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

  说不出为什么,宋莺时心底有些胀沉,像被浸满了水的棉絮铺了一地,透不过气来。
  她摸了下包,没摸到烟。到这个世界之后她还没抽过烟。
  宋莺时走到走廊尾端的小露台吹了会儿风。
  她没有注意到,不知何时,钢琴声已悄然停止。
  声乐老师在钢琴前坐着,而怀絮站在开了条宽缝的门前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
  当宋莺时的脚步声沉在地毯中渐远,怀絮打开门,遥看她的身影消失在露台之后。
  十分钟后,宋莺时回到琴房,声乐老师已经离开了,怀絮站在纯白的钢琴前,随意按着黑白琴键。
  她应该不会弹琴才对,随手弹出来的曲调竟然还有点流畅活泼。
  难道这人音乐天赋点满了?
  宋莺时没多想,因为刚刚宋铭搞出来的事,她想起怀絮的身世经历,语气软和不少:
  老师怎么不在?
  怀絮道:下课了。
  宋莺时喔了声,看着怀絮如常的面容,估计她应该没听到外面的动静,悄悄松口气,也照常问道:
  学得怎么样?
  还行。
  宋莺时作为大度的老板,倾向于鼓励员工:
  到节目里还能接着学接着练,现在只是先做准备。
  怀絮按了个重音,弯唇道:不怕我给你丢人了?
  ?
  美女自信点。
  你这张脸无论去哪,只有给我长脸的份。
  抛开脸来说,偏爱实力型选手的前选秀导师宋PD纠结了下,最后怜爱怀絮的心思暂且占了上风,犹犹豫豫道:
  你多学多练一定可以,我不担心。
  这么说着,满脸还是写满担心,显然言不由衷。
  怀絮差点给她气笑了。
  按照流程,《春野之星》4月份结束面试,5月13日进厂,开始正式录制前的封闭训练,持续14天,也就是两周。
  在短暂的假期后,6月1日开启第一次演播厅录制:初评级表演。
  在训练时没有太多时间单独练习,所以初评级的舞台在之前就要准备个差不多。
  面对初评级,宋莺时完全不担心她和怀絮会被淘汰。
  她只担心怀絮会不会紧张,或者发现实力比不过其他人,心态不稳。
  宋莺时在很多新人身上看到过类似现象,现在时间差不多了,她找到怀絮的班主任曲清,一起讨论怀絮的情况。
  怀絮的老师都是宋莺时托原身人脉找的,曲清也不例外。
  她从前是业内的金牌经纪,因身体原因退下来休养,最近想找点事做,正巧被宋莺时请来教怀絮。
  她自己也会经常跟曲清聊天,多了解这个世界的游戏规则。
  宋莺时让她教怀絮一些圈内常识,连带着把关其余学习情况,说是班主任还真挺像。
  曲清名字温婉,打扮却像随时能跳上舞台来段rap。
  在确认怀絮状态良好之后,曲清顶着一头脏辫跟宋莺时道:
  老板,怀絮了不得啊。
  宋莺时深以为然道:是啊。
  怀絮可是这个世界的女主配置啊。
  不然她也不会费这么大力气找人教她,看到一块璞玉,太让人爱不释手。
  曲清道:她的音色很特别,辨识度高。音区方面,高中低音上都没什么短板。绝对音感更不用说,老天爷就是偏心,什么好事都给她占了。但是老板,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宋莺时听曲清夸怀絮,就像家长听家教夸自己孩子学习好一样,怎么听怎么悦耳,还有一种这补习费没白花的满足感。
  此时曲清话音一转,宋莺时立刻跟上:
  还有什么?
  她学东西特别快,特别快。
  曲清重复两次加以强调。
  就像她以前就会、只是重新捡起来一样,老板你说吓不吓人。
  宋莺时一怔。
  所有的课都是吗?
  曲清道:那倒没有,声乐和编曲最突出。喔,舞蹈学得最慢。
  因为其他进展都不慢,曲清有时候都怀疑,怀絮是不是故意不想学舞蹈,以此表达她对老板的不满。
  毕竟老板贼能跳。
  曲清看过宋莺时练舞,真是不服不行。
  宋莺时不在意的摆摆手:她从前缺乏锻炼,身体素质跟不上也正常。选秀里的舞蹈有简单的,现在给她打好基础更重要。
  在常年健身的宋莺时眼里,怀絮可不就是缺乏锻炼么。
  至于怀絮对音乐方面的天赋,宋莺时想了想,女主身上发生什么都很正常。
  她跟一本书的逻辑较劲什么,狗血文里死而复生都很正常。
  她提起另一件关心的事:怀絮的初评级准备的怎么样?
