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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85章 钢琴课

  孙教授和那些只要拿了钱什么学生都可以教,也不管学生能不能取得进展的老师不同,他作为音乐学院的教授,是认真在做教学生弹钢琴这件事。所以如果他的学生没有好好练琴的信心,他接受不了。
  但现在这孩子起码是真的愿意学钢琴,而不是被家长逼迫才来到这里,这让他欣慰了一些。
  “那我们就进去吧。”
  他对温潇礼貌地笑着点头,然后和妻子一起走在前头。
  一走进这栋联排别墅的大厅,温潇就发现这里采用的是现代中式的装修风格,简洁大方又充满古典韵味,确实是很有品味。
  这个家的女主人比她丈夫要年轻五岁,在温潇夸奖这里的室内设计时,她兴高采烈地对温潇自我介绍,告诉对方她是从国外留学归来的室内设计师,这里的一切都出自她的设计。
  温潇听了更加对这里赞不绝口,孙教授的妻子的态度也变得更热情,她招待几人一起喝茶,就在她特别定制的梨花木茶桌上。温潇看到茶桌上的木纹,顿了一下道:
  “这个桌子一定很贵吧?我看着好像是海南黄花梨呢。”
  孙教授的妻子点头又摇头,笑了笑说,“其实我不太知道这种木材的具体价格,只知道这确实是一块好木料做成的。”
  说着,她很自然地继续道:
  “我在刚开始设计这处新居时,就想好了这个靠落地窗的位置要有格调厚重的茶桌,这样以后家里来了客人,我们就可以在这里喝茶谈天。但我一直苦恼茶桌要用什么木材,刚好这时锦深回国来看我们,他听了我们的想法后,就说他家里有块上好的木料可以给我们用,就当是乔迁之礼。”
  穆夫人听到她说锦深这两个字,很感兴趣地说:
  “原来何小先生家里还收藏木料呀。”
  孙教授的妻子显然对自己丈夫的这位得意门生显然充满骄傲,她不介意多透露一点何锦深的家庭背景,“他外公家就是做木材生意的,是海南商会的会长。”
  穆夫人听了眼里闪烁的光更加明亮,笑道,“我就说什么样的家庭能培养出这么优秀的孩子,而且一看何小先生的为人,就知道他肯定家学深厚了,现在一听果然如此。”
  温潇听到穆夫人这话略微有些诧异地看过去,发现穆夫人笑得像个小女孩一样,好像光是谈论何锦深就能让对方感到兴奋一样。一般来说,已经当了妈妈的女人对一个年轻男孩焕发出这样的热情总是很危险的。
  她心中有个小小的警钟响了响,接下来可能不会有好事发生,但那是穆夫人的事,她们还没熟到可以谈论这种事的地步。
  孙教授微笑着听女士们聊了会儿天,然后就起身道,“几位先坐一会儿,等二十分钟后我就开始和北廷上课,然后让姣姣来旁听,好吗?”
  温潇和穆夫人都点头,他就告辞上楼去了。
  没一会儿,从楼上传来一阵美妙流畅的琴声。
  穆夫人露出一种如痴如醉的表情听了会儿,温潇虽然认识她没多久,但却知道这种表情出现在她脸上有些古怪。她对孙教授的妻子说,“这一定是何小先生弹的吧?”
