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1章 煤山上那颗歪脖子树……

  “轰隆……”
  徐长青刚觉得脸上、身上似乎有什么温热的液体在飞溅，下一瞬，又是一声低沉又恐怖的爆裂声陡然响起，徐长青瞬时便感觉到，压在自己身上的这身体僵了一下。
  “轰！”
  “轰隆隆……”
  可还没等徐长青喘口气，低沉的爆裂之音便是连绵响起，徐长青的帅旗也直接被炸的翻飞，周围连续传来哀呼惨嚎。
  然而徐长青刚想抬头，又是一连串爆裂声继续在身边响起。
  这时，便是徐长青也来不及反应了，只觉世界离自己渐行渐远，迷迷糊糊的便没了意识。
  “哈哈，徐长青已死，徐长青已死，弟兄们，冲啊！”
  “徐长青完蛋了，哈哈哈哈，弟兄们冲啊，冲啊，灭了他们！”
  “哈哈，杀！”
  “我大顺威武……”
  与直接被一套组合拳打蒙了的模范军不同，流民军战阵此时却是一片欢腾，士气如虹。
  “哈哈，刘爷威武啊！”
  “刘爷神机妙算，此役必当是头功啊！”
  “恭喜刘爷，贺喜刘爷，徐长青这天下第一猛将的头衔，得换人了啊……”
  “刘爷威武……”
  刘芳亮身边，几十号流民军将领纷纷簇拥过来，佩服的马屁连绵不绝。
  便是郝摇旗这种刺头一时都是心服口服，连连对刘芳亮竖起大拇指。
  “哈哈，弟兄们过奖了，过奖了啊……”
  刘芳亮心里直比吃了蜜还甜，只觉浑身没有一个毛孔不舒坦，根本无法形容的畅快。
  之前进城的时候，他之所以来的慢，就是在图谋这些投石车！
  有着与刘宗敏的那次配合，刘芳亮对投石车的认知也是达到了一个全新的境界，尤其是在切身感受了模范军的投石车之后。
  他很明白，就算破了城门，进城后肯定还是攻城战居多，率先冲进来不过也只是修桥铺路而已，所以，他便是耐住了性子，把这些宝贝带过来。
  此时他们虽然来的慢了些，却是恰逢其会，正好猫在这边的墙头后面，一击直刺向徐长青的腹心！
  “大帅！”
  “快，保护大帅，把大帅抢回来！”
  这边，正在绞尽脑汁与周皇后交流的红娘子片刻便反应过来，拼了命一样的呼喊，哪还有时间管周皇后？
  而此时不论是模范军的儿郎，周皇后，亦或是朱媺娖还是朱慈烺，全都是傻了。
  谁能想到，这等时候，竟然会出现这种恐怖变故……
  朱媺娖红唇都被咬破了，她很想上前去查看徐长青的状态，但理智却是告诉她，她此时决不能这么贸然，否则，极有可能帮不上忙，还会添乱。
  “保护大帅——”
  “贼军势大，快，保护大帅先退一步！”
  模范军战阵，众人这时都陆续回过神来，哪怕许多人身上都带着伤，却根本来不及理会，一边朝着流贼追兵开火，一边迅速构架阵型，保护着生死不知的徐长青撤退。
  这也多亏刘芳亮太过贪心了，几十架投石车的火力，全都砸向了徐长青的位置，否则，若是均匀铺开来，模范军真要给他们灭了。
  “嗖嗖嗖嗖……”
  这时，第二轮投石车的火力又跟上来，但他们这两轮之间的间隔明显有点太大了，模范军已经迅速拉开了空间，这一轮的效用力就差太多了。
  然而就算他们的开花弹都是土把式，甚至许多都是直接拿陶罐装了火药就用，但开花弹的威势，还是让模范军再无法组织有序的反抗，只能是不断退避一片。
  养心殿墙头上。
  张亮众禁军此时也全都傻了。
  谁能想到，流民军居然还有这一手，居然把徐长青都给……
  “爷，忠义伯爷难道，难道已经……”
  “我滴个老天爷啊，爷，咱们，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模范军都被流贼杀退了，咱们能怎么办？”
  “爷，快通知皇爷吧？”
  禁军迅速崩盘。
  没办法。
  这些温室里的花朵，纵然有些许打磨，可不论组织架构还是精神面貌，远无法承担那些本属于他们的职责……
  “什么？”
  “徐，徐长青死，死了？”
  不多时，张亮哭丧着脸，把消息通知给崇祯皇帝。
  这一瞬，崇祯皇帝原本充满愤恨的脸孔上，陡然便是一片煞白，整个人就像是一片单薄的树叶，被风儿轻轻一碰就要走远……
  “张亮，你休要乱言！忠义伯爷，忠义伯爷怎会，怎会死？！”
  这时，反倒是王承恩更镇定，主要是他跟徐长青接触的很多，非常明白徐长青的能力。
  张亮拼命磕头：“王公，都是真的，都是真的啊，是流贼忒阴了啊……”
  说着，赶忙把事情叙述一遍。
  “这……”
  王承恩猛的张大了嘴巴，也傻了，这事情完全超脱预料了啊……
  连徐长青都出事了，这京师，这大明，还有谁来守卫？
  “不好了，不好了，流贼已经攻入养心殿了！”
  “什么？！”
  正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众人还没喘息片刻，又有噩耗传来。
  王承恩、张亮等人也来不及考虑太多了，急急架着崇祯皇帝便是开始突围。
  ……
  “哈哈，这就是皇帝老儿的宫殿吗？也就这个球样嘛！”
  “去去去去，王二麻子，你知道个球子？这念啥？什么心什么玩意儿？”
  “滚，都滚开，不认字少装腔作势，这分明是，是……”