  曲清道:是一首很适合她的歌,对她来说没什么难度,再打磨打磨就行。老板你要跳舞还是唱跳啊?扒完了吗?
  宋莺时正要回答,怀絮从小走廊里走出来。
  她边走边扎头发,玫瑰红的唇间叼着发圈,鬓角带汗。
  可能是听到了一言半语,她放开顺到一半的长发,拿掉咬着的发圈,视线直接降在宋莺时身上:
  你也要参加选秀?
  第7章
  宋莺时这才想起来,她还没跟怀絮说呢。
  这没什么不能承认的,宋莺时大大方方道:是啊。
  怀絮眉峰微挑:想出道做明星?
  是因为你啊,我的宝贝生命值工具人。
  但宋莺时可不会说出口,怀絮只会认为她是个黏人的变态。
  她直视前方,仿佛看到了悠远的未来:我对舞台有着深深的向往。
  怀絮扑哧笑了。
  难道你不是这样?宋莺时不乐意了。
  怀絮喔了声,道:我更喜欢吴导开的通告费。
  原来您这么接地气?那我给您双倍,咱们别折腾选秀了成吗?
  宋莺时好想问这么一句,又清楚知道怀絮不会要她的钱。
  有钱花不出去,唉,真愁人。
  跟怀絮一起吃了顿食不言的饭,宋莺时回到家里。
  她没忘记自己让人把宋铭送到家里来,张狂地让宋铭举报她包养怀絮呢,半天没接到家里电话,她还有点意外。
  回到家才得知,原来宋铭根本没来,不知道是酒醒了还是怎么回事。
  宋宅常年只有宋父宋诚,和宋母徐从菡两人。
  宋诚和徐从菡只有一个子女,因此宋莺时穿过来当日,就自觉接过了这份子女的义务。
  宋诚经常有应酬或者出差,只有徐从菡一个人在空旷的餐厅用饭。
  宋莺时有些不忍心,所以只要不是任务强制要求,她早晚饭一定在家吃。
  徐从菡最喜欢佩戴珍珠首饰,衬得她愈发温柔,保养得宜的贵妇人脸上几乎没有皱纹,只有笑时眼尾有些许轻浅痕迹。
  两人眉眼间的神韵十分像,看着徐从菡,宋莺时就像看到二十年后的自己。
  今天宋诚去B市了,好在晚餐多一个人,就能多一份家的感觉。
  宋莺时不等谁来告状,主动乖乖跟家里交待:
  妈,我最近不是要去个选秀吗?之前跟你说过的。
  徐从菡回忆了下:什么春野的,你王伯伯公司搞的那个,我记得。
  之前宋莺时跟家里说的时候,没怎么费力就得到了同意。
  还要去跟桃厂高层打个招呼,被宋莺时好说歹说的拦住,坚持她要靠美貌靠实力,反正不靠家里,徐从菡这才遗憾作罢。
  宋莺时点头点头,道:这不是快去基地了吗,要是淘汰的晚,后面三四个月都要在里面了。
  徐从菡温声责怪:说什么呢,我女儿这么优秀哪会被淘汰?我看谁敢淘汰你。
  宋莺时被最后一句呛着,咳了好几下,好不容易平复下来,才慢慢进入正题:
  妈,我是想跟你说,我跟朋友一起去的,这事我得跟你交待一下。
  徐从菡搁下筷子:你说,我听着呢。
  宋莺时张口编了段她和怀絮的友情史:
  我和这个朋友早就认识了,我那天突然想去面试,正好看到宋铭欺负她,这个大侄子实在不像样,我就把他吓跑了。还跟他说,你再欺负她,我要找你麻烦。
  宋莺时故作凶狠地皱皱鼻子,逗得徐从菡直笑。
  他还说要来找你告状呢妈,真不害臊,你可别理他。
  真正说要去告状的恶霸宋莺时反手一招恶人先告状。
  徐从菡道:我肯定不理他。你这个朋友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叫什么?
  徐女士对女儿的朋友更感兴趣。
  宋莺时面不改色地撒谎:
  出国前就认识了,一个初中的,是我同学,叫怀絮。
  怀絮。
  徐从菡念了一遍,笑道:你们关系好,回头请她来家里玩,我也见见。
  宋莺时用有机会一定糊弄过去,这话题才结束。
  她没想到徐从菡对怀絮这么大兴趣,转念一想,可能也是从来没了解过女儿的社交圈、招待过女儿的朋友,所以才这样?
