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5)

  不过这次萧彧是给大家带好消息来的,今日起可以休息几天,一会儿就可以跟他们一道回去了。
  大家听到这个消息都很兴奋,不过还是很负责任地将已经融化的铁水炼好。
  除了分给赛人需要的铁器,后来打的那些剪刀和小刀都没给赛人钱,因为尚未卖出去,也不知道价格,居默表示愿意等船回来后再分钱。
  这次萧彧带回去的农具和刀具,只要都卖掉就能分钱了。
  离开的时候,裴凛之和村里那几位铁匠将打好的农具和刀具搬出山外,放到马车上。
  萧彧问过来送行的居默:你准备什么时候送居岩去我那儿?
  居默说:这事我暂时还没跟他们母子说,过几日,你们再送粮过来的时候,我带着他顺道跟着一起过去。
  萧彧点头:那好,我们就先回去了。
  来的时候是三个人,回去则有十多个,马车肯定坐不下,只有萧彧坐在上边,裴凛之赶着马,和其他人一起步行。
  裴凛之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惑:郎君为何又同意让居岩来我们家?你不怕是个麻烦吗?
  萧彧说:是麻烦也必须要同意。
  郎君担心得罪居默?
  萧彧摇头:不、不,是因为居岩的身份。你知道为何自秦朝在崖州设郡县以来,郡府与州府一直都没设在崖州本岛吗?
  裴凛之问:为何?
  因为崖州土人不服从汉人朝廷管制,自古以来爆发了不知多少次土人暴乱,每次都是杀光汉人官吏,迫使朝廷派兵前来镇压。如此反复,使得双方都损失惨重,多少性命丧生于此。究其一切根源,便是彼此间不了解与不信任造成的。现在居默主动将侄子送来学习我们汉人的文化与历史,你说这难道不是最好的契机?萧彧歪着头,斜睨着裴凛之。
  裴凛之看着他:你的意思是,让他们认可我们的文化?
  萧彧打了个响指:对,我们汉文化是最为包容的文化,从夏商周到春秋战国,再经秦汉至今,不知融合了多少不同的文化和外族,才形成了现在的汉人与汉文化。只有将他们变成我们自己人,大家才能和谐共处。你说是吧?
  裴凛之头皮有些发麻,他仿佛听到了一个极其关键的点:郎君的意思是,北方胡族也应当用我们的文化来融合他们?
  萧彧笑着点头:对。驱逐和武力镇压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双方之间只会形成此消彼长的拉锯战。只有融合外族,将他们变成我们自己人,战争与纷争便会消弭。
  可那些胡人狼子野心,杀了我们那么多同胞,我们还要接受他们作为自己人吗?一直安静在听的吉海突然发问。
  萧彧扭头看着吉海,笑意变得格外浓,他似乎没有意识到,他自己就已经被汉文化完全融合进来了,他都忘记了自己原是崖州的土人。
  萧彧说:胡人杀我们的同胞,我们也杀胡人的同胞,冤冤相报何时了,只有停下来握手言和,才是解决问题的最佳办法。
  裴凛之说:胡人是不可能跟我们握手言和的。
  萧彧说:那就打到他们无力还手,再通过文化教化与各族通婚,将他们慢慢融合进来。需要恩威并施。
  裴凛之又想到一个可能:可如果我们汉人被胡人打败了呢?那我们汉人岂不是要被胡人教化?
  萧彧摇头:不,因为胡人的文化远不如我们汉文化先进,文化与文明只会是先进的征服同化落后的,哪怕胡人在武力上征服了汉人,但文化上,最终还是他们被汉文化征服。我们要有这个自信。他已经见证过这样的事实了。
  裴凛之说:所以问题的关键还是得打。
  萧彧抬抬眉:当然,没有战争,就换不来和平。战争的最终目的是为了和平,而非为了掠夺。
  裴凛之扭头看着面上带着微笑的萧彧,内心汹涌澎湃,殿下对战争与统治的见解已是如此通透深刻,谁人敢说他不适合当君主呢。
  只有殿下,才是实现天下一统的明君,让天下百姓安居乐业,各族之间彼此融合、和谐共处。
  数日后,裴凛之和结束休假的铁匠拖着粮食重返龙虎山,并给居默送去了这次卖农具的钱。
  这些农具以比市场价低三分之一的价格卖出,非常抢手,但依然有很多人买不起。
  萧彧其实想卖得更便宜些,毕竟有了铁农具,才能解放生产力。但如果再便宜,就怕口口相传,最终恐怕会惊动官府。
  裴凛之回来的时候,居默领着从未出过深山的居岩跟着一起过来了。居岩身上穿着其母给他缝制的粗布新衣,十分不安地看着陌生的环境和陌生的人群,原来恩人住在这样高大敞亮的房子里,他家里还有这么多的孩子。
  萧彧伸手摸摸他的脑袋:居岩,以后你住我家吧,我这里有很多跟你差不多大的小朋友,他们都会成为你的朋友。
  居岩不安地看着叔父:阿叔,你也会留下来吗?
