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03)

  一个黑影悄无声息推开门走了进来,宽厚的斗篷完全遮挡身形,隐约可见是个高瘦的人,他十分警惕,浑身只露出一双眼睛,双手用黑纱缠得密不透风,却并未折损他的灵活。
  他的脚步很轻,很快到了萧涵床边,亮起了手里的刀锋。
  映着火光的刀锋慢慢挑开床帘,借着微弱的烛光,他见到萧涵正双目紧闭平躺在床上,似乎已睡熟了。
  黑衣人眸光一寒,手里的刀在空中划过一个弧度。
  就在刀尖就要落到萧涵身上时,原本睡着的人猛然睁开双眼,往床内侧一滚,那一刀便落了空。黑衣人先是一惊,随后刀锋一转刺向萧涵。
  此人动作太快,萧涵也心下一悚,忙抽出后腰的短剑格挡,哐的一声响起,对方也见到了萧涵手里映着黑芒的短剑,眼里露出几分惊色。
  床上空间太小,对方下手却无比狠辣,无疑是要杀死他,萧涵施展不开,急忙找到机会跳了下去。
  你到底是什么人?温敬亭?
  对方却全然没有理会的意思,手中的刀竟如水蛇一般缠了上来。
  萧涵只能还手,奈何这短剑用得不顺手,还是让他吃了亏,几度险些被削去脑袋,所幸他退得快。
  可对方的刀也很快追了上来,眼看着离萧涵只余一尺之距!
  正在这时,一道黑影在檐上落下,剑鞘荡开刀锋。
  那人往后退了几步才站稳,抬头一眼眼里满是诧异。
  而当拦在萧涵面前的那个人回过头时,萧涵看清楚那张脸,也吃了一惊,指着他的脸,温,温
  温敬亭只嘲讽地看了他一眼,便拔剑出鞘,对上那黑衣人。
  而下一刻,黑衣人一刀斩断了桌上的烛火,霎时间整个屋子都黑了下来。萧涵眼前一暗,只听见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便料到黑衣人要逃走。
  所幸温敬亭也有所察觉,赶在人逃走前封住了他的前路。
  黑衣人不得不与温敬亭斗起来,萧涵也慢慢适应了眼前的光线,发现温敬亭不是要杀自己,遂借着透进窗棂的月色,隐约看清二人之间的交锋。
  也是这时,萧涵才发现,他们所使的剑法竟然是一致的。
  黑衣人用的虽然是刀,使得却是剑招,还将温敬亭的剑法学了十成的像,连一些小动作都一模一样。
  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是谁!
  温敬亭面色越发阴沉,长剑一顿,转而攻向对方的脸面。
  黑衣人一退再退,许是因这套剑法并非最拿手的功夫,他的招式开始慌乱,露出了破绽。温敬亭冷冷一笑,觑着时机一剑刺去,剑锋将将划过那人脸侧时,那人忽然抬起右臂。
  极轻的刺啦一声传来,长剑只在那人右手小臂上划了一道。
  温敬亭难免有些失望,正要乘胜追击,对方竟射来几道银色长钉,正对门面!他下意识侧身避开,也不过短短一息,那人就已破窗而出。
  耳边不远笃笃三声没入梁柱,萧涵也后知后觉背后一凉。
  在黑暗中,萧涵听见温敬亭骂了一句脏话,随后跟着跳出窗外,萧涵思索了下,提着短剑从门口追出去,而温敬亭的人影已消失在院墙上,与此同时,院门口进来一道白影。
  世子还活着吗?
  是阿九的声音!
  萧涵眼前一亮,循声看去,果不其然见到黎秩正带王庸与阿九过来,他面露惊喜,快步迎上去,刚才果然有人刺杀我,被温堂主打跑了!
  阿九惊了一下,被谁打跑了?
  黎秩一巴掌推开凑到萧涵身边的阿九,往哪儿去了?
  萧涵指向他们刚离去的方向。
  追。
  黎秩毫不犹豫转身而去。
  阿九不明所以地跟了上去,王庸随后,神情也很是沉重。
  萧涵心里原本是有几分紧绷的,可见黎秩一句都没问他就走,难免有些失落。也不知是不是听到了他的心声,黎秩走出没两步,便回了头。
  月色下,黎秩清澈的眼眸里清晰倒映着萧涵,你没受伤吧?
