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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66)

  怪叔叔闵行远:
  孟云池将他掂了掂,放到闵行远面前,好好看看,这是你爹爹。
  哇闵运哭得更大声:粑粑给我找后爹
  冬飞察觉到四周的氛围,抖了抖,恨不得自己能原地消失。
  不是后爹,是亲爹爹。
  小崽子不依不饶:后爹,后爹
  孟云池长呼一口气,只觉他一哭便头疼得厉害,耳膜突突响,干脆把闵运往闵行远怀里一放:你生的,你自己哄。
  他说罢转身出去了,脸上隐隐透出几分不甚明显的疲惫。
  闵行远低头,与怀里的包子大眼瞪小眼,他这才发现,闵运扯着嗓子嚎了那么久,眼里却是揉红了都一滴眼泪都没有。
  好小子。
  你假哭呢?
  闵运瞧了他半晌,嘴一瘪,真的挤出两滴泪来,那给你康康真的。
  闵行远:
  别哭了,闵行远拭去他脸上的两滴泪:你看把师尊哭走了,要是天天这么哭该有多烦人啊。
  闵运鼓着一脸婴儿肥:不哭父亲就不来看我了。他仰起头道:你真的是我爹爹吗?
  闵行远面色不变:我肚子上那道把你剖出来的疤还在,要掀开衣服给你看看吗?
  不要了,闵运扭头:我怕丑到我。
  闵行远:小兔崽子。
  既然你是爹爹,那就该好好补偿父亲,闵运抹抹脸,神色变得老成:我知道你曾经没办法,让父亲等了那么久。
  但父亲早已等不起任何事物了。而你让父亲等了很久很久,同时也让他很难过。闵运转头去揪角落里的冬飞,抱着它毛茸茸的身子,拿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睛去看闵行远。
  这孩子
  闵行远神色微动。
  这孩子身上有一半血脉几乎属于天道,自破壳之日起便站在了常人难以企及的高度上。
  无望的等待能让一个人心如死灰,你不知道父亲这些年是如何自己一个人渡过来的。我自有神识起便从未见过父亲流泪,唯独你醒来那次。
  闵运用手挠着冬飞的下巴,稚嫩的声音不停,从口中吐出的话语却半点也不像七岁孩子能说出的话:父亲将我孵化,把我照顾得很好,他顿了一下:但他从未对我上过心。
  爹爹你的身体被他放在冰棺里封存起来,然而他也从未去看过你一眼。
  我从未猜透过父亲心里在想什么,然而我知道那里面肯定是一片荒芜,半点颜色也没有。
  父亲在哭,你听不到。
  他仍然没有停止哭泣,你也看不到。
  希望爹爹你暗中做的这么些,没有用力过猛,让父亲的心从此死去。
  闵行远站了许久,想起湖边时孟云池那往后缩了一缩的脚:是,我定当好好思量
  是么?闵运揉捏冬飞的胖脸,毕竟我还从未见父亲笑过,爹爹你能做到么?
  室内静谧,窗台上的绿萝葳蕤,在微风里轻轻晃动,床上的人侧着身屈膝蜷起来,半张脸陷进柔软的锦被里,足底被割伤渗出的细密血丝染红了白色的被边。闵行远捏着药瓶过去半蹲下来,执起他的足部去看那些伤口,随即用手指沾了膏药,给他一点一点抹了上去。
  室内明亮,将在阳光下飞舞的毛絮也照得一清二楚。
  闵行远抹完了膏药,随手将药瓶往旁边的桌子上一搁,敛起袖子来爬上出去,贴着孟云池躺下来。
  师尊为何不说话?
  他瞧见那人无甚反应,干脆捉了他一只手过来,弯起一段段指节把玩片刻,将自己的五指贴合上他的指缝里,十指相扣。
  孟云池的指尖淡白无色,闵行远早已察觉到他骨子里发出的颓顿气息,了无生色,仿佛这个人即将走到生命的尽头。
  因息门而重生的人并非从此永生,火颂是如此,孟云池亦是如此。不过是将他们的魂魄强行拉扯回来,将寿数延长到极限,几年或几百年不等,天数一至,该走的还得走。
  许久孟云池转过身来,与他面对面,眼睛是睁着的,没有半点困意,阿远想要我说什么?又该从何说起呢?他低头望着两人交握的手指,淡淡道:只是现在想来,仔细算算,我的寿数也该快到了。
  不会的,闵行远将他抱紧了:我说师尊能活多久,师尊便能活多久。
  他这一番话无异于自爆,但孟云池却浅浅笑起来:阿远,你骗过我没有?