  翻了翻记忆,宋莺时一直在国外,和徐从菡都不亲,更别说带朋友回家了。
  宋莺时躺在床上,想了好一会儿。
  教她表演的老师曾跟她说,她的共情能力很强,优点是揣摩角色和入戏都很快,缺点就是容易被影响。
  就像此时,猜测着徐从菡的心理,她心中酸软一片,发着涩。
  现在她和怀絮的关系不说多么融洽,也不再像最开始那样针锋相对了。
  如果日后能和怀絮做朋友,她尽量满足徐从菡的想法。
  和怀絮做朋友
  宋莺时想着想着,侧躺着睡着了,还做了一个被耀武扬威的白玫瑰追着刺的梦。
  她沿着旋转楼梯,从天台上飞旋着往下跑,身体轻盈得像天际白鸽。
  她在飞。
  在白玫瑰骤然散成一场花瓣雨时,宋莺时一脚踩空,掉进阴雨天的水洼。
  宋莺时腿一抻,从梦中惊醒。
  她不跟怀絮做朋友了,怀絮在梦里都扎她。
  窗外下着小雨,滴滴答答的雨声中,宋莺时抱着枕头委屈,迷迷糊糊生闷气,没一会儿又睡着了。
  虽然宋莺时惊醒过一次,但后面一夜无梦,睡得相当好。
  雨一夜未停,早上还在淅淅沥沥的下。
  宋莺时嗅了嗅空气中混杂着泥土的味道,放弃晨跑,让司机送她去酒店。
  到了酒店才从曲清那里得知,怀絮今天请假了,没有说原因。
  宋莺时凝眉,打开微信就要问怀絮为什么请假。
  系统发布任务:触发日常任务:照顾生病的怀絮。
  得,这下不用问了。
  宋莺时直接一个电话打给生病员工:你在哪?
  电话那头的声音听起来一如往常,像清澈而冷冽的湖水:
  我今天请假了。
  宋莺时耐心道:我知道,所以你在哪儿?
  我请假了,现在是自由时间,老板。
  宋莺时头次听怀絮叫自己老板,叫出了股提醒她请放过请假员工管好你自己的气势,她一下子乐了。
  忘了告诉你,你这份二十万月薪的工作全年365天全天24小时待命。
  电话那头没了声响。
  宋莺时:现在可以说了吗?
  宋莺时对着被挂断的电话郁闷。
  这算什么小白花,明明是高岭之花,冷淡得吓人。
  微信显示有一条新消息。
  宋莺时打开,是怀絮发来的一个地址。
  嗯,还算懂事,只要不影响任务,大度的宋老板勉为其难地原谅了自己的员工,立刻叫了车往地址赶。
  这时候正赶上上班高峰期,宋莺时说着急照顾朋友,司机师傅铆足了力左钻右窜,就这样,出租车开到小区门口,也足足花了一个多小时。
  谢过司机,宋莺时下车撑开伞,向四周看了看。
  准确来说出租车停的地方离小区门口还有段距离,路两边都是各种小摊,宋莺时就没让司机往里挤了。
  地上积着雨水,有一股若有似无的酸臭味。避开积水,她找了家药店,买了体温计、退烧药、阿莫西林等任务道具兼常见药。
  路过早餐摊,宋莺时带了份白粥和汤包。
  没多耽搁,买完她往小区走。
  老式小区的门牌号大多脱落难找,宋莺时问了个晨练的中年女人才找到楼,原来就在身后不远处。
  她道谢后要过去,那女人拉住她,低声道:
  小姑娘,你跟她是同学啊,还是朋友啊?
  宋莺时:朋友。
  认识多久啦?
  中年女人大多爱唠,宋莺时随口回复:
  不久。
  哎唷,我就知道不久。我看你是个好人家的,可别被朋友骗了。那女人可清高,都不正眼看人的!
  宋莺时皱眉,不客气道:阿姨,她才刚成年,你不该这么说她。
  怀絮是冷漠了些,宋莺时猜测和她从小被欺负的经历有关,冷漠也是一种自我保护。
  她的性格总让宋莺时忘记她才刚成年,但事后一想到怀絮的年龄和遭遇,很多闲气就生不起来了。
  眼前的女人睁大了眼:了不得18岁就不学好啊。
  宋莺时懒得说了,转身就走。
  跟这种自带偏见的人说不清楚,一点点捕风捉影的事都能被编排的有模有样。
  找这种人要证据?那显然是没有的,问就是别人都这么说。
  想到怀絮住在这样的环境里,什么都没做还被人指三道四,宋莺时直到站在怀絮家门口,脸都有点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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