  女主人笑道:
  “是呢。这首肖邦的夜曲让我先生来弹,就完全不是这么浪漫的风格了,他总有办法把一些大家都习惯理解成轻巧的东西,弹得很沉重。这或许是他为人太严肃的原因吧。”
  穆夫人点了点头,但温潇能看出来她其实不是很关心孙教授的个人风格,换句话说她好像只关心何锦深的个人风格。温潇忽然想到,她的婚姻是不是不幸福。
  温潇又下意识地看向和姣姣坐在一起的穆北廷,让她意外的是,穆北廷竟然一直悄然地盯着他妈妈的脸。而当穆夫人终于想起儿子看过来之前,他又若无其事般把目光移开了。
  楼上尚未露面的演奏者并不知道这段由他展开的对话,仍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演奏着肖邦的夜曲。而楼下坐的这些人都不说话了,沉默地听他弹琴。
  温潇又在穆夫人脸上看到了那种沉醉的神情,而她也再一次注意到穆北廷在偷偷地看着他的母亲。女主人则似乎把这段琴声当成了某种舒缓的背景乐,然后随心所欲地做着她自己想做的事,倒上一壶新茶。
  只有姣姣是真的专注地在倾听琴声,温潇光是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很渴望自己以后也能演奏这样的曲子。
  二十分钟很快过去。
  孙教授准时地下了楼,他身后跟着一名穿白衬衫的年轻人。当他跟在老师身后朝他们走来时,那张年轻俊秀的逆光的脸显得那么美好,有一瞬间让温潇想起了很多年前的司昀年,那个在曼彻斯特的海边穿着白衬衫的明朗少年。
  这位青年钢琴家长得确实很好呢,她暗暗想着,怪不得穆夫人会对他格外关注。
  “这是锦深。”
  孙教授含笑着示意年轻人走到自己身边,又把在场的人一一介绍给对方。
  何锦深很温和地对所有人颔首问好,谈吐举止都十分得体。
  但温潇看出了他和年轻时的司昀年的不同,他的眼底有一缕化不开的淡漠,他不是真的喜欢站在这里和她们寒暄,虽然这里有他的同门师弟和未来的师妹。
  而孙教授则和他这位得意门生的态度截然不同,他近乎热烈地说,“锦深,你接下来有什么安排吗?不如留下来,和我们一起来上课。北廷刚拿到进军希望之星国际组的资格,我可以说他的天赋和技巧都远超过和他同龄的那些孩子,他也是你之后我最看好的学生,来听听他的参赛曲目吧。”
  何锦深这次来孙教授家,主要是为了他将在沪城音乐学院举办的个人演奏会上敲定曲目。他上午九点就到了这里,一直和对方商讨到现在,直到几分钟前才确定了最后一首要演出的曲子,就是那首肖邦夜曲。
  他已经有些累了,想离开老师家去酒店休息,在独自吃完晚饭后泡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但面对老师的邀请,他不好推拒。而且,他的目光在温潇脸上微微停留。
  “我没什么事,当然可以留下来。”他尽量笑得友好一些,看着脸上没什么表情的穆北廷道,“我也叫你北廷好吗?”
  穆夫人有些激动地拍了一下儿子的肩,但穆北廷却没有表现出她希望的热情和兴奋,只是点头说,“师兄,你叫我什么都行。”
  孙教授的妻子忍不住扑哧一笑道:
  “北廷还真是像个小大人一样啊。”
  姣姣拉了拉温潇的衣角,在温潇弯下腰时小声地询问,“小大人是什么?”
  温潇笑着说:
  “就是说一个孩子却像大人一样聪明的意思。”
  姣姣听了就高兴起来,“那北廷哥哥真的是小大人啊。“
  穆北廷耳朵很尖地听到她的话,脸红了起来。
  楼上。
  走进琴房之前,温潇原本还担心这么多人都走进一个房间会很挤,但看到孙教授和他妻子打通了隔断,用二楼的一大半面积来做琴房之后,她就知道她的担心多虑了。
  这间琴房干净明亮宽敞,不比左宅的差。
  琴房里放着三架钢琴,有两架都是立式钢琴,最中间的一架是施坦威的三角钢琴。
  孙教授的妻子对她说,这是孙教授用他多年积蓄买下的,虽然他们的收入远达不到多富裕的级别,但他宁愿花几百万买钢琴而不是买房,他就是这样的人。
  施坦威的琴架被支起,上面还放着好几张谱子。从敞开的窗户吹进一阵风,那些上面做满记号的纸都掉在地上。