  没有,我从未骗过师尊。
  孟云池摸摸他的头,有些恍惚的看向窗外。
  外面的天是蓝的,白云舒卷随风,阳光温暖,四季如春。
  他到底是多久以后才发现,这里的阳光,这里的一花一草一木,皆是真实的,根本不是什么用阵法和灵力幻化出来的幻象。
  这里是天道为他单独在大三千里开辟出来的一个小世界,摘阳取景,填上所有细节,一点一点的布置所有,制造出来一个温暖的小世界。而不是他所以为的什么遗留秘境。
  被天道偏爱至此的私宠啊,却犹如一个打造得漂亮至极的牢笼,牢笼里藏着温柔乡,不知不觉的将他困于其中,挣脱不得。
  孟云池捏捏闵行远的耳垂,勾起唇笑。
  真是狡猾又可恶。
  闵行远见他笑,眸光微动,将唇凑上去索吻。
  孟云池侧过脸微微一错,闵行远没能如意,干脆手指微动,松了他的腰带,翻身压在孟云池身上,再次低头。
  孟云池没退让,旋身将位置颠倒过来,按着闵行远,膝盖抵着他腿间,做了个口型。
  闵行远没听见声音,却是读懂了他的唇型,微微一慌,想向他伸出手去,结果被孟云池顺手将他的手腕劫住,按上头顶箍着动弹不得。
  嘘~孟云池的手指微微碰着他的唇,低声道:闵运在旁边呢,阿远可忍着些莫出声。
  闵运听着隔壁传来吱呀吱呀的声音,撸撸冬飞的脑袋:你说我是识趣的躲远点呢?还是继续呆在这儿假装听不到呢?
  冬飞:嘤
  那我还是走远点吧,闵运手脚并用的爬下那不算高的床榻:远离成年龙的肮脏世界,不要玷污了我这单纯幼龙纯洁无垢的稚嫩心灵。
  冬飞:啊?
  日暮薄阳,待闵行远睁眼,瞧见窗外的漫天晚霞,他伸手摸一摸身侧,只摸到一手冰冷。
  闵行远一惊坐起身来,途中又面色扭曲的倒了回去,他匆匆套了身衣服奔出来,看见闵运和冬飞齐齐坐在屋外石桌上,面色深沉。
  你父亲呢?
  闵运捧着杯子喝一口水,慢吞吞道:不知道,没看见,父亲和你吵架了吗?
  他打量闵行远一遍,摸摸下巴:看来不止吵架,还动了手啊。
  冬飞:小主子你大可不必。
  闵行远后退两步,想起他昏睡之前孟云池伏在他耳边说的话。
  你算计了我这么久,也该容我最后得片刻自由吧,他的声音很轻,轻得闵行远以为那是自己的错觉,若我是在寿数耗尽之前归来寻你,那便是我想通了,从此与你毫无芥蒂,举案齐眉。但若是我寿数耗尽而未归来,那你便当我是死在了外面,从此与你桥归桥,路归路,永无任何瓜葛。
  阿远,孟云池的手指在他额头上轻轻点了点,不要试图来寻找我,你便当是让我这被你操控的人生里,还我最后一点选择的自由
  闵行远腿一软跌落在地,神色怔仲间不乏呆滞,闵运面色变了变,察觉事态不对,爬下凳子去揪着他的衣服,父亲真的不见了?
