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三章 永生之战（3）
任何人看到这副场面都会有所意外，包括余念自己。
因为没有道理。
过去的几千年间，人们总是想规避一些东西。
可能是天灾，可能是人祸。就像麋鹿遇到雄狮，想要不顾一切的跑开。
一直以来，人脑都是最完美的判断工具。借由这副碳基身体的帮助，感知通过电信号转递给大脑，最终得出一个模糊的结果。不论是求雨的巫师，还是沙场上奋战的战士，都在凭借一次次判断，努力让自己在某些概率之外。
比如，不下雨的概率，被砍中的概率。
因为他们认为这是有迹可循的东西。
这个世界上发生的任何事，都有办法追述它的结果，或者是防止它的发生。
但不管是科学家还是计算机，都曾经说过，想要达到这个目标，他们需要一些不可能拿到的东西。
全部的数据。
这个世界每一个量子的微小扰动，都是数据。只要能得到他们，计算他们这个世界正在发生的所有事，以及未来会发生的所有事，他们都会清楚。
数据是一切。
而如果给任何人机会，他们都会尝试做这样一件事，那就是收集所有的数据。
余念就是在做这样一件事。
“让所有的危险都被排除在概率之外”，这是当届联邦总统上任时的宣誓词，他为余念发声。
所以对这个结果最意外的就是余念自己。
三千年前的老朋友，把武器埋入他自己的血肉之躯，就为了近距离的杀了他。
永生者们很了解自己，因为他们有彼此研究的对象。乔治如果有他不知道的恩赐，他也不会狼狈的在中世纪里苟活着。
最危险的是他们的信念，而不是肉体。
所以当余念确认了乔治的信念和他相同时，他暂时收起了他的疑心。
他了解这几千年来的老朋友，他们彼此的本质都是人类，不管他在教堂装什么圣人，当遇到最重要的问题时，他们总是可以站在同一战线。
乔治没有理由杀他，竟然3000年来他没有任何动作，没必要在今天动手。
所以当心脏感受到那冰冷的军刺时，余念明白了什么。
“你……要死了？”余念没有低头，经年累月的军旅生活，让他在这种时刻都保持着骄傲和镇定，只是当他猜想到乔治的动机时，连他都有些不可置信。
如果说还有比永生更可怕的事，如果说，当永生摆在他面前时，他还能做出另一个选择，余念绝不相信这是因为信念。
而是因为死亡。
即使拿到孙无情这种宝贵的样本，余念认为，倾尽整个联邦之力，至少也要20年才能达到他的目标。这个估计还是在他把孙无情囚禁在联邦之时算出来的，现在他的身体变得如何，都还不好说。
但终归是需要时间的。
而乔治等不了。
因为他很快就要死了。
永生者们或多或少会有这种意识，诺达会时不时的抚摸自己的后脖子，而余念也开始准备真正的永生计划，破解永生的秘密。
但是乔治的选择是，把所有人杀掉。
首当其冲的，就是余念。
听到这句话，乔治苍老的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他浑浊的双眼盯着近在咫尺的余念，眼珠子一动不动，但手上的军刺，又往里突进了几分。
“你知道这个杀不死我，脱下战甲前，我已经检测到你身上没有任何重武器，但我的要害附近，都有足够的装甲保护。”
一层生物碳骨骼阻挡了军刺进入余念的动脉，乔治的力量并不强大，如果想要达成他的目的，可能还需要更多的时间。
但关键是，他们现在最缺少的，就是时间。
“呼……如果加上我身后的人呢？”话音刚落，高文的铠甲声在他们身后响起，可能下一秒，这些圆桌骑士长就会来到他们两人的面前。
而余念已经失去了他的威慑。
权柄在乔治手上，等同于整个世界的未来都交给了他的朋友，这份信任可能是三千年来仅有的几次，只可惜，在最关键的时刻用错了地方。
“林卫很快就来，我拖的时间已经够了。”
战斗的进展与毫秒级计算，同样的时间下，大不列颠岛的战斗已经结束，联邦的超级计算机也获得了进入这个别墅的准许。很快乔治他们就要面临最强大的敌人，在军队的进攻下，执法者们不会有任何的胜算。
就算乔治夺去了权柄，他和他的人也永远不可能离开北极。这是一个双向威慑，所以在任何情况下，余念都有理由相信他。
除非他连命也不要了。
“是吗？”乔治没有召唤他的人，只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把整个身体的重量压在余念的身上。两个老人就像两只重伤垂死的野兽，他们的呼吸在冰川中萦绕着阵阵白气。他们是世界上最有权力的两个人，但此时却像两个赤身裸体的野兽一样，互相耗尽对方生命中的最后一丝气力。