  成功杀退了模范军，流民军各部陆续有人冲进了养心殿内，一时却为牌匾争论个不休。
  “都他娘的傻了吗？你们是抓到徐长青了还是抓到狗皇帝了？去，都去干正事！活捉狗皇帝！”
  这时，李双喜急急冲过来。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纷纷螃蟹般大呼：“活捉狗皇帝！”
  “活捉狗皇帝……”
  很快，代表大明王朝最高威严的天子寝宫、养心殿东暖阁，正式沦陷……
  ……
  黑夜中，破碎的雪花依然未停。
  崇祯皇帝等人犹如无头苍蝇一样，此时已经穿过了御花园，退到了煤山附近，但数百号人，此时已经只剩下十几人。
  “活捉狗皇帝……”
  他们还没来得及喘口气，身后追兵又追上来！
  张亮总还算有点血性，急急道：“王公，您带着皇爷先突围，卑职来挡住他们！”
  崇祯皇帝还想说些什么，却终究是说不出口，只是老泪横流，但片刻便头也不回，与王承恩一起迅速爬上了煤山。
  “弟兄们，跟流贼拼了啊！”
  “拼了！”
  “杀！”
  片刻间，张亮等人便是淹没在了数以百计的流民军中。
  借着这个工夫，崇祯皇帝和王承恩飞速的爬到了山上，可两人身体素质都不好，王承恩几乎已经没有知觉了，只凭一口气在强撑着。
  崇祯皇帝即便还有些气力，此时也早已经是强弩之末。
  不知道是历史的巧合还是宿命的轮回，等他们来到了那颗传说中的歪脖子树面前，崇祯皇帝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看向本来安静幽深的宫内，此时却到处传来肆意的男人大笑声和女人哭泣声，不由无比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片刻，他忽然猛地睁开，天子的威势瞬间又恢复到了他的脸上，很淡定的道：“大伴，朕，不想跑了。”
  “皇爷，加把劲啊，咱们翻过万岁山，再找条小路出宫去，就算忠义伯爷真的阵亡，可还有他的那些部将啊，总有人是忠心我大明的啊……”
  王承恩哭着哀求。
  崇祯皇帝却是失笑着摇头。
  真正走到此时，他这才是意识到，他到底是犯下了多少错误。
  “嗤啦！”
  崇祯皇帝猛的撕下了他内衣的一块白布，旋即咬破了他的手指，笑着看向王承恩道：“大伴，其实，你是个好人，或许有很多时候，你都是对的。可惜，朕没有听你的。这也好，朕也累了，一切，就到此时吧！朕现在写一封血书，你把他交给李自成，想来他不会伤害你的！记得，一定要告诉他，所有的罪孽，皆由朕一人承担，勿伤朕臣民一人！”
  说着，崇祯皇帝飞速写好了血书，交给王承恩。
  旋即，便是撤下了半截衣服，挂在了歪脖子树上。
  “皇爷——”
  王承恩这时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力气，忙就想冲上来抱住崇祯皇帝，但崇祯皇帝早有准备，一脚便是将他踹翻出去。
  “唉哟……”
  王承恩痛呼中，犹如变成了一个皮球，直接翻滚到山下去。
  “大伴，保重！”
  崇祯皇帝忽然对王承恩一笑，直接钻入了绳套中。
  “皇爷……”
  山下，终于停下来的王承恩也看清了这一幕，不由发出撕心裂肺的呼喊声。
  “这边，声音在这边传过来！快，快上去，别让狗皇帝跑了……”
  这时，不远处又传来流民军的声音。
  煤山地形还是很复杂的，作为皇家园林一直被保护的很好，流民军不熟悉地形，就算听到声音一时半会也上不来。
  王承恩几乎是爬，艰难的爬到了歪脖子树前，眼见崇祯皇帝双腿都蹬直了，犹如孤魂野鬼般吊在半空中，早已经不能自已。
  听着不远处流民军的声音越来越近，王承恩亦步亦趋的撤下了他的半截衣衫，小心的拴在了崇祯皇帝身边，一边笑却一边流泪道：“皇爷，奴婢知道您一生好强，一直想中兴大明，可……”
  他本来想说些什么，却是忽然止住了，又笑道：“皇爷，您已经尽力了，奴婢知道您害怕，这下面也冷，就由奴婢来陪着您走完这最后一程吧……”
  说完，王承恩猛的用尽了最后的力气，一下子把脖子伸进了绳套中，踢开了腿。
  “这里！”
  “他们在这里！”
  也就三两分钟之后，无数杀气腾腾的身影连绵冲上来。
  “我艹！”
  “怎么回事？这是上，上吊了？”
  “杨头，这，这不会是障眼法吧？狗皇帝把龙袍给别人了，找了个替死鬼？”
  “有可能！”
  “三子，大刘，你们几个，快，带人继续往山上追，决不能让狗皇帝跑了！”
  “那个谁，你，立刻去找几个认识狗皇帝的人过来，看看这到底是不是狗皇帝！”
  “是！”
  “嗳，杨头，不对，快看，这里，这里好像有封血书……”
  “嗯？快拿过来！”
  呼啸的北风中，细碎的雪花继续飘个不停，崇祯皇帝的脸上，身上，逐渐也沾染上了不少雪沫子，而他的脸色，也逐渐失去了生的颜色……
  在周围流民军士兵的大呼小叫声中，一个波澜壮阔的时代，不经意间，走到了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