  居默将手放在他肩上:阿叔还有一寨子人需要照顾呢,不能留下来。以后你就住在萧郎君家,他这里好玩的事很多,还有这么多的伙伴。阿叔过一些日子便来看你。
  居岩终于意识到要跟亲人分离了,他眼中噙着两泡泪:那我什么时候能看见我阿母?
  阿母也能来看你。你在这里要听萧郎君话,等你学到了本领,就能回家来了。居默伸手抹去侄子的眼泪,将孩子的头按在自己身前。
  居岩呜呜哭了起来。
  居默无奈朝萧彧笑了一下:第一次离开家,不能适应。
  萧彧点头:能理解,孩子这么小,没事,慢慢就好了。居岩是个很勇敢的孩子,肯定能在这里过得习惯的。
  裴凛之说:居岩,不要哭了。以后我送粮食过去的时候,可以带你回去。
  居岩听见这话,扭头看着裴凛之:真的?
  萧彧说:可以,你跟着裴郎君回去,看望你阿母和阿叔,然后再跟着裴郎君回来。
  居岩确定以后自己还能回去,便不那么伤心了,默默用袖子擦去了眼泪。
  就这样,居岩在萧彧家住了下来。
  萧彧安排他跟吉海一起住,吉山出海了,现在吉海独自一个房间,有他照顾居岩,想必居岩能尽快适应下来。
  居岩到的翌日清早,吉海悄悄跟萧彧汇报,那孩子哭了半宿,吉海安慰无用,最后哭累了才睡着。
  一连哭了三日,便再没哭过。每日清早就跟着吉海去出操,上午一起上课,他其实听不懂,因为进度和其他孩子差得有点远。
  午后萧彧会抽空单独给他授课,让他尽早赶上大家的进度。
  不出七日,他便已经完全适应了这边的生活,人也恢复了之前的开朗活泼,像个精力无穷的猴子一样爬上爬下,引起许多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来。
  这日午后,萧彧又在给居岩补课,居岩写作业的时候,萧彧便忍不住瞌睡起来。
  朦胧中,突然听见居岩叫了起来:哇呀,这是哪家的娃娃,你怎么在我家呢?
  第47章 娃娃
  萧彧睁开眼, 看见正在院子里练剑吉海放下手中的剑跑了出去,也起身走了出去。只见居岩正蹲在院门口的阴影处,对着一个背篓说话。
  吉海瞪大眼睛:这是谁家的孩子?我怎么没看到有人来, 也没听见动静。
  萧彧走过去, 才发现背篓里坐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娃娃, 正吮吸着自己的手指,淌着口水看着他傻笑。
  那娃娃看起来不会超过一岁,身上的衣服是云锦,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你是谁家的孩子?
  居岩仰起头:郎君,我刚出来撒尿, 听见门外有人说话,出来一看,就发现他了。没看到别人。
  萧彧弯下腰,不得不说, 这小娃娃真是惹人喜爱, 就跟年画上的胖娃娃似的,他伸手捏了捏小脸蛋:宝宝,谁把你扔我家门口了?他起身朝四周看了看, 没发现陌生人, 估计在哪儿藏着, 这么小的孩子不可能自己走过来。
  萧彧也不急着处置孩子, 而是房前屋后转了一圈,没看到可疑的人,他问了一下正在瓷坊里做陶坯的工人和厨房里干活的妇人们, 都没发现可疑人士。
  老人和孩子们也都不在家, 赶海的赶海, 采桑的采桑, 还有的在纸坊里撕树皮,竟然没一个人发现到有外人来,这真是见鬼了。
  吉海也很沮丧,他跟着师父学了一年多武功,居然连外面来了人都没听见。
  萧彧拍拍他的肩:不必自责,咱们这儿本来就是人来人往的,他不进来,你听见了也不会当回事。
  吉海想了想,也确实是这么回事,就算听见了,也会以为是家中谁打这儿经过:郎君,这娃娃怎么办?
  萧彧回头,看见阳光已经快移到背篓边了,便说:先抱回家再说。
  居岩要伸手去抱背篓,被吉海抢过去了:我来,小心别摔着他。
  居岩抗议:师兄,我抱得动。
  吉海并没有理他。
  萧彧一直盯着那婴孩,心想这未免太过玄幻,这么小的孩子,被几个陌生人围着,居然不哭也不闹,还从来没见过这么不怕生的孩子。
  吉海将背篓放在正厅里,回头问萧彧:郎君,现在要怎么办?
