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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买骨_分卷阅读_21

  “神神叨叨,我不懂。”莫牙的心又一下一下跳动起来,嘴上虽然有些不屑,但眼睛还是瞪得圆圆大大。
  “我说给你听。”程渲道,“霸下,是龙之五子,形似巨龟,喜欢负重,又叫碑下龟。霸下惊倾,就是指武帝五子未死,将要现身惊倾天下。后一句千金买骨原本我并没参透,但摘星楼大火,鎏龟骨被我程渲带走…那一切就都说得通了——霸下是碑下龟,齐国痴迷占卜,司天监的鎏龟骨更是齐国圣物,你我刚进岳阳那天,五哥在城里摆下千金悬赏鎏龟骨的下落,龟骨追回那日,就该是霸下重现之日。”
  “等一等。”莫牙打住程渲,“穆陵是你口中的五哥,他是武帝的五儿子,这个霸下,不该是他么?”
  “莫大夫脑子没拐过弯吧。”程渲哼哼道,“密旨里被下令杀死的双生长子,才是真正的五皇子,才是卦象中尚在人间的——龙五子霸下。霸下活着,五哥….该是排行老六才对。”
  莫牙露出大悟的神色,他仰头喝了口酒缓了缓,看着程渲道:“你卜出的这个卦象,告诉了…你的五哥?”
  程渲絮絮的顺着自己的思绪,语气平稳道:“卦象卜出,我没有告诉任何人,连萧妃都没有说。我只想…第一个告诉五哥,我要和他商议,到底该怎么做。”
  “果然。”莫牙又泛起一股子酸意,今儿也没吃醋,怎么就…
  ——“事关五哥的大事,我一时顾不了许多,急急进宫去见他商量,刚巧那天皇上头疾犯了,五哥和萧妃正陪着皇上,五哥差人传话,让我先去景福宫等他,最晚申时他就会回去。申时…五哥回来景福宫见我…我便把卦象所指一五一十都告诉了他…”
  程渲声音越来越低,“五哥问我信不信他,我当然信五哥,岳阳多年,五哥是挚友,是兄长,是亲人,我怎么会不信他。五哥让我先回摘星楼,我问他要不要把此卦告诉皇上和萧妃。五哥说,让他好好想想,好好想想…”程渲眼眶湿润,“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五哥,他让我回去,我就回去了摘星楼…当夜戌时,摘星楼…就成了一片火海…”
  莫牙见不得女人哭,想给程渲递块帕子,手伸到一半程渲已经忍住了泪水,莫牙只得又缩回手,“照你所说,五皇子是担心你会把卦象泄露出去,暴露了他孪生哥哥还活着的秘密,这才火烧摘星楼要置你于死地,因为只有死人才不会泄露秘密…可至亲兄长尚在,难道不是重拾骨肉亲情的好事吗?又何须…他怎么忍心?到底是多大的狠心,可以让他做出这样的决定?”
  程渲看着莫牙单纯直白的眼神,他的眼睛是程渲从来没有见过干净,程渲看的发呆,世事污浊,如果不是莫牙久居船上,他的眼睛是不是也会慢慢失去最初的纯真。
  程渲沉默了好一会儿,“五哥是眼下最可能成为储君的人选,萧妃隐忍多年,五哥蛰伏至今,身为皇子,就算再淡泊谦逊,谁心里不埋着君临天下的种子?五哥只差一步,最后一步。如果被人知道他的双胞哥哥还活着,齐国这些年所有的不顺和灾祸都会算到他们兄弟身上,就算五哥不用抵偿,他也只会被父皇雪藏软禁,此生都不会得到重用。”
  ——“如果武帝心存怜悯…他的兄长可以侥幸保住性命…”程渲抬起眉梢,“莫大夫,你知道为什么双生子是凶兆么?尤其还是在皇族世家?”
  莫牙摇了摇头,他,是真的不知道。
  程渲也是无力嘲笑这个像是来自星星的美男子,“自古子承父业,儿子是一个家族的延续,世家业大,皇族之子,更是要担负起整个天下。双生胎谁长谁幼本来就不好说,如果再是一模一样的长相…莫大夫,你想想,皇族里有一对长幼含糊,容貌一样的双胞兄弟…该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尤其…其中的弟弟,还是储君之位最有利的争夺者。”
  莫牙像是听懂,又像是还有些不理解,但莫牙没有反驳程渲,沉默着像是承认了她的说法。
  ——“许多事…”程渲声音落寞,“我也是在水里漂着的那两天想通的…怪我太蠢,没有早些想透。看来我并不真正了解五哥…他再怜惜我,也抗拒不了储君的诱惑吧。”
  “死里逃生,你还要重回岳阳做什么?”莫牙开口道,“你是想…报仇?”
