉情塔的钟塔走去。”
  “这时已经是凌晨,钟塔外阴风惨惨、鬼气森森。”
  “月色下,黝黑的钟塔狰狞挺拔。何言锋深吸一口气,抬脚走进塔里,却没留意到一个白影在钟塔外一闪而过。”
  “钟塔里一片黑暗。何言锋打开手电筒,看见塔内又脏又多尘,蜘蛛网结满每个角落。在墙壁上,依稀还能看到一些笔迹,大概是当年来此幽会的情侣写下的情话,其中也不乏一些谁谁谁不得好死之类的恶毒咒骂。”
  “何言锋找到阶梯,开始向上走去。而随着他越走越往上,怀中的镇魂铃竞再次震动起来!”
  “何言锋喝道:宁彩铃,你给我出来!!!”
  “他顺手抽出一张符纸,警惕地打量着周围。”
  “就在此时,一个温婉的声音从他右侧传来,但那里却空荡荡一片:如果你是找那个女鬼的话,它已经不在这里了……”
  “何言锋吃了一惊: 你是谁?现出身形来!”
  “一个淡淡的白影凭空出现,那张清秀的脸它无比熟悉——竟是李曈!”
  “李曈?你怎么……”
  “他还没说完,李曈已经打断了他:何哥,我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这里的冤魂已经告诉我了,它们说我是被女鬼勾出来的一魂三魄,还有机会回自己的身体里——你是来救我的吧?”
  “何言锋点了点头,李曈无奈地说道: 但是我出不了这座钟塔,好像是被禁锢在这里一样。而且那个女鬼刚才出去了。”
  “出去了?何言锋一皱眉头,猛地醒悟,连叫不好。他竟然忘记这女鬼的行事规律:它盯上一对情侣,就肯定要迷他们来塔上跳塔,他竟然傻乎乎地认为女鬼会在这里等着他来超度!”
  “李曈的一魂三魄被扣在这里,她醒来就会下意识地往这里走。这么说,它是去找老梁了。”
  “何言锋想到这里,立马就要掉头去找梁宝云,却又止住。”
  “不对,女鬼迷住老梁后,他们都是要回到钟塔来的。自己与其去找还不如在这里守株待兔,以免在路上错过,害了老梁和李曈。况且女鬼离开了这座钟塔,这不正是一个大好机会吗?那封信上说,用降魔杵敲击老钟能救他一命,说明那口老钟内有玄机,没准是一张可以反败为胜的王牌!”
  “他转头问李曈:你知不知道这座钟塔里有一口尘封已久的老钟?”
  “李曈点了点头: 你是说顶楼上那口钟吧?我没办法不注意到它,因为它被好多冤魂缠绕着呢。”
  “何言锋心里咯噔一下,已经想明白其中的关键:看来宁彩玲也知道那口老钟能对它造成伤害,所以它把冤魂禁锢在塔里,让它们缠绕住老钟。此举不但能让老钟失效,还能把他这种想靠近老钟的人隔开。”
  “顺着这个思路,何言锋又想到了一个可能性:老钟应该是当年那位大师设下的封印法器,借助了老钟大师才在阴气浓郁的塔里击败宁彩玲并将其封印。可是在塔里的阴气日夜侵蚀下,老钟失去效力,宁彩玲和一众冤魂才破封而出。”
  “所以,只要再次敲响老钟,就有胜利的机会!”
  “何言锋坚定地说:带我去老钟那里。”
  “在李曈的带领下,何言锋沿着楼梯一路走上塔顶。为了不让镇魂铃惊扰冤魂,他还故意把镇魂铃扔在中间的楼梯上。”
  “钟塔顶楼像是一个镂空的小房间,四面通透,便于钟声传播;老钟被一个大铁架架在正中。月色下,竞能看见一层流动的黑雾在它周围缠绕着。”
  “何言锋在楼梯口探出头偷瞄了一下,老钟上刻着的咒文让他震惊得几乎喊出声来。”
  “他终于明白这口老钟是什么法宝了——它分明是好大一个镇魂铃啊!”
  “叮铃铃——!”
  “微弱铃声在楼下响起,何言锋心中一惊,想到被自己扔在楼梯上的小镇魂铃。”
  “宁彩玲回来了!”
  “何言锋看了一眼流动的黑雾,连忙挑出两张辟邪符。他轻声念过辟邪咒,将符纸扔向老钟。流动的黑雾撞上散发着金光的符纸,顿时沸腾起来,将符纸腐蚀成灰。”
  “何言锋倒吸一口凉气,心一横,干脆掏出雷符,念响了雷咒: 五雷使者,威猛降灵!”
  “闪烁着雷光的雷符直射进黑雾中,就像陨石撞进大海里一样激起滔天巨浪。虚空中响起凄厉的叫声,黑雾翻涌,齐齐卷向何言锋。”
  “人来隔重纸,鬼来隔座山,千邪弄不出,万邪弄不开!”
  “何言锋反应极快,立马念出防鬼咒,身上散出金光挡住黑雾。钟塔下响起一声越来越近的厉啸,宁彩玲被顶楼的声响惊动,直接飞了上来。它狠狠地瞪了何言锋一眼,一爪把他护身的金光抓散。”
  “在这千钧一发间,何言锋掏出降魔杵,瞄准老钟的方向,奋力了砸过去:一定要中啊!”