  闵行远没反应。
  闵运顿时哭了,这次不是装的:啊啊啊大骗子你还我粑粑还我粑粑啊啊啊
  孟云池余下的寿数并不剩几年,每过一天闵行远都要心惊胆战,他明明可以随时找到对方的所在,将对方拥入怀中,给予他无尽的寿命与他共度余生岁月,但是他却不敢。
  他想他想得发疯,深夜里无法入眠,日日担心受怕,怕他不肯归来,怕他在外遇到意外,怕他依然恨着他愈行愈远。从而让两人走向那个让他最害怕的结局。
  他多想要那个人,但饶是再想要,却依然不敢。
  直到日复一日的腹胀与熟悉的难受在身体里翻涌时,闵行远惊觉自己似乎,好像,又揣了一个崽子。
  他疯得更厉害了。
  日日身体里抓心挠肺宛若被万蚁啃食的难受让苦痛加剧,他白日里回到魔界不停的猎杀妖兽以缓解脑内日渐叠加求而不得的思念与癫狂,深夜里入眠后却不自觉的将自己挠的浑身出血。
  孟云池离开不过半年,他从未觉得这黑龙的孕期难捱至此,让他几度失控。
  长达百年的冰封后身体乍然经历激烈□□,还因此而孕育了一个子嗣,闵行远在折腾了自己半年以后,身体终于垮了。
  他剖出妖兽的内丹生吞,只觉身上浴血似乎一直都是温热的,也没有要冷下来的趋势,低下来头,才发觉原来是自己的血。
  流了好多
  眩晕感慢慢泛上来,他望着冰天雪地里暗紫色的天空,嘴角扯出一抹苦笑来,随后一头栽倒在了雪地里,再没抬头。
  四肢温暖,仿佛沐浴在阳光里,身上所有的疲惫与痛苦皆消失不见,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像片轻飘飘的羽毛,从未如此轻松过。
  闵行远动了动,侧身蜷起来,落入了一个人的怀里。
  他豁然睁眼,惊觉不是梦,入目有一缕白色头发,静静垂在锦被上,打了个圈儿,弧度幽曼细长。
  闵行远嘴唇打颤:师师尊
  头顶上有人淡淡应了一声:唔。
  师尊师尊闵行远眼里溢出泪,两手抱紧了他的腰,魔怔一般不断重复:师尊,师尊
  我在,孟云池拍拍他的背:我在
  别走了好么,师尊,不要再走了
  疼吗?
  闵行远哽咽:我好疼,疼得快要死了。
  知道就好,孟云池的声音很平静:我也很疼。
  闵行远胆战心惊于他的归离半年之久,而他却是在闵行远已经死去的岁月里无望等待了足足百年。
  疼得他要麻木了,以至于在闵行远回来以后,那种深入骨髓的疼痛依然经久不散的伴随着他。
  孟云池起身,闵行远惶惶然伸手去拽他的衣袖:师尊,师尊,别走,你去哪儿?!
  莫慌,孟云池将他用力得指节泛白的手解下来,不走了,我去给你拿药。
  闵行远固执的不愿意放手,抬眼望着他,脸上依然是还没恢复的惨白神色。
  孟云池一叹,俯身亲了亲他的眼角,乖,放手,药再不端过来就要凉了,我熬了三个时辰的。
  闵行远期期艾艾松了手,眼巴巴看着他出去又回来,端了一碗药:喝吧,我放凉过了,正温着。
  闵行远一饮而尽,对孟云池伸手,师尊快过来。
  孟云池瞧了瞧他,没动。
  闵行远的脸色已有几分乞求:师尊过来,好么?
  没一会儿他看着那人一步一步走过来,伸手一拽,孟云池跌入怀里,你不能再走了,他死死钳着他,力道可怖:你说过的,只要你愿意回来,便是想通了,从此与我举举他突然卡了壳,急得眼里泛上一层水色。
  举案齐眉。孟云池补充道。
  是,闵行远恶狠狠道:你不能言而无信,你说过的,以后都别想走了!
  孟云池摸摸他隆起的肚子,轻声道:是,不走了。
  窗外偷窥的闵运悄声对冬飞道:冬飞,你说我现在进去和父亲父子相认,他们会不会感动得泪落流涕。
  冬飞:别了吧小主子,你会被夫人撕碎的。
  碎成渣的那种。
  孟云池回来后闵行远也不再出去了,天天在小木屋里守着,就怕那人又趁他无知无觉睡着的时候走了。
  天下万物皆在天道衍生出来的法则中有序运行,他忍受不了任何一样脱离掌控的东西,却为孟云池而时时刻刻压抑忍受着天性里的控制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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