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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检

  陈文强撂了电话就往内科楼干诊病房去。他不想跟赵主任在电话里掰扯这些事, 让不想干的人听到了, 在背后挑拨几句或者说点什么犯不着。
  老赵是他这三十多年难得的好同学之一, 无论谁有事儿,他总是在后面默默地伸手相助。这回一定又是哪个不争气的、与那些混酱酱的搅合到一块的二世祖求到他头上了。
  陈文强过来干诊,不想差点儿就吃了一个闭门羹, 老赵换好衣服准备走了。
  “别走啊。我正找你呢。”陈文强拽住赵主任。
  “老陈, 你当没看到我好不好?我就是要躲你呢。你快撒手。”赵主任带着陈文强往电梯去。“这事儿我知道我做的不仗义,可你也得理解我这块的人情往来,是不?你说我在这干诊病房这么二十来年了, 谁家的孩子叫我一声赵叔, 我就真是人家叔叔啦?
  可不是人家的叔叔,找到头上的事儿,我还得给人家办好了。”
  “可老赵, 你这么办……”陈文强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人情往来他也不是一点儿也不懂。老梁能从基层回来,老赵从中使了很大的劲儿。
  “4号回来上班, 我就把他弄出去了。我保证。我刚才打电话告诉创伤外科那边转科了, 转过来住两晚上, 大家磨磨脸啦。那个刚才我让干诊的王大夫去接患者。”赵主任说着话钻进了电梯, 却拒绝陈文强与他同行。
  “你当没看到我。你怎么办都行。”
  赵主任丢下一句让陈文强很不解的话。然后像被狼撵着似的, 匆匆乘电梯走了。他却不知道王大夫到创伤外科晚了一步,那患者已经被孙大夫给办了出院手续了。王大夫不仅是晚到了一步, 还被创伤外科的主任等人灌了满耳朵的、撵这个患者出院的事情经过。
  王大夫没办法, 只好再打电话回来找赵主任。没想到参详明白赵主任匆忙离开间丢下那句话的陈文强, 正坐在干诊的主任办公室里等电话呢。
  “是王大夫啊?我是陈文强。我还在找你们赵主任呢。他把该出院的患者要接到干诊病房来, 那是多少级的干部啊?”
  陈文强的声音很响,王大夫不得不把听筒从耳边移开。听全了的张正杰一笑说道:“下班了,都回家过节去吧。”
  王大夫没办法,只好去监护室说:“创伤外科刚才给你办完出院手续了。我没法接你去干诊病房住院了。”
  “重新办一次住院不可以吗?”
  “住干诊病房需要资格。离休的老干部、省厅级、市局级以上可以,县团级在咱们科都未必能有床位。”
  “张哥,咱们不走就住在这儿,看谁能把咱们扔出去不成!”
  “那住这……”一串的脏话飙出来,干诊王大夫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
  *
  坐到包间里的赵主任,敞开呢子大衣,笑呵呵地捧着一杯热水暖手。“小七啊,我让王大夫去接人了。过来干诊这边住两天磨磨脸就行啦。”
  “谢谢赵叔了。”
  “客气什么啊。我问过了,他不够住院资格的。这是去年省院扩建,创伤外科又把心胸外科和脑外科分了出去,不然也没床给他住。”
  “他这事儿整的操淡。踢球踢不过人家,就整歪门邪道……”
  赵主任立即伸手指竖立在唇边,“打住。这话你没说我没听见。你都大了,再别跟这些人搅合一块了。”
  “嘿嘿,我就是偶尔和他们玩玩。我有正经工作要上班呢。”
  “这还差不多。你大哥怎么说?”
  “跟老爷子一个说法。我cao,老爷子去年这一病,他管我比老爷子管的都紧,看我跟看贼一样。要不是我说找你打听事儿,还又得派人跟着我出来。”
  “你大哥他那是为你爸爸分忧,也是为你好。长兄如父。你听你大哥的,该去dang校学习就好好去,回来升个一级半级的不吃亏。”赵主任用半是长辈、半是朋友的语气,很认真地劝说朱小七。
  “升一级半级的才几个钱啊。”说话的朱小七觑着赵主任不赞成自己的神态,立即就改口道:“再说再说。那个赵叔,别人问我这么东西,你看看是什么?”
  朱小七递过来一张纸,上面就几个字:□□。
  “噢,这个啊。□□是中枢神经兴奋可用来治疗气喘,睡眠失常就是嗜睡症会用。”赵主任眼里的警惕性明显了。
  “但这药有依赖性和成瘾性。属于管制类药品。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了?”
  “别人托我问的。问我能不能搞到这药。赵叔,你看能不能帮忙搞点儿?”朱小七假装不是很在意,但他放在桌面上的、用力抓住香烟的手指,泄露了他心里的在乎。而他盯着赵主任看的眼神,也泄露了他内心的焦灼。
  “干诊基本不用这药。麻醉科,哦,我记得麻醉科好像、偶尔要用。这应该都不属于科室的常备药里头的。而且这也不像是糖尿病的降糖药、高血压的降压药等,的每天必须吃的药,可以一开就一瓶,能吃一个月半个月的。
  小七,实话告诉你,管制类药品属于科主任签字的。我就是帮你开药,病房规定的处方药量也就是只能有两天的量。再多得去医务处拿着病历报备报备,哪怕是用你父亲的名头开……”
  朱小七赶忙说:“用我爸爸的名头可不行,我大哥看得紧呢。我妈都被我大哥说了好几次了。”
  赵主任笑笑不评说朱老大说他继母的事儿。因为朱小七的母亲到干诊来开一般的营养药,看在老红军的面子上,他都是敞开了给她。但一些连老红军用“药”名目的边都沾不上的,像“雪蛤”等,他就爱莫能助了。
  老红军一个七十多的老头,自己给他开这个?