  “降魔杵散发出金光,把黑雾排开,旋转着飞向老钟。只听“铛”的一声巨响,降魔杵敲上老钟。那上面的灰尘全部被震落,金光也染遍了老钟上的咒文。”
  “寂静的校园里突然响起深沉而浑厚的钟声,经久不绝、威严万分。”
  “肉眼可见的波纹在老钟上一层层荡开,将黑雾全部驱散。宁彩玲被波纹震成一团白影,向塔下逃去。”
  “何言锋连忙摸出手电筒向下追去。追到半路只见老梁躺在地上,李瞳的魂魄站在一旁: 它逃到树林里去了!”
  “跑出钟塔后,外面就是花园里黑暗的树林。何言锋手电乱晃,小心地摸进树林里,那种被树枝钩住衣服的状况再次出现。何言锋习惯地忽略,却突然脚下一紧:他被一只枯槁的鬼手抓住,狠狠地拎起来就是一甩。”
  “何言锋越过好几棵树,才滚到地上,忍不住发出声。一个白影无视枝叶和黑暗的阻碍,径直穿到他身前。”
  “何言锋把降魔杵扔过去,却被它轻松躲开。铜钱剑、八卦镜什么的根本来不及动用,他就又被它抓住,单手举起。”
  “就在这时,三颗鹅卵石呈三角形激射而至,把宁彩玲打得青烟直冒,不得不把何言锋扔在地上。”
  “一个人影灵活地在树枝里穿插而至。马尾飘荡,恰好堵住了它的退路;桃木剑挥舞如流萤,与它战作一团。”
  “何言锋大喜: 师姐,果然是你!”
  “来人在激战中甜甜一笑,正是路上故意撞了何言锋一下、把纸条塞给他的人:谢谢你的帮助了,凭我自己想再次赢它还真不太容易。它很狡猾的,看见我就不会给我们敲钟的机会了!”
  “何言峰猛然惊醒:原来三年前的大师也是你……”
  “话音未落,宁彩玲突然转头向他发动攻击,他只能狼狈地低头躲避。身边疾风吹过,他被宁彩玲拎着衣领、一路刮着树枝在树丛里穿梭。”
  “糟糕!是把我当成人质了?何言锋心里气愤,想挣扎却又毫无办法。”
  “师姐在后面紧追,高喊道:还记得信中所说收服它的唯一办法吗?”
  “何言锋心中一动,连忙从口袋里掏出超度符纸。可就在他要往宁彩玲身上贴时,一根横伸出来的树枝恰好打到他的手,符纸脱手飞出!”
  “他正要惊呼,突然一把桃木剑闪电般射到面前,一剑穿过符纸,继而狠狠地插入宁彩玲后背中。”
  “就在这一瞬间,高亢的吟咒声竟然盖过隆隆的钟声。那是一段优美的吟唱,念出的却是何言锋原本打算以生命为代价来施放的超度咒!”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跪吾台前,八卦放光,站坎而出,超生他方;为男为女,自身承当,富贵贫贱,由汝自招。急急超生!”
  “清脆的咒声落下,耀眼夺目的白光在何言锋身后射了出来,然后是宁彩玲不甘的嘶吼声。”
  “何言锋衣领上的力道瞬间就消失了——宁彩玲已经被强行超度,黑暗中的树林重归黑暗与寂静。”
  “何言锋的脸都红了:师姐……我叫何言锋,我、我仰慕你很久了。你一直是我的榜样,和、和……”
  “师姐掩嘴轻笑。对于何言锋来说会危及生命的超度咒文,对于她而言却只是脸色苍白了一点儿而已。”
  “多谢你的帮助,再见了!”
  “师姐一边背对着他潇洒地挥手,一边毫不犹豫地向花园外走去,只留给何言锋一个靓丽的背影。”
  …………
  …………
  第一个故事讲完,网友们议论纷纷。
  “主播,你老实交代,这个故事男主角的原型是不是就是你自己本人啊?”
  “就是就是,赶紧交代哈,要不然的话,我们可饶不了你。”
  “不要装死,说吧,这个师姐是何方神圣?从实招来,不要在这跟我们扯犊子。”
  “小心……嫂子键盘伺候你啊!”
  看到这些弹幕,林霄哭笑不得,好家伙,这群人脑补的能力是真的强,直接就被他整无语了。
  不得不说,他们的脑回路,多少有些新奇。
  “接下来开始讲述今天的第二个故事。”
  “第一眼看到的是惨白的天花板,然后我意识到,大白天的,病房里还亮着白炽灯。”
  “儿子,你终于醒了,我是妈妈啊!”
  “我妈伸出手轻轻抚上我的脸,她的手掌冰凉,指尖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
  “然后我又意识到自己竟然没有带呼吸机。”
  “难道我并没有被撞得如我预想的那般严重?”
  “我妈冲我笑着,眼泪却在一个劲儿地往下流。即便这是喜极而泣,看着还是让人心疼。”
  “我想出声安慰她几句,一张嘴才发现自己的喉咙干得要命,于是我只能冲她眨眨眼以示安抚。”
  “我妈胡乱抹去脸上的泪水,然后转过身,猛地掀开背后的帘子。帘子后面放着一张沙发床,床上静静地侧躺着一个人。”
  “我妈狠狠一巴掌抽到那人背上:老江,你儿子醒了!还不快给我起来!”
