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8章 好人，坏人
早在老人走进峡谷的时候，楚风就猜到了他的目的地，甚至是目的，果不其然，这老人果然是跑进来埋尸体的，然后超度了一遍亡灵。
如果是其他人，楚风在好奇心的驱使之下，说不定会帮下忙，但既然这些死人都是因为埋伏他而被他杀死的，他可就没这副闲心了。
经过魔轲一战，楚风认识到了差距，修行更刻苦了几分，在老人刚开始工作的时候，就找了个地方盘膝坐下，开始修炼起来。
等他放在体外的一丝神识感应到老人终于停下来的时候，楚风立刻睁开了双眼，站了起来。
此刻已经是漫天星辰，一轮残月挂在当头，今晚天气不错，天空没有什么云，星光和月光都分外璀璨明亮。
夜风阵阵，送来一丝凉意，深深吸了口气，鼻子里都是一股泥土和青草的味道。
楚风才坐起来，就看见了身旁大约不到十米的地方，蜘蛛首领匍匐在那里，而更近一些的地方，放着一团黑漆漆的东西，仔细看去，楚风才看清楚，那居然是两只肥肥的野兔，想来是蜘蛛首领捕获的。
四周扫视了一圈，达尔西早已经不见了踪影，对于达尔西的神出鬼没，楚风也无可奈何，毕竟实力不如人。
而在更远的地方，那处山崖之下，老人点燃了一个火堆，正背靠着瘸马，吧唧吧唧的抽着旱烟，烟雾缭绕。
楚风提起一只野兔在山间溪水旁刨开洗净，然后向着老人走了过去，在火堆旁坐下，道：“老丈，深夜风凉，不介意我坐在这里吧。”
老人张开耷拉着的眼皮，微微点头，也不言语。
没有感受到任何不满的情绪，楚风心中大定，便找了几根树枝，搭了一个简易烤架，就着火堆烤了起来。楚风的烧烤功夫自不用多说，再加上独门调料，野兔在他的调理之下，不多会儿就飘香四溢。
老人终于不淡定了，鼻子不断耸动起来，眼睛也完全睁开了，眼巴巴的看着这边。
楚风淡然一笑，反手取出一把小刀，轻轻的切开，等这兔子肉里的热气散了会儿之后，才切下一只大腿，递给了老人。
老人也不客套，直接接过去，就咬了一口，然后鼓着腮帮子，连连叫道：“好好好！好味道！”
说着，老人眼中却是露出追忆的神色来：“很久了，很久很久了，我都忘记多久没有吃到这么美味的东西了，还真是怀念啊。”
老人虽然看起来已经老迈，但吃东西的速度却相当快，一只肥妹的兔子腿只是三两口就下了肚，甚至连骨头都没有放过，然后，老人也不等楚风动手，手中寒光一闪，烤架上的兔子就一分为二，老人抓起半只兔子，直接就张口狠狠一口咬了下去。
先前看见老人出手，楚风就是眼神微凝，此时再看见老人的动作，顿时脸色一变。
楚风变色却是因为担心，刚烤好的兔子油脂正沸腾着，可比水沸腾时的温度高出不知多少，就算是以楚风现在的实力，身在岩浆之内短时间都不会有事，但如果吞下这滚烫的油脂，只怕也承受不住。毕竟，舌头是极难修炼的地方，非常的脆弱，就算是九级武士，舌头也比正常人强不了多少。
但让楚风意外的是，老人居然好像没有什么事，津津有味的大口咀嚼起来，面对楚风疑惑的眼神，老人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小时候经常吃不饱饭，只要一有吃的，哪里管什么冷的还是热的，都是直接塞进嘴里，三两口下肚，这才保险。等到长大了，再也不用为食物担心，但这个习惯却再也改不掉了。放心，这又不是第一次了，烫多了，舌头也就能承受得住这样的高温了。”老人一边说着，嘴却没有停，转眼间半只兔子就下了肚，然后又眼巴巴的看着剩下的那半只兔子。
楚风淡然一笑，点了点头，以他现在的修为，十天半个月不吃饭也能坚持得住，自然不会吝啬这区区一只兔子。
看着老人狼吞虎咽，似乎意犹未尽，楚风又转身将另外一只兔子也刨开洗净架上烤架。
夜已深，在解决了差不多两只兔子之后，老人终于心满意足的拍了拍肚子。楚风终于问出了心中疑问：“不知老丈究竟是什么人？在做什么？”
老人淡淡道：“我不过是一个流浪的人，走到哪里，看见有死去的人，就顺便将其埋葬。”
“哦？”楚风心念一转：“不知老丈是如何发现这里有人死去的？”
老人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闻到的。”
“闻到的？”