  ——“报仇?”程渲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瞎子又是弱货,怎么报仇?”
  莫牙审视着程渲的动作,翘了翘嘴,“我还不懂你心里的小九九?霸下惊倾,千金买骨——真正的皇五子还活着,鎏龟骨不翼而飞,却是在你程渲手里…你一定是知道皇五子会出现在岳阳,程渲,你想找到他?”
  “找到他?做什么?”程渲反问,“他是祸,要避而远之。我只想查明真相,还摘星楼三十六条人命一个公道,仅此而已。”
  莫牙凑近程渲的眼睛,“瞎子又是弱货,怎么查明真相?”
  “这不还有你吗?”程渲捧着碗盅又喝了口。
  莫牙托腮微思,忽的道:“程渲,御诞双子,龙骨男尽,这一卦,是谁卜出的?”
  程渲摇头,“事情过去这么久,密卦的事也是萧妃告诉的我,这一卦是哪个卦师卜的,我真是不知道。不过用鎏龟骨卜出的每个卦象,司天监的册录里都会记载的清清楚楚,就算是密卦,也会被收在密室的暗格里,只是我还没来得及去查阅…就…”
  程渲顿住有些恍惚的眼睛,露出白日里睿智冷静的光芒,语气也变作平日的干练,“莫大夫,你之前还说你不想死,要是关系生死,你可不想知道。这会子我把所有都告诉了你,莫大夫也就成了有性命之忧的人,不知道你后不后悔听我说了这许多?”
  莫牙淡泊惯了,也无心理会世上的琐事仇怨,可不知怎么的,听程渲掷地有声,莫牙周身的血液忽的沸腾起来,莫牙舔了舔唇,故作不屑道:“我当个故事听听,过耳就忘。”
  程渲捧起碗盅又喝下一大口,推到莫牙手边道:“斟上。”
  莫牙撇了撇嘴,提起酒壶给程渲斟满酒水,“你别喝太多,要是醉了,我是不会管你的。”
  程渲落下长长的睫毛,美丽的眼睛闪出一种神秘的色彩,“秘密是需要交换的,我告诉你许多,你得拿东西来换。”
  莫牙恼了,“这不是给你斟酒了么?”
  “斟酒不算。”程渲狡黠道,“用同样的秘密,来换。莫大夫,你知道我太多事,这会子,该我听听你的故事了。”
  第24章 甩不开
  “斟酒不算。”程渲狡黠道,“用同样的秘密,来换。莫大夫,你知道我太多事,这会子,该我听听你的故事了。”
  ——“我的故事…”莫牙拖着长调,“我的日子过的像波澜不惊的大海,你和我在船上也过了好几天,没有故事可言,不过是…日复一日的流水账。”
  程渲咧嘴一笑,“你见过从不起风浪的大海?海面越是平静,就越藏着难以估量的暗涌。莫大夫,你在船上过了七年,七年前…你为什么会被带到了船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莫牙动了动嘴,七年前…程渲勾起了他漫长久远的思绪,要不是程渲提醒,莫牙真的快要忘了七年前的自己,莫牙忽然有些沮丧,比起程渲跌宕刺激的卦师生涯,自己十多年实在是乏善可陈,莫牙张开嘴,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七年前…我也是这个样子。”莫牙垂下眼睑,“我从小身边就是老爹带着,睁眼是他,闭眼也是他,也…只有他了。”
  “老爹,是你亲爹?”
  “不是。”莫牙摇着头,“他让我管他叫老爹,可他不是我亲生父亲。别问我爹娘是谁,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程渲有些诧异,“这位老爹也是奇怪,看来你出生就由他养着,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自称是你亲爹?哪个无后的人都盼着能有个视自己如亲生父亲的孩子。老爹倒是实诚。”
  莫牙道:“因为他早晚瞒不过去,何苦对我撒谎?程渲,你没见过老爹,老爹身形奇特,面容…也有些异于常人…说他是我亲爹,骗骗孩子也就罢了,懂事的人哪个会信?不过养父也好,亲爹也罢,老爹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是不是血脉相连,还重要么?”
  程渲听着有理,若有所思道:“这么说…莫大夫,你不是真的姓莫,莫家神医?你是莫家的传人不假,却不是莫家的子嗣。”
  莫牙眨了眨眼,“老爹是莫家的人,老爹抚养我长大,莫家无后,我就是莫家的儿子,养子和亲生又有什么区别,莫家金针有续命之效,老爹既然能全部传授给我,就是拿我当莫家的子嗣看待。程渲,你看着与旁人不同,难道也和世人一样迂腐不化么?”