这短暂的几秒，或者说一分钟之内，是命运在十字路口的碰撞。
然后，就在这个瞬间内，余念看到了乔治眼里的高光正在迅速的流逝。
一种复杂的情绪蔓延在两人之间，混杂着陈年恶臭的鲜血味道，冰冷的寒气就像把时间也给静止，但没有人能阻挡命运。
乔治的力道慢慢的松了下来，每松一分，余念的脸上就多一份欣喜。
直到他苍老的身躯，倒在地上，只有那锋利的爪子还插在余念的胸腔之中。
但这已经无关紧要。
就在刚才那一刻，余念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
但现在，乔治居然死在了他的面前。死神在他即将完成使命的那一刻夺走了他的生命，谁也说不清他的时间究竟是谁给他计算的，但如果仁慈的上帝多给他半分钟，整个世界的结局都将不同。
有很多人都是突然间猝死的，或许是因为刺杀余念是乔治这辈子做过的最决绝的事，涌动的鲜血加速了他的死亡。先是丧失所有的知觉，然后他的大脑会在两分钟之内完全失去生命力。
这是一个历史性的时刻，意味着一个3000年的生命终于走到了尽头。他们在中亚的沙漠地底获得过永生，又一起改变了欧洲和美洲的未来。他们曾经联手对付过东国书院，又因为执法者的出现互相争斗。
他们看着世界从蛮荒的原野变成一座座现代化的都市，电力仿佛神经一样牵连起这个庞大的社会，无数的信息加速了文明的发展，而这漫长的三千年的争斗，在这最后一两百年间走到了尽头。
当然，只是乔治的尽头。
“老板，你在哪里？”
余念没有在意鲜血直流的胸腔，忍受着剧痛弯下身子，捡起了身后的战甲。
纳米战甲在一瞬间覆盖了他的全身，与此同时，他也听到了林卫的声音。
“到我这里来”余念气喘吁吁地说道：“和我保持10米。”
话音刚落，两拨人马地声音就同时出现在冰川之内。
高文二话不说重新回到了这里，教堂其它人似乎陷入了鏖战，但当他把目光投向倒地的乔治时，另一个人也出现在了冰川之中。
林卫在千钧一发之时赶到了战场，他的瞬移似乎也不能随意进出这个禁地，但余念最终还是给了他许可。
但不管是乔治要做的事，还是他已经死亡的事实，好像都在教堂的计划之外。
“事情结束了。”余念从自己身上拔出嗯乔治的军刺，又低头捡起对方手中握的紧紧的权柄，把拇指重新放在按钮上，这才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
做完这一切，余念抬起头又说道：“乔治死了，是老死的。”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连他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他感觉自己已经足够冷静了，但乔治的死一下把他的思绪拉回了3000年前，他们在洞穴中九死一生的时刻。
时间是他们唯一的敌人嗯，而现在，敌人取得了他们其中一人的项上人头。
这对于余念来说，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高文不顾一切的冲到乔治的尸体面前，林卫上前一步，但余念没有阻拦他，只是自己慢慢的向后退。他给了林卫一个颜色，而后者只是死死的盯着乔治的尸体。
这个披着残破的红色长袍的中年人，第一次感觉到命运的力量。不管他迟到多久，似乎解决都已经注定。
余念活着，乔治死了，这个世界终将会不一样。
高文的怒吼被压在铠甲之内，但他的武器却带着他的愤怒，连同他的恩赐，一道砸在冰块之上。
冰川碎裂，但终究是没有碰到余念的身体。
“杀了他们。”余念转身走进了冰冷的海水，信号重新回到了他的耳边，整个联邦供他差遣。
林卫点头，再次消失再原地。机器人填补了这个别墅的所有角落，也宣告了这些骑士团长的死亡。
“孙无情在哪？”余念在冰冷的海水中，握紧了手里的权柄，心底有些不安地问道。
“他被东国带走了。”
“呵。”这个结局似乎并不意外，但是时间拖地越久，他自己也就越危险。
因为他比乔治年轻，却比诺达年长。
死神下一个目标，就是他。
“把他带回来，不惜一切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