  “我爸一个激灵从床上弹起来,他也顾不上穿鞋,光着脚,踉跄着两三步蹦到我的床前。”
  “然后这个胡子拉碴的男人,红着一双眼睛,紧紧握住了我的右手。”
  “和刚才的冰凉触感不同,我爸的手心很是温暖。”
  “我费力咽了几口唾沫,觉得自己的嗓子润了许多,但实际上说话的声音还是异常沙哑:爸。”
  “老江答应一声:哎,爸爸在呢。”
  “说完这句之后,老江哭了。”
  “醒来之后,我又留院观察了一个星期。”
  “期间,我爸妈和医生轮番问我还记不记得出事那天发生的事情,出事之前和之后的事情又还记得多少。”
  “这问题有点无理,出事之后我一直处于昏迷状态,怎么可能知道发生了什么。”
  “或许医生是在问我昏迷时潜意识里或者梦到的事情,但我的脑袋里真的是一片空白。”
  “等到各种检查报告出来之后,医生微微笑着对我爸妈说:没什么意外的话,今天就可以出院了。”
  “我爸妈一边连声跟医生说着感谢的话,一边和医生走出了病房。”
  “我坐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明媚阳光。”
  “三月回暖,没想到醒来已是春天。”
  “迷前大部分的事情已经模糊,但我犹记得,那一天是我收到一中录取通知书的日子。”
  “我和李柏乐从电影院里走出来,交谈甚欢地走到马路上。突然,一辆汽车失控般从十字路口闪出来,路边的人尖声叫着小心,我下意识推开了李柏乐,然后自己倒在了盛夏炽热的沥青马路上。”
  “而今暑气尽散,新树抽芽。日子由夏入春,这让我感觉我躺在床上的那大半年时光并没有白白流逝,只不过是时间在往回过而已。”
  “我在家里休息了两天之后,我爸就带着我去一中报到入学了。”
  “我在医院里醒来后的第三天,学校就来了一位老师。他说明来意之后,马上就让我做了一张九科综合试题卷。”
  “我做题的时候一气呵成,等到做完之后,心里反而开始忐忑起来。直到那位老师改完卷之后冲我满意地笑了,我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因为我很担心这一场车祸会把我的脑子撞坏。”
  “虽然我知道智商并不是像脑浆一样会因为猛烈撞击而随意流出来的东西。但是毕竟我是被一辆汽车撞了,大脑或多或少会受到影响。”
  “而我天资聪颖,小学时跳了两级,中考又是以第一的成绩考进一中,若是此时再让我泯然众人,我大概会抓狂到崩溃吧。”
  “好在智商保住了。”
  “突然有些理解那些保住了小孩的妈妈的心情了。”
  “老师说我可以直接跟着高一下学期现在的进度走,甚至还可以缓上一缓。”
  “我爸妈听了老师的玩笑话后笑了笑,但是笑得不是很真切。”
  “我爸妈似乎还没从我出了车祸这件事情中彻底走出来,因为我时不时还是能从他们的神情中看到悲伤和痛苦,甚至有时候,还掺杂着一丝无助。”
  “但这也确实是需要时间去适应的一件事,而我需要去适应的则是另一件事。”
  “实际上学习上的事情一直都不足以令我操心,我感到困扰的是,我将要以一个这样特殊的插班生的身份突然融入进一个已经成型的团体中。
  这令我感到非常不适。
  这种不适在我小学跳了两级时就已经埋下了种子。
  只不过因为我比同班的人年龄更小悟性更高,我就得接受来自所谓哥哥姐姐们恶劣而幼稚的恶作剧吗?
  而我又不屑与他们一般见识,因此他们像是得到了默许般得寸进尺,久而久之,恶性循环就产生了。
  我对于我的小学生活极其厌恶,所以我宁可慢慢读完三年初中,也不愿意再比别人走快一步。
  另外,除了这一个关于上学的烦恼之外,更加令我在意的是,我醒来后过了这么久了,李柏乐却一直没来看过我。
  我姑且也算是有恩于他吧?
  我不知道我要是在学校里碰到他了,该以怎样的态度跟他打招呼。
  但我并没有丝毫责怪李柏乐的意思,我知道他是一个心思敏感的人,也因此他才会和我成了好朋友。”
  “或许他也在纠结同样的问题吧,再见到我时,是该说一声嗨呢还是说一声好久不见。”
  “我被学校安排在了高一三班。
  班级就在一楼,和教师办公室只隔了一个厕所的距离。
  我跟着我爸沿着走廊走向办公室,当路过高一三班教室时,我下意识地往里看了一眼。
  只这一眼,就印证了我全部的忐忑和猜测。
  教室里坐着的所有人在看到我之后,就好像是看到了瘟神一样,立马把脸转了回去。
  完全没有对于插班生的好奇和期待,他们沉默着,低头做着自己的事情,再没一个人抬起头来看我一眼。
  这种心照不宣我见多不怪了,更何况是在一中这种人人争分夺秒的学校。
  我爸把我送到办公室门口就回去了,他似乎觉得并没有跟班主任聊一聊我这种特殊情况该怎么处理的必要。
  我不知道他是对我,还是对我的新班主任这么放心。
  我走进办公室,班主任老华一见到我就非常热情地走上来抱了我一下,然后没有叮嘱我任何话就把我带到了教室。”
  “老华站在讲台上说:这是今天刚转到我们班的江文青同学,江文青同学刚出院,身体还没有痊愈,所以大家以后没事都不要去打扰他,知道了吗?”