  萧涵这才笑了起来,快步走过去,没事,我们快去追吧。
  黎秩打量了他两眼,确定他身上没有什么伤,才慢慢点了头。
  伏月山山巅总坛不小,地形复杂,一个人要隐藏起来,有很多死角供他藏匿,而黑衣人受了伤,血滴在路上,温敬亭步步紧追,很快找到黑衣人所在。他轻嗤一笑,二指捻着三根一寸多长的钉,朝着那人疾射而出。
  黑衣人惊出了一身冷汗,一跃滚到枫树后避开,三根长钉随之入木三分,黑衣人见状加快脚下逃走的速度,未料还有一根长钉紧随而来。
  长钉破风而来,直到风声擦过耳边时,黑衣人才察觉到,他抬手挡住头面,却没想到肩上忽然搭上一只手,一股大力拽着他进了墙角后。
  一道嘶哑的闷哼随之响起。
  黑衣人惊愕抬头,一抬眼便见到钟长老痛苦狰狞的脸。
  钟长老白着脸看了他一眼,拽着他往黑暗中走去。
  快走!
  黑衣人回神,竟未挣扎便跟着他逃走。钟长老紧跟其后,一手死死按住右手小臂,边走边回头。
  温敬亭离得还是有些远,等他发现黑衣人没入墙角消失不见,再追过来时,墙角后只有几滴黑红的血珠,证明对方的确中了他的长钉。
  温堂主!
  属于黎秩清亮嗓音在远处响起,温敬亭眸中寒光在眨眼间柔和下来,嘴角轻扬起,将手中长剑归入剑鞘,转身朝声源走去,我在这里!
  黎秩闻声很快走了过去。
  双方会和后,黎秩见温敬亭并未受伤,当即松了口气,也很快发现地上的那一滩黑红色的血。
  这是?
  跟在后面的阿九与萧涵俱是一脸迷茫,王庸老神在在,见到温敬亭回来,还与黎秩说话也是一脸平静。
  说起地上的血,温敬亭讥讽一笑,中了我淬了剧毒的销骨钉,他今夜肯定下不了山。教主,此人就在我们之中,我们要尽快找出此人。
  黎秩道:好,先让大家回来吧。
  温敬亭点了点头,在袖中取出一支信号弹,相当听话。
  阿九看得越发糊涂了,老温,你不是叛变了吗?
  温敬亭一顿,回头笑吟吟地看着他,你以为呢?
  萧涵隐约明白了,他看了看黎秩,又看了看温敬亭,他们并不需要任何解释,便已恢复了信任。
  于是萧涵猜测道:由始至终,温堂主就没有叛变。
  王庸缓缓点下头,这是为了引出真正的内鬼。
  阿九还是不太明白,那你们那天晚上还吵得那么凶?
  温敬亭眉梢一挑,有问题吗?
  什么意思阿九一头雾水,说着突然惊叫道:哦!你们那晚是不是在我们出去后偷偷说了什么?
  当时他竟然还觉得黎秩很伤心,费尽心思安慰他来着
  谁知道好心全都喂了狗!
  什么也没说。温敬亭点燃手里的信号弹,一朵绚烂的金花在夜空中炸开,几乎照亮整个山头。
  黎秩颔首。
  什么都不用说,只需要一个眼神就够了,话说的再绝情,也敌不过临走时的一个眨眼,温敬亭几不可查的轻轻颔首,他便知他懂了。
  毕竟多年相处,亦师亦友。
  黎秩不由轻笑,委屈温叔了,不过现在还是抓内鬼最重要。
  温敬亭回以一笑,好,听教主的。
  萧涵也听明白了,他羡慕得看着二人,心想这就是默契啊。
  从此,他黑名单里又多了一个人一个左护法,一个温敬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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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4章
  信号弹发出后, 山下寻人的教众们悉数赶回山巅总坛。
  而在这之前,钟长老刚刚将刺杀萧涵的黑衣人带到他的住处。
  黑衣人被钟长老一把推进房间,知道钟长老无意伤他, 就没有还手,只是没想到一转身就被点了穴。
  黑衣人惊愕地睁大双眼。
  钟长老与黑衣人面对面站着, 对方只比他矮了约莫二寸,用斗篷遮住了身形,在未见灯火的深夜之中,未必不能也冒充他。钟长老深吸口气, 扯下他蒙面的黑布, 一张柔和而苍白的脸无处遁形, 也是一张熟悉的脸。
  洗去精致妆容后的胡长老。
  胡长老自小学武, 本就高挑,又是与他们几位长老一同带大洛云, 亲手教导过温敬亭剑法,能将温敬亭的剑学得十成像自然也是有可能的。
  我跟你说过让你别再乱来的!钟长老咬牙切齿,许是因为手臂上中了销骨钉痛的, 又许是气的。
  胡长老的面色亦很是阴沉, 我是在为洛教主报仇!
  所以你就一再陷害小温?
  是他先背叛了洛教主, 我们还在苦守, 他却带人去投靠黎姜!胡长老眼里充斥着浓浓的恨意, 你可记得,洛云是我们亲手带大的!
  钟长老定定看了她片刻,忽然按住左手猛抽一口冷气。
  胡长老惊道:你中了销骨钉!