“只要距离不是太远，我都能闻到血腥味。”老人看了楚风一眼，语气有些低沉：“尤其是刚刚死去，而且死去这么多人，血腥味非常浓重，隔得很远我就可以闻到。”
被老人看了一眼，楚风便感觉这老人似乎知道是自己杀的这些人，索性也不隐瞒：“我从这这里经过，却遭到这些人的埋伏……”
老人摆摆手打断了楚风的话：“这不重要。”
楚风一愣，问道：“那什么重要？”
“重要的是入土为安。”老人淡淡道。
楚风点点头，看着老人，语气变得冷厉道：“你既然知道是我杀了他们，我还在这里，你就敢来替他们收尸？”
老人抬了下眼皮，淡淡道：“人活久了，别的不说，我自认为看人的本事还是不错的，你并不是嗜杀之人，那我还有何担心？”
楚风默然，他信奉的一直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对这老人有的只是好奇，却并没有杀意，反而兴趣更浓，问道：“如果遇到的是嗜杀之人呢？”
“嗜杀之人？”老人依然淡淡道：“那我就等他走了再去收尸。”
“嗯？”楚风问道：“我看老丈实力不错，就没有想过为民除害？”
“为民除害？”老人嘴角微翘：“如果杀人的人就是坏人，那你杀了杀人的人，那你是坏人吗？”
楚风一愣，反驳道：“自然不是。”
老人淡淡一笑：“无论你的理由多么充分，多么光明正大，你终究是杀了人！你是坏人吗？”
楚风摊开双手，无奈道：“好吧，我杀了人，我是坏人。”
老人睁开了双眼，看着楚风，认真道：“你认为，什么样的人是好人，什么样的人是坏人？”
楚风愣了愣，沉吟一番，道：“遵守这世间大部分人都认可的规矩的人，就是好人吧，反之亦然，违反了这世间大部分人都认可的规矩的人，就是坏人……我的理解是这样的。”
老人点了点头：“你这理解比起这世上绝大多数人来说，算是比较清晰分明的，但我却不敢苟同。”
“哦？”楚风来了兴趣，虚心问道：“那老丈的理解是？”
老人挺直了身子，一字一字道：“我的理解是，凡是行为符合我心中准则的都是好人，凡是违反了我心中准则的，都是坏人！”
楚风眼神一凝，不由多看了这老人几眼，才摇了摇头：“以自己心中的准则要求世人……我知道这种人肯定存在，但我却是不赞同，毕竟人心是善变的，一个人，可能最初的时候，心中准则确实能做到比较公正，但随着时间经历，却是会改变，变质的。”
老人看了楚风一眼，眉头一挑：“那些都是庸人！如果连心中准则都无法坚持下去，那永远不可能成为真正的强者！而对强者来说，没有好坏之分，只有实力高下之分！只要你实力够强，就算全天下人都视你为洪水猛兽，你也是对的”
说这话的时候，老人并没有什么强大的气势，但楚风却突然觉得，老人的形象高大了许多。
细细咀嚼了一番，楚风心有所悟。
坚持自己心中的准则……这对普通人确实很难做到，几乎不可能，但对圣阶之上的强者来说，却是能做到的，甚至是必须做到的！
没有心中坚持不变的准则，信念，根本不可能成为真正的强者！
此刻，笼罩楚风心头的迷雾终于散去，现出前方清晰的道路来！
一直以来，楚风的性情，都是保守有余，冲劲不足。
他憧憬过未来，有过幻想，但心态却始终是一种不温不火的状态。
大概是因为灵魂不属于这个世界，所以楚风内心中，始终无法对这个世界有多强的认同感。
即使经历了这么多，楚风已经接受现实，但潜意识中，楚风依然不认为这里是自己的家！
因此，楚风很难对别人，对身边的人，甚至对自己在意的事情，产生执着的保护和追求欲望，只有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才会不顾一切的舍命一搏。
直到这一刻，与这陌生老人的一席话，楚风觉得，心中似乎有某些东西忽然打开了。
就像是去掉了某种桎梏，血脉中的某些东西觉醒复苏。
这个世界是真实的世界，无论他愿意还是不愿意，这里都是他安身立命的世界，他再也不能以一种无所谓的态度去对待。
想及此，楚风抬头看向远方，眼神渐渐坚定。
火光下，老人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闭上双眼，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