  “真是一针见血又雪上加霜的一句话。
  不过我也确实没有和任何人交流的心情。
  所有人听完之后只是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然后继续看自己的书,极其刻意地不看向我。”
  “我不想自讨没趣,于是问老华,老师,我的座位在哪里?”
  “老华直接拉起我的手,领着我往教室最后面走。
  说实话,我有些讨厌他过于频繁的亲密接触,这会让我更深刻地感受到和同学之间的隔阂。”
  “你以后就坐这吧。好了,你们好好早自习,我走了。”
  “话落,老华干脆利落地走出教室。
  我站在教室最左边的角落,看着铺着一层肉眼可见的灰尘的桌椅,暗暗叹了口气。
  这里好像是本来堆放杂物的地方,因为我的关系才特意收拾出来了一张桌子的空间。
  倒也是麻烦诸位了。
  我翻了翻书包,没找到纸巾,于是打算去办公室找老华要。”
  “啪——”
  “桌上突然被扔了一包纸。
  此时伸出援助之手的是我的同桌,两天后我知道了他叫钱刀,是一个名不符其实的小胖子。”
  “我拿起纸巾说:谢谢。”
  “钱刀扭过脖子,拿后脑勺对我冷冽而干脆地哼了一声。
  等我擦干净桌椅坐下之后,他突然把脖子扭过来,然后拿笔在他的桌子最左侧边缘飞速地画了一条三八线。
  我暗笑一声,竟觉得他宁可牺牲掉一部分自己的地盘也要和我划清界限的行为有些可爱。”
  “我连着上了三天的学,在教室里当了三天的透明人。
  小学的时候,老师看到这种情况还会管上一管,但毕竟现在大家都快是成年人了,愿意和谁交往是大家的自由,老师也就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同学嘛,只是一同坐在一起学习的人而已。
  尤其是在一中这种人人都是竞争者的残酷高考工厂,管好自己只是最基础的第一步。
  只是这愈加让我想见到李柏乐,因为他不仅是我的竞争者,还是我在这个学校里唯一的朋友。
  我原本打算回家问一下我爸李柏乐在哪个班,没想到午休时我就在图书馆门口偶然碰到了他。
  他还是和初中时一副模样,喜欢把书夹在咯吱窝里,眼镜片厚得感觉要压弯自己的鼻梁。”
  “李柏乐!”
  “我朝他跑过去,他看到我,脸上的表情却像是要把手里的书扔到我脸上。”
  “我收了笑,试探着开口,好久没见了,没想到在图——”
  “他转身走了。
  他走得很急,像是有人在他后面追着。
  是我。”
  “我拉住他的手,他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地吼道:放开我!”
  “他甩开我的手,往前越走越快,然后他迈腿拼命跑了起来,好像有人在后面追着他一样。
  但是我此时愣在原地,就像被当头棒喝一般,脑袋昏涨欲裂。
  我怎么也没想到我和他的再一次相见,会是这样的一个局面。
  下午,学校举行了物理竞赛。
  我和李柏乐被分在了同一个考场,他看到我,就像当我如空气一般冷漠。
  我不知道他为何会这样厌恶我,难道在我昏迷之后,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吗?
  考完试,学校提前放了学。
  我爸不知道今天有物理竞赛就没来接我,于是我自己坐公交车回家。
  公交车里还是和半年前一样拥挤,我拉着拉手环,脑袋里一直在想李柏乐的事情。
  突然肩膀被人一拍,我扭头,看到一个满脸横肉的男子。他身上穿着校服,红黑相间。
  不是一中的学生。”
  “他笑着开口道:哎,江文青,好巧啊,物理竞赛你——唔——”
  “那之后的话他没办法说完,因为他的嘴被他身后的同学狠狠捂住了。
  那满脸横肉男扭着脖子去瞪捂住他嘴巴的人,那人身上没穿着校服,却是我的同班同学。
  还带这样沾亲带故地排外的吗?
  我觉得可笑,于是就在下一站下了车。
  我爸到家后看到我提前回来了有些惊讶。
  我跟他解释了一下提前放学的事情,然后拉着他问他李柏乐的事情。
  我问我爸李柏乐那天最后到底有没有被车撞到?
  我爸说,没有。
  那别的意外什么的呢?
  也没有。除了被你吓到之外,他没有受到任何伤害。而且在你昏迷期间,他也来看过你好多次。
  可是他——
  好啦,别多想了,儿子,先做作业吧,吃晚饭了爸爸叫你。
  我爸走出房间,我坐在椅子上,脑袋里反而比之前更乱了。
  既然来医院看过我很多次,那为什么我醒来之后反而不愿意见到我了呢?
  近乡情怯?
  但这就本末倒置了呀。
  还是说,其实就是他不再把我当做朋友了而已。
  也是,我在床上躺了大半年,他应该有新的朋友了吧。
  又或者是和我一样,不屑结交任何朋友,包括我在内。”
  “不出所料,物理竞赛我考了第一,但是我却没有在参赛名单中看到我的名字。
  一中向来是只安排前十名参赛,但是个个都能拿全国第一。
  我又仔细看了一遍参赛名单,这次也没能找到李柏乐的名字。
  于是我看了旁边的成绩单,看到李柏乐排在第十七。
  我皱眉。
  以他中考第二名的实力,排名会不会太靠后了一点?