  钟长老没有言语, 只轻轻拨开衣袖,销骨钉几乎全数埋进血肉中,借着屋中烛火,可看清蛛网一般的紫黑脉络沿着伤处在青黑的皮肤上扩散。
  钉上有毒!胡长老神情焦急,你看,那小子对自己人可真狠心,你若要取出销骨钉,整只手就废了,他不止背叛了洛教主,他还
  钟长老嗓音沙哑道:若非你先陷害他,他也不会这么狠!
  胡长老被训得顿了顿,仍不甘心地提醒他,老钟,我是有陷害他的想法,但真正动手的人是你。
  钟长老惨白的面色黑了几分。
  数月前,他曾见过胡长老偷偷练习温敬亭的剑法,故而在胡长老悄悄离开时,他猜是有异,暗中追上,将人堵在池州的盛景楼下的马车上。
  当时,胡长老自是惊诧钟长老的出现,也让钟长老盘问出了她与圆通的交易。不料阿九后来还是追到了城外,钟长老念及多年情分,交换了二人的衣物,让胡长老先走,而他,则用了温敬亭的剑法与阿九交手。他曾教导过温敬亭,也看过胡长老练习那么多次,早将剑法记熟了,武功底子也在胡长老之上,故而能在阿九手下逃脱。
  销骨钉带来的剧痛让人生不如死,钟长老出了一身冷汗冷汗,整条手臂已快失去知觉,他默默转过手臂,只见中了销骨钉的小臂背面隐约残留着一道细白的伤痕,若无意外,再过些时日,伤疤便也该消失的一干二净了。
  胡长老说的没错,动手构陷温敬亭的是他,急迫时下意识用出温敬亭剑法的那个人也是他自己,哪怕他原本无意,从他出手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对不起温敬亭了。钟长老面上渐渐露出悔意,是,是我自己动的手。
  胡长老早就准备好要陷害温敬亭,钟长老临时的加入,也是他出手留下了伤,为了完善构陷,胡长老买通了裴信,花重金请他在温敬亭左手同样的位置划下一道一模一样的伤。一环接一环,足足数月的偷偷苦练,为了陷害温敬亭,胡长老可谓是用心良苦。
  钟长老也很失望,不只是对胡长老,也是对他自己。小温深得教主信任,只要他愿意低头,教主总会放过他的,若不行,我也想尽办法为他弥补,只是我没想到你还会再来!
  胡长老冷笑,我等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找到机会除掉这只白眼狼,怎么可能因你一两句话就放弃?
  钟长老望着她直摇头,而后低头看着泛起青黑的手臂,哑声道:是你糊涂啊,当年的事本就不是现任教主的过错,投靠黎姜,也是洛云的命令,我知道他你把他当儿子看待,他死了你不甘心,可这与小温何干!
  胡长老恨声道:当年他若留在洛教主身边,多拖延一些时候,等我们回来,教主便不会死!她说着双目慢慢泛红,难道你已经忘了,洛云是我们亲手带大的,我们曾经答应过老教主,会永远追随他保护他!
  钟长老神情一滞,却不想再谈什么过往,我以为你已经收手了,已打算向教主请辞带你离开,可没想到今夜显然是个局,你上钩了!
  事到如今胡长老又何尝不知?她看着钟长老的手,故作冷脸道:那你把我交出去吧,尽快向温敬亭那小崽子要解药,换回你这条胳膊。
  钟长老还是摇头,习武之人耳聪目明,他已听见信号弹的声音,不久之前他们必然暴露。他沉沉看着胡长老一眼,忽然解开她身上的斗篷。
  你作什么?胡长老面露诧异。
  没时间了。
  钟长老将斗篷扔开,转身找来绳索,将胡长老捆在柱子上,他伤的左手已经不能动弹,右手也在不住发抖。粗糙的绳索在深紫的衣裙上勒紧,钟长老手和牙齿都用上才勉强打了个结,而后捡起胡长老带来的刀,比着她手上的伤,在已失去知觉的左手上划了一道,黑紫色的血顿时涌了出来。
  胡长老见状已明白他的意思。
  你又想替我送死?胡长老说不动容是假的,她假装厌烦地瞪着对方说:我不需要,你放开
  话音戛然而止,钟长老放下点了她哑穴的手,背过身找来铜盘,将那身斗篷扔进去,接着提起烛台。
  很快,铜盘中亮起了火光。
  信号弹发出没多久,山中众人纷纷回到大殿,就连萧涵的暗卫也回来,跟萧涵碰了面后又藏匿起来。
  左右护法等人陆续归来,见到站在黎秩身侧的温敬亭时,众人无不错愕,可见黎秩与王堂主等人皆无与之敌对的意思,众人俱是不明所以。
  黎秩粗略地扫了一眼众位香主护法、长老,人都来齐了?
  温敬亭细数过殿内众人,眉头倏然一紧,他知道谁没来了。
  左护法听话地数了一遍,挠着后脑勺说:胡长老与钟长老没有回来,不过他们是去后山了,或许没有看到信号,属下派人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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