  程渲生出对莫牙的几分欣赏,可仍是自若道:“程渲失言,莫大夫说下去。”
  莫牙低低的哼了声,继续道:“被你一打岔,都忘了说到哪里。老爹自小就不肯让我外出,他说莫家医术要专心研读,万万不能被外界的喧哗分了心。偏偏我也不喜欢外头,一个人还落个清静。不过每年生辰,老爹就会带我出去看灯,还会给我买冰糖葫芦吃。”
  莫牙想起幼时和老爹一起赏灯的景象,瞳孔闪出斑斓的色彩,“七年前的生辰,老爹没有带我出去看灯,他让我吃了晚饭早些睡觉,我抓心挠肺想出去,就偷偷扒了窗户溜到街上——好多的灯呐…我看得出神,又没有老爹带着,一头撞倒了卖红灯笼的摊子,我吓得正要哭出来,心想这回逃不掉可要被老爹罚了,还是一个好心人替我赔了摊主些银两,让我赶紧回家。我到家就钻进被窝一觉睡过去,醒来就在大宝船上…还晕了好几天的船,整整七八天才缓过来。”
  莫牙的声音有些落寞,星星一样的眼睛里带着黯淡的惆怅,“我常常在想,如果不是我偷偷溜出去看灯,老爹是不是就不会把我带上船?岸上虽也算不上有趣,可总还有那么多灯可以看…”
  ——“你问老爹为什么要带你上船了么?”
  莫牙摇了摇头,“我身边只有老爹,在哪里都只有他,岸上,还是船上,有区别么?老爹做事一定有他的理由,我才懒得问。只是…七年里再也没有看过灯…忽然提起,倒是有些想了。”
  莫牙眉眼有些淡淡的怀念,随即道:“程渲,该说的我都说了,哪有什么秘密和你交换?”莫牙的手不听使唤的摸向被他推到一边的碗盅,凑近唇边又抿了一口,之前还觉得辛辣难咽的酒水,这一口倒是绵柔了许多,莫牙喝了一口,又喝了一口。
  程渲不动声色的观察着莫牙,她多年眼盲,不算见过很多人,但是眼前的莫牙,有一双世间最清澈干净的眼睛,黑亮的眸子让人动容。程渲从来都是用心识人,她以为自己从不出错,却差点葬身在最信赖的五哥手里。这一次,程渲不知道该不该对莫牙推心置腹,抑或是,她不忍心把干净纯良的莫牙拉下水。
  自己活着已经够艰难,莫牙,只应该回来属于他的船上。莫牙说自己没有秘密和自己交换,那是因为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他的存在就是一个最大的秘密,只是,老爹没有把世间的阴谋阳谋告诉他。他们甘愿自己背负。
  两个人沉默的各自喝下几碗酒,终于还是莫牙忍不住先开了口:“程渲,既然你想查明真相,你有什么打算?”
  ——“我想…”程渲欲言又止。
  “你那五哥弄死你可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莫牙指肚在桌上蹭了蹭,“不过你身上有鎏龟骨,又有关系重大的卦象,武帝迷信,你去面见武帝说明真相,武帝该是会替你做主,帝皇家总不缺儿子。”
  见程渲不吭气,莫牙看出什么,指尖戳向程渲的脸,“啧啧啧,我知道了,怪不得你整日在大街上算着两文钱的卦蹉蹉跎砣,你啊,还是舍不得你的五哥。”
  ——“不是。”程渲一口否认,“我只是…还不确定…究竟是不是他。还有就是…他兄长和我无仇无怨,要是因此被武帝查出处死…我不想害人。”
  “穆陵有动机,有能耐,除了他还有谁?”莫牙竖起手指头数落着穆陵,“别忘了,你只告诉了他一个人。难道是…”莫牙挤了挤鼻头,“见他待你一个盲女亲厚,你心软了?程渲,你可别忘了,修儿才死不久,他就待别的盲女这样…你还能信他的真心?对男人而言,女人就如同衣服一般…”
  ——“莫大夫也视女人如衣服?”程渲冷不丁道。
  “我?”莫牙差点跳起身,“我最爱惜自己的衣服,别人碰一下都不可以。”
  程渲一口喝干碗里的酒,按下道:“虽然一切疑点都指向五哥…但我还是有些地方没有想通,既然我已经可以留在岳阳,一切,且行且看吧。”
  清凉的海风吹的人只觉得清醒舒畅,程渲喝完一壶又要了一壶,一碗接着一碗喝的痛快,莫牙拦不住,只能任她喝着,终于,程渲一头伏在了桌上,怎么推也推不醒。
  ——“要命。”莫牙跳了起来,他意识到发生了一件可怕的事,“程渲,程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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