  我去找老华问我没在参赛名单里的原因,老华跟我说他已经和我爸妈商量过了,觉得我现在还不适合高强度的脑力比赛。
  我觉得老华是在糊弄我。
  因为我爸从小对我的教育就是事无巨细全力以赴,而且对于我的大脑而言,那点题量根本算不上是高强度。
  但是当我回到家问我爸时,他竟然承认了。
  我隐隐约约觉得事情有些不太对劲。
  我爸现在不仅每天接送我上下学,就连中饭都不辞辛苦地每顿送来。
  即使是对我的车祸有很深的心理阴影,我醒来了这么久,也差不多该走出来了吧。
  现在想想,物理竞赛那天他在家看到我后,分明就异常激动,还再三强调了让我下次一定要等他。
  我好像不被允许一个人回家了。
  这种像监视一样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那我更加不能告诉我爸那件幼稚的恶作剧的事了。
  其实自从我上学之后,每天早上,我的桌上都会摆着一块奶油蛋糕。”
  “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知道的这件事,我一直都超乎常人地厌恶蛋糕这类甜食。
  因为那股甜腻腻的味道会让我的大脑像被融化的棉花糖黏住一样,令我无法正常思考。
  小学时,桌上偶尔也会出现莫名其妙的东西,只要不是太过分,我一般就直接扔到垃圾桶里,也不会去追究是谁。
  我没想到到了高中,我还会碰到这样的事情,但我也没说什么,还是像以前一样处理着。
  只是这一天我到教室的时候,桌上摆着的并不是一块蛋糕,而是一个玻璃罐子。罐子里面装着两只活蹦乱跳的青蛙,撞破了脑袋想要逃出生天。”
  “我忍着怒气,指着罐子问钱刀:这是谁的?”
  “钱刀看一眼青蛙,飞速摇了摇头,不知道。”
  “他说话时的表情看上去很纠结,又像是憋着笑。
  我攥紧了拳头,才忍住了要对他动手的冲动。
  因为不一定是他,但也不一定不是他。
  我拿起玻璃罐走出教室。
  我走到湖边,蹲下来,把盖子打开,青蛙们争先恐后跳进湖里。
  我凑近湖面想看清楚它们在湖底的踪影,突然,湖面上出现一张人脸。
  长发遮住了眼睛,表情异常狰狞,正恶狠狠地盯着水面上我的倒影。
  我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等我缓过神往后看时,方才站在我身后的人已经跑远。”
  “马尾辫随着脚步轻晃,那人是个女孩。
  我心里如有人打鼓怦怦直跳,她刚才是想把我推进湖里吗?
  我拿着罐子回到教室,坐到位子上开始观察班里女同学的背影,却没有看到一个和刚才那人相似的。
  倒是有几个女生发现我的视线之后,非常夸张地朝我翻了个白眼。”
  “我还没来得及深究那个女孩的事情,另一桩恶作剧就率先登场了。
  我看着借书卡上“江文青”三个字,烦躁地啧一声。
  虽然墨汁晕开,字体变得模糊,但是还是能辨认出那是我的名字。
  钱刀扭头看到我手里的借书卡时惊呼了一声。
  我抬头,恰好捕捉到了他脸上急于隐藏的,像是做坏事被人发现一样的惊恐神色。
  我朝他笑了一下,他立马扭过头起身走出了教室。
  其实最开始我怀疑的人就是钱刀。
  包括送蛋糕和放青蛙的事情。
  因为他是离我最近的人,所以我的喜好他大概也能猜出几分。
  而且在最近的距离欣赏被整蛊的人的反应和表情,应该是一件很有趣很有成就感的事情。
  但是我猜错了。
  因为第二天我去图书馆借书时,再一次在借书卡上看到了我的名字。
  于是我连着翻了几十本,发现基本上每隔十本就会找到写有我名字的借书卡。
  江文青,江文青,江文青……
  只是字迹和颜色各有不同罢了。
  原来不是谁要整我,而是谁们要整我。
  这一直是一场团体活动。
  所以我才讨厌突然被安排进一个团体中,因为这样子就好像那个做错的人是我一样。
  我整理好写有我名字的借书卡正准备去找老华时,李柏乐跳楼自杀的消息就在图书馆里炸开了。”
  “什么意思?
  谁跳楼了?
  谁自杀了?
  谁?
  谁死了?
  手里的书掉在地板上发出了沉重的撞击声,我回过神,猛然冲出图书馆。
  教学楼前,救护车和警车都已经到了。出事地点周围围了一圈人,尽管保安一直在赶人,但是来围观的人还是越来越多。
  我不管不顾挤开拥在前面的人群,踉跄着走到最前面。
  地上人已经不在,只剩下一滩血在静静地流着。
  我感觉自己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夏天,明晃晃的太阳晒得我快要中暑,就在我快要倒下之前,一辆车子突然冲了过来。
  可是我明明就把他推开了。
  撞倒的人明明是我,他怎么就死了呢?
  他怎么能这么做?
  因为我还好好活着,好好地站在这里啊。”
  “出来。”
  手腕被人猛地捏住,我被一股蛮力拖着挤出人群。
  “放开我!”