  萧彧其实有点怕这样柔软脆弱的小生命,生怕自己一个没弄好,就弄疼小家伙了。
  居岩对他发现的这个娃娃兴趣浓厚,他见萧彧不动,预备伸手去抱,吉海拦住他:别动他,你去练字。
  居岩不满地嘟着嘴,然而还是有点畏惧大师兄的威严,只好收回爪子,悻悻地坐回椅子上,眼睛却巴巴地看着那个小娃娃:他太好玩了,怎么都不哭。
  萧彧蹲在背篓前,看着啃手手的小娃娃:天上掉下的胖娃娃,你到底是谁呢?这么漂亮的孩子,怎么就扔到我家门口来了。真把我这里当孤独园了。
  小娃娃啃了一会儿手手,仿佛觉得没甚趣味,抽出拳头,扭动着身体冲着萧彧啊啊地叫嚷起来,萧彧笑:宝宝你想说什么?我听不懂。
  吉海说:郎君你抱他出来吧,说不定是要尿尿了。
  萧彧听见要尿尿,赶紧将人抱出来,结果刚抱离背篓,小家伙便打了个哆嗦。
  萧彧只觉得自己脚背上一阵湿热:我的娘喂,居然尿我脚上了!吉海快抱走。
  萧彧强忍住将小家伙扔掉的冲动,将他抱离自己身边一点,吉海连忙接过来,将人抱到外面去尿。那泡尿真够大的,一直尿到院子里才尿完,在青砖地板上尿出了一道长长的水渍。
  居然一边哈哈笑,一边叫:他有小雀儿,是个男娃。
  萧彧连忙跑到院子里,舀上蓄水缸里的水浇在脚上,冲洗自己的脚,他的下裳也被尿湿了一些,懊恼又无奈地说:臭小子真够客气的,第一次见面就送了这么份大礼,别让我知道是谁把你扔这儿的,否则我跟他没完。我去换衣裳。
  吉海给小娃娃把完尿:郎君,娃娃的衣裳也尿湿了,给他换么?
  萧彧在屋里答:换吧,你看看他背篓里有衣服吗。
  萧彧换好衣服出来,看见吉海抱着一个光溜溜的胖娃娃,小家伙脱了衣裳,显然很欢喜,正咯咯咯地笑,跟挥舞着四肢跟吉海玩。
  萧彧顿时头大,他以为吉海很懂事呢,结果还是个小孩子,便赶紧将小家伙抱过来:你把他衣服都脱了,会着凉的。
  可是他衣服都尿湿了,是郎君说给他换的。吉海说。
  萧彧将人抱进屋,放在裴凛之的矮榻上,用薄被将小家伙裹起来:找到干净衣服了吗?
  吉海摇头:没有。背篓里什么都没有。
  萧彧拧起眉头,怎么搞的,把孩子扔过来,连套换洗衣裳都不给准备吗?他站在矮榻边,就看见小家伙在被子里动来动去,还咿咿呀呀的,显然觉得很好玩。
  萧彧叹气,这可真是不知愁苦啊,在哪儿都能过得这么安心自在,他吩咐:吉海,你帮他把衣服都洗了,我给他找件衣服穿。
  萧彧打开自己的衣柜,找出一件贴身中衣,这还是当初从北边过来时穿的,丝绸面料,给小娃娃穿倒是挺合适,就是不合身,他也顾不上那么多,便将中衣当成袍子,给小家伙裹上了。
  萧彧早就注意到他脖子上挂了一块玉,穿衣服拿起来仔细看了看,是一块质地上佳的羊脂玉,上面刻有一个小篆萧字。
  这个字萧彧再熟悉不过了,皇族的标识。当初被他典当的那块长命锁上就有一个这样的字。
  萧彧看着这块玉,冷笑了一声,果然不出所料。
  他没料到萧胤竟会用这种方式将儿子送到自己这里来,这是强卖!送人过来的肯定是赖平川,那家伙竟没狗胆来见自己一面。
  小家伙的手被长长的袖子罩住了,举起胳膊不高兴地嘤嘤。萧彧便将袖子卷起来,解放出他的双手。
  顺便伸手捏了捏小家伙的脸蛋,小声嘀咕:你那不靠谱的爹还真敢,这么千里迢迢的,你才多大啊,就漂洋过海把你送到我这儿来了。送你来那帮子家伙也不靠谱,招呼都不打就把你扔我门口了。要是我不在家,野狗把你给叼去了怎么办?
  小家伙伸手揪住萧彧的手指头往嘴里塞,一边呵呵傻笑,嘴角淌下口涎。萧彧注意到小家伙长了两颗小门牙,这得有几个月了?七个还是八个月?一会儿去问问那些妇人们。
  萧彧将小家伙抱起来:走,带你去踅摸吃的去。
  居岩没用心练字,一直伸长了脖子朝屋里瞅,看见萧彧出来,说:郎君,你要去哪里?
  萧彧说:我去厨房给小娃娃找点吃的。你作业写完了没有?没有就继续写。
  居岩嘟嘴:今天能不能不写了,我明天加倍写。
  不行,今日事今日毕,明日还有新功课。你这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什么时候才能学完回你阿母身边?
  这话完全戳中了居岩的痛点,他赶紧正襟危坐,专心写起作业来。
  吉海见萧彧抱着小娃娃要出门,赶紧放下还在漂洗的衣裳跟上来了,萧彧说:你继续洗吧,我就在隔壁,不用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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