  何锦深上前一步弯腰收起了琴谱,有些抱歉地说,“我的东西把这里都弄乱了。”
  温潇宁愿自己没发现,穆夫人正在用一种可以被称为赞赏的目光看着他因为弯腰这个动作而更显得修长挺拔的身体。但这不能说明什么,或许赞赏就只是赞赏而已。
  孙教授拍了拍穆北廷的肩膀,让他坐到琴凳上。
  在已经取得成就的师兄的注视下,穆北廷还是先不紧不慢地把琴凳调到适合他的高度,然后才坐上去拿出谱子。
  “李斯特的《匈牙利狂想曲》。”
  何锦深看了穆北廷的琴谱一眼,微微顿住,然后轻声说出这首钢琴曲的名字。孙教授对他点头道,“就是你当年去参加国际大赛,我想让你弹但临时换掉的那一首曲子。”
  闻言,何锦深露出了些许怀念的表情,缓缓道,“当时我练了很久,但你说我的技巧完全能驾驭得了这首曲子,可我在那个年纪无法调动足够的情绪去表达它所需要的激情。我想做一次突破,但你的意思是要求稳。”
  “没错。”孙教授低声道,“那毕竟是比赛,而每一次能进决赛的机会都来之不易。我要做的就是让我的学生有最大的可能取得他们应有的成绩。”
  从现在往前看,孙教授的决策无比正确。对方在开赛前冒着会做出错误选择的风险让他换掉了这首狂想曲,把参赛曲目改成了他更有把握的曲子,让他顺利赢得那场大赛的奖杯。
  他当时确实没有那个能力弹好李斯特的狂想曲。
  这也是为什么他后来去了国外的很多名校,见识了数位国际大师,仍然非常尊重孙教授的原因。作为一个老师,孙教授的眼光几乎从来不出错。
  现在轮到穆北廷去参加国际大赛,孙教授让这孩子弹狂想曲,也就意味着孙教授认为他能弹好它。
  “师弟,加油。”
  何锦深低头看着坐在琴凳上的穆北廷,微笑着说。孙教授也对穆北廷道,“开始吧,先完整地弹一遍,让我看看你这半周练到什么程度了。”
  温潇注意到孙教授平时和人交谈总是很亲切的样子,但他一到教学时刻就会变得很严肃,但不是那种故意要给学生压力证明自己劝慰的严肃。
  她能感觉到他是真心在为学生着想。
  穆北廷的双手都放在琴键上,然后他开始弹奏。他似乎根本就不在乎身边还站着何锦深这样比他年长,也比他技巧纯熟得多的钢琴高手,他只是专心地弹他的狂想曲,谁都别想打扰他。
  温潇觉得他确实弹出了一种激情,不能说那是否精彩,但起码不做作,不是人工催熟的那种感觉。
  等他弹完这首曲子,孙教授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然后,当他等待了半晌之后,孙教授才鼓了鼓掌,“你现在就能练到这种程度,真的很棒。”
  这个称赞似乎没有让穆北廷多高兴,他仍旧表现出了不符合年龄的冷静。
  倒是穆夫人高兴地说:
  “哎呀,孙教授你可别夸这孩子了,到时候该让他骄傲起来不好好练琴了。”
  “怎么会,北廷是我现在这么多学生中最自律的,有很多音乐学院的学生都没他肯吃苦。”
  孙教授笑着说完,又看向何锦深道,“锦深,你这些年比我更熟悉国际乐坛,你觉得比起国际上那些和他同龄的有潜力的选手,他弹得怎么样?”
  何锦深沉默了一会儿,才点头道:
  “他弹得很好,比我那时候要好。我想,继续这么练下去直到决赛前,他会有好成绩的。”
  这可是很高的评价了。
  穆夫人竭力克制着自己才没有笑得合不拢嘴,她又特别友好地对何锦深说,“何小先生,我可听孙教授说过,你是从八岁起就在国际大赛上拿过无数奖项,我们北廷是比不过你的。”
  何锦深终于看向她,注意到她脸上灿烂到晃眼的微笑后,他顿了顿说:
  “您谦虚了。我八岁的时候弹这首狂想曲,没有他弹得好。”
  穆夫人还要说什么,孙教授已经让姣姣站到他身边,对姣姣说,“你和北廷是好朋友对吧?你觉得北廷弹得怎么样?”
  姣姣愣了一下,然后有些羞涩地说:
  “他弹得很好。”
  “具体哪里好呢?”
  孙教授用鼓励的目光看着她,督促她表达更多内心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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