  “钱刀沉默着,一个劲儿地拽着我往教室走。
  他比我壮太多,我被他拽着,脚虽然贴着地,但脚下就像没在走一样飘着。”
  “老师,我找到他了。”
  “老华着急忙慌地跑到我跟前,一把把我紧紧抱住,就像他第一次见到我时一样。”
  “我问他:李柏乐死了?”
  “他说:嗯,当场身亡,没有痛苦。”
  “我苦笑良久。
  怎么可能会没有痛苦呢?
  我爸来学校把我接回了家。
  他看上去很伤心,但他还是在不停地安慰我。他说李柏乐一直在看心理医生,一中的学习压力很大,他大概是没有调节过来。
  我没说话,和我爸坐在沙发上等我妈回来,然后我们一起去了医院。
  我爸之前说我昏迷时他来看过我很多次,但是我不知道。
  现在轮到我来医院看他了,但就像是一种报复一样,他永远也不会知道我来过了。
  病房里,李柏乐的爸妈哭得撕心裂肺。
  我和我爸妈静静站在门口,然后下一秒,我妈哭出了声。
  该办的手续都办完,李柏乐的爸妈稍微冷静了一点。
  李柏乐的妈妈看到我,慢慢走向我,然后把我抱在怀里。她身上湿湿的,像是整个人都在哭泣。”
  “我拍拍她的背,她颤抖着嗓子说:孩子,对不起。”
  “这一声对不起听上去痛苦极了。
  我觉得他们真的是伤心坏了,否则怎么会跟我说对不起呢?
  是把我当成李柏乐了吗?
  那我呢?
  我要说对不起吗?
  因为如果我还昏迷着的话,李柏乐会不会就不会死了?
  最起码,还有一个人以为他还健健康康地活着。
  没有痛苦,又好好活着。”
  “我爸妈希望我可以请假在家里休息几天,因为我看上去精神不太稳定。
  但是我不想闷在家里,这样只会让我心里更乱。
  同学们的恶作剧,李柏乐的死,还有湖边那个女孩,这一切都让我感到焦躁无比。
  为救好友我车祸失忆,不久他坠楼,我发觉全班同学瞒我件事。
  第二天我走进教室的时候,教室里一直存在着的紧张状态像是抵达了高峰,所有人都像是屏住了呼吸。
  就像是在这个教室的某个角落里被埋了一颗炸弹,谁一旦开始呼吸,炸弹就会被引爆。
  这一天之后,我的桌上终于不再出现奶油蛋糕了。
  一开始我以为是因为大家觉得无聊又费钱所以才放弃了。
  但是某天早上,因为我爸要出差所以他很早就把我送到了学校。于是我看到,我的一位同学正拿着蛋糕往楼梯口走。
  我悄悄跟在他后面走到二楼男厕所,他拿着蛋糕走进去,半分钟后又走出来,只是手里的蛋糕没了。
  等他走远,我走进男厕所,在某个垃圾桶里找到了那块蛋糕。
  这是又要搞什么?
  于是我连着几天提早到学校,结果发现,每天早上都会有不同的人把蛋糕扔到不同的地方去。
  我觉得匪夷所思。
  这是什么团体仪式吗?
  就跟某种古代巫术一样,把蛋糕放在学校不同的角落,实际上是在布一个阵法?
  现在的高中生这么迷信的吗?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蛋糕一直有人在送,而且那个人不是我的同班同学。
  而我六点到校时蛋糕就已经在了,所以那人应该是在我离校之后放的。
  我不参加晚自习,所以只要等晚自习结束大家都走了之后进去就可以了。
  我打算试着抓到这个人。
  于是这天晚上,我跟我妈说有作业忘在教室了,让她带我去一趟学校。
  那时是晚自修结束后十五分钟,教学楼里的灯基本上全熄了。
  只有我们教室的灯还亮着。
  他已经在了吗?
  我疾步走到教室后门,刚要推门进去却听到了一群人说话的声音。”
  “老华怎么想的啊,偏要我当他的同桌,我不想啊!超级累的啊!”
  “小剪刀,为了民族大义牺牲一下自己怎么了?”
  “那你跟我换!”
  “不行!我会忍不住的!”
  “不过我们这么做是不是不太好啊,万一哪天他还用得到呢?”
  “学霸还用得着这个?”
  “毁尸灭迹你懂不懂!”
  “哎哎,你轻点扔,火要扑上来了!”
  “说到尸体,李柏乐他——”
  “大晚上的你不要说这个啊。”
  “他的死跟他没有关系,以后谁也不准提到李柏乐。”
  “说最后一句话的人是钱刀。”
  “我沉默着走到教室前的那棵桂花树后面,等了十来分钟,教室的灯灭了。
  五个人陆续从教室里走出来,钱刀走在最后,手里拎着一个铁桶,正往上冒着一股浓烟。
  夜风吹拂,飘过来一张纸的碎片。
  我捡起来,发现是作业本的一角,正好是写姓名的那一栏。
  而上面端端正正写着“江文青”三个字。
  是我的笔迹。
  他们烧掉的是我的东西。
  他们烧掉的是什么?
  他们为什么要烧掉?
  我一直以为他们做这些只是单纯的恶作剧,但有必要做到这个份上吗?
  还有他们刚才提到了李柏乐,李柏乐的死到底与我有没有关系?
  出车祸的那个暑假,中考之后,我到底忘掉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这时,教室的灯再一次亮了。
  我定定地盯着门口。
  半分钟后,灯灭了,教室里走出来一人。
  扎着马尾辫。
  是湖边那个女生。
  我顿时头痛欲裂。”
  “我拿上蛋糕,又从课桌洞里随便拿了一本书往校外走,然后坐进车里。”
  “我妈看到我手里蛋糕,笑道:儿子,怎么还买了蛋糕,不是一直将甜食视为死敌的吗?”
  “我问:我昏迷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妈说:儿子,你不要想太多了啊,生死有命,每个人的命运都是无法预测的,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所以你千万不能想太多,妈妈可不能再失去你了。”
  “说完,她哭了。”
  “我知道我妈没有跟我说实话,起码没有说百分之百的实话。
  因为李柏乐的妈妈跟我说对不起时的语气我仍旧记忆犹新。
  那是真情实意的一声对不起。
  痛苦,愧疚,又含着恨意。
  回到家之后,我在我的房间里仔仔细细搜了一圈,才发现我的房间像是被人重新布置过一样,书架上除了几本百科全书之外,我初中时用过的所有的教科书和练习册都没有了。
  我站到桌子上,往书架顶上看,也还是什么都没找到。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我梦到了我爸妈,李柏乐,钱刀,我的同学,还有那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
  我和他们出现在各种场景里,又哭又笑的,真实的就像是我亲身经历过一样。
  可是等我醒来之后,我全部都记不起来了。
  而我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忘记过任何一个我做过的梦。
  看来我的大脑真的受到了影响。
  而且比我想象中还要严重。”
  “早上我到教室后,钱刀时不时拿小心翼翼的眼神看向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我在心里冷笑两声,怎么,没找到蛋糕吗?”
  “他明显一愣。”
  “我说:别再做这种无聊的事情了,我已经知道是谁放的了。”
  “他立时睁大了眼睛,你知道了?!”
  “嗯,大家都快是成年人了,成熟点吧。”
  “之后钱刀一整个上午都沉默着,直到午休时,他突然递给我一张纸条,然后二话没说走出了教室。
  我低头看,纸条上写着:到湖边来。
  是那个女孩吗?
  她和钱刀认识?
  我想了想,还是走到了湖边,可是左右望了一圈之后,却没看到半个人的踪影。
  被骗了?
  突然背后贴上来一双手,我被人抱住了。”
  “想起来我是谁了?”
  “她的气息吐在我的脖子后面,凉凉的,我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并不知道你是谁,所以希望你——”
  “身后的手一用力,我被她猛地推进湖里。
  湖水冰凉,我突然想到我妈那时抚上我脸的手掌。
  我扑腾着喊着救命,她蹲在岸边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时间好像过了很久,我却一直没有沉下去。
  可是我明明就不会游泳。
  她站起身,转身离开。走了几步之后,停下脚步,回头,然后猛地朝我跑过来,跳进了湖里。”
  “我下意识伸出手去接住她,她搂着我的脖子,湿透了的头发贴在脸上,她红着眼道:江文青,老娘跟你没完!”
  “怎么,还哭了?”
  “我——唔——”
  “她摁住我的脸把我推开,然后利索地爬上岸后跑远了。
  我连忙也翻身上岸,跟着地上的水迹,最后走到了二楼高一六班门口。
  李柏乐也是高一六班的。”
  “老华看到我浑身湿透时的样子时,脸被吓得惨白。
  我告诉他我不下心掉进了湖里,又冲他笑了一下后,他才平静一点,然后打电话通知我爸。
  我爸来接我时,我问他李柏乐有没有交过女朋友。
  他立马说没有,又问我怎么问起这个了。
  我笑笑说,没什么,突然想到了而已。
  于是我频繁去六班门口堵那个女孩,但是她却反常地开始回避我了,因此我每次去都扑了空。
  有一次我下楼梯时看到了钱刀,他看到我之后冲我尴尬地笑了一下,然后撒腿就跑。”
  “下午老华找到我,他说:学霸,本校禁止早恋啊。”
  “我笑了笑,点点头。
  教室堵不到人,我就去寝室门口堵。
  没想到第一次就被我堵到了。
  她看到我后转身就跑。
  我连忙追上她,拽住她的衣服,没想到太过用力,她的衣服被我扯了下来,露出了左边肩膀。”
  “对不起。”
  “我忙松开手,她乘机跑远。
  我愣愣站在原地,她后背靠左肩膀的位置上的图案,是一只番茄蛙?
  我走到教学楼的厕所,不顾旁边还有人在洗手,一把脱掉了上衣。
  对着镜子,我看到了我后背右肩膀的位置纹着一只一模一样的番茄蛙。”
  “你知道桑巴瓦番茄蛙吗,人只要一碰到它,手就会产生剧烈的疼痛感,就像握住一个烧红的铁块一样。”
  “是吗?那如果我是番茄蛙的话,你还会愿意触碰我吗?”
  “当然,因为你很可爱啊。”
  “镜中的番茄蛙张大着嘴巴,好像在呱呱叫着。
  不知怎么的,眼泪不由自主地就流下来了。”
  “放学之后,我走去了男生宿舍楼。
  我问宿管阿姨钱刀同学在哪个寝室,我是他哥,找他有些事情。
  阿姨非常好心地送我上了四楼。
  我走进去,四人寝室里空了一个柜子,一张书桌和一张床。
  我翻了翻柜子和书桌,里面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
  我爬上床,站在上面望了一圈,然后在空调上面发现了一本笔记本。
  我拿出来,翻开笔记本,看到扉页上写着六个字:有你们的时间
  我翻到第一页,又直接翻到最后一页,发现上面记着的时间是从8月5日到3月10日。
  而我是在3月13日那一天醒过来的。
  所以说,我只在床上躺了两天而已。
  我又翻回到日记本第一页,认认真真从头看起来。
  我的确是出了车祸,也昏迷了一段时间,不过没有半年这么久,只是两个礼拜而已。
  医生说我的身体没什么大碍,但是存在着我会在某一天丧失记忆的可能性。
  我爸妈决定瞒着我,但我那时刚巧出去打水,凑巧听到了。
  于是我开始写日记,并且每次写完都会藏在空调上面。
  因为我从小就喜欢把私密的东西藏在高处。
  我住院的时候李柏乐经常来找我玩,然后到9月1日那天我们一起去一中报到。
  只不过,我在高一三班,他在高一六班。
  老华一直是我的班主任,但我的同桌不是钱刀,钱刀是我的室友,是我在班里最要好的朋友。
  因为我和他总是相伴着在体育课上偷懒。
  李柏乐有抑郁倾向的事情我一直知道,而我也会时不时跟他谈心,和他一起出去玩儿。
  他是个心思极其细腻的人,不像我,会把无聊的事情轻松地置之脑后。
  他很在意别人的眼光和看法,容不得自己犯一点错。
  所以在我因为救了他出了车祸,又丢掉了记忆之后,他大概非常非常愧疚,以至于走上了极端。
  而他妈妈那句对不起中的愧疚和恨意我也都全部理解了。
  湖边那个扎马尾辫的女孩是我可爱的女朋友。
  我对她是一见钟情。那一天我不小心掉到了湖里,结果被路过的她救了。我们在一起之后,她教会了我游泳。
  她非常爱吃奶油蛋糕,因此每个周末我都会带她去吃各种甜食。
  而我也开始慢慢习惯这股甜味了。
  我看完整本日记本后,蹲在床上想了良久,胸中闷闷的,快要喘不上气。
  这时,门吱呀一声,钱刀进来了。”
  “他看到我之后吓了一跳,冲我喊道:江文青,你蹲那么高干什么!快下来!”
  “我看着他,说:小剪刀,要一起去吃晚饭吗?”
  “他愣了一下,然后哽咽着说:吃什么啊,学霸?”
  “三哥烧烤。”
  “三哥烧烤。”
  “我和他异口同声道,说完,又一起傻笑起来。
  钱刀告诉了我很多事情。
  我爸妈和老华在我再一次昏迷的那两天里商量了很久。
  最后决定与其让我知道是我忘记了那段时间,不如就当那段时间没有存在过。
  于是我爸妈在家里清除和那段时间有关的一切,而我的老师和同学则负责在学校里抹去一切。
  但是学校很大,难免会有疏漏。
  比如说图书馆里我找到的那张借书卡。
  钱刀说,那天晚上,所有人花了一整个晚自修的时间跑遍了几乎整个图书馆,就是为了在借书卡上留下我的大名。
  之后他们又在各种角落里找到了我的练习册和试卷,于是就决定把它们烧掉。
  所谓毁尸灭迹。
  最辛苦的是我的朋友们。
  要知道,对一个认识了一个学期的人装作不认识是很有挑战性的一件事情,因为并不是每个人都是影帝。
  于是大家索性能不看我就不看我,能不和我说话就不和我说话。
  一个赛一个的冷淡。
  然而实际上,所有人都在暗中注意我的动向,然后一有情况就告知老华。
  就比如在公交车上捂人嘴的那位,托他的福,我被剥夺了参加物理竞赛的资格。
  因为大家想到,除了本校的同学之外,我在各大比赛中,也结交了很多别校的朋友。
  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地避开我,只有我的女朋友,拿蛋糕和青蛙刺激我,狠心推我入湖,想要我记起一切。
  钱刀说,他和我女朋友谈过好多次,让她不要再做这种事,但是她完全不听。
  后来大家看我也没受到什么刺激也就随她去了。
  但是李柏乐突然跳楼了。
  我情绪开始不稳定之后,大家决定每天安排一个人早起把蛋糕扔掉。
  而且为了不让我发现,他们几乎丢遍了学校所有的垃圾桶。”
  “我说:你们可以把蛋糕吃了嘛,扔掉多浪费啊。”
  “钱刀咬一口鸡肉串,抹一下嘴说:扔掉就已经很胆战心惊了,要是被你女朋友知道是我们把蛋糕吃了,我们还要不要活了啊。”
  “哈哈确实,她就是这点特别可爱。”
  “钱刀一脸不可思议地看我一眼,然后放下竹签,说:那明天,蛋糕不扔了?”
  “我笑着点点头:嗯,我会全部吃掉的。”
  “他也笑,学霸,也别太为难自己了。”
  妈说得没错,每个人的命运都是无法预测的,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就像是我小学的时候,也一定想不到世界上还有这么费尽心力又温柔可爱的恶作剧。
  我虽然丢掉了与他们在一起的半年记忆,但那段时间是真实存在的,在我爸妈和我的老师同学们藏起来的所有物件里,在我的日记本里,在我女朋友每天送来的奶油蛋糕里,在他们一个又一个的恶作剧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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