  这也太过份了。
  自然要告诉朱家的掌事人朱老大来处理了。
  “那要是用别人的名头啊,我想想看,科里正在住院的谁能沾上用这“药”的边。这属于管制药,我只能开两天的量。如果不是你爸爸,别人我就要找确实使用这药的、有适应症的住院患者了。”
  赵主任说着抱怨起来:“你不知道现在部里在搞三甲医院的申报复核,工作组查得仔细呢。我们干诊的病历都要全面核查,不然哪用现在这么谨慎。这一年来为了这事儿,多少人想蹭着在科里打个滴流都不成了。”
  这个朱小七知道。四嫂就抱怨过赵主任好几次,说她娘家人感冒,找他在干诊输液都不行了。
  ——真是爸爸一退,就人走茶凉了。
  四嫂被大哥批评了一通,就在背后捅咕了四哥和大哥吵了一架。为此,老爷子发话谁也不许用他的名字开药,并授权老大每个月去干诊检查一次。
  *
  “这样啊。”朱小七很失望。但他不舍地问追:“那,有适应症的能不能多开一点儿呢?”
  赵主任的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般:“我开了你也拿不到药啊。病房药局只给两天的药量,到了患者那儿,是按顿给口服药。怎么,是那些踢球的问你要?”
  朱小七心不在焉地点点头:“是啊。他们说用这个,多踢一场球都不会累的。我就应下他们帮着搞点儿了。赵叔,这不正好小张转到你们科住院了,你在他名下开吧。”
  赵主任在朱小七的肩膀上轻拍一下说:“你坑你赵叔呢。他一个足球运动员,我给他开了这药吃,全国比赛抽查兴奋剂,到时候他不得来找我算账?
  小七,这药,我不能沾边。你答应我不跟我我磨这个药,我就告诉你这药的一个秘密。”
  “嗯,我答应你,你说了,赵叔。”
  “小七,这药还有一个别名叫‘病毒’。”赵主任盯着朱小七的脸,没错过他瞳孔刹那间的收缩。果然,他是知道“病毒”的。
  赵主任的心立即就提溜起来了。
  但朱小七假装问:“病毒?是毒品吗?”
  “是。”赵主任心情沉重地点点头。“要不然医院怎么会把它定性为管制药品呢。这药不像吗啡、杜冷丁的镇痛作用强大,但这药能让人兴奋、用量稍大还会产生幻觉,让人不知道疲惫。运动员使用这个是自绝职业前程的。小七,你别帮他们这个忙,他们过后会恨你的。”
  “听说这药能减肥啊。”朱小七挺自然地接话。
  “兴奋得不想吃饭、睡觉,能不瘦吗?可服用这药会产生幻觉,觉得天老大地老二都不如他这个力大无穷的。
  二战期间日本士兵就不少被注射此药的。
  但是它的成瘾性,从长期来看,那就和抽大烟是一样的。”赵主任搜肠刮肚地想安非他命留在肚子里,不,在脑子里存在的微弱印象。
  “控制一点儿量不就得了。”朱小七好像是在无意说服赵主任一般地接话,但前倾身体没能掩饰住他内心的想法。
  “那些抽大烟的人,哪一个不是抽得越来越多?哪一个不是抽到倾家荡产了?还控制用量呢。沾上了就脱不掉的。”赵主任嗤笑一声。
  ——“染上毒瘾了还想全身而退,古往今来没几个人能戒掉大烟瘾的。”
  朱小七的手紧紧抓住了烟盒,他的呼吸控制不住地急促起来。
  *
  赵主任假装没发现他的反应,摆弄着手里的香烟问:“小七,你找我就是问这个药?”
  “啊?啊。是啊是啊。赵叔,这事儿你别跟我大哥说啊。”
  “不说可以啊。但是你可千万不能沾染这玩意儿。那不仅会给你爸爸抹黑,也会坏了你一辈子的前程。”
  “好好,我知道了。”朱小七敷衍。
  赵主任看他那反应就不想再跟他多待了,站起来说:“我回家了,好容易有个假期,我得回家挣表现去。”
  他摸着自己被羊绒衫裹得紧紧的、膨出来的、圆滚滚的、像西瓜一样的肚子说:“你看就我这肚子,要是能减肥,我一天按三顿吃这药。走了,以后到科里找我说话就行。”
  “赵叔,吃了饭再走呗,我都点好菜了。我有几个朋友还想认识你呢,赵叔。”
  “你那些朋友太年轻了。我跟他们说不到一块去。”
  “那我开车送你回去。”
  “不用,不用。我好久没在街上走走了。我去买点儿应季的东西,打个出租车就回去了。也没多远的。”
  赵主任说什么也不要朱小七送,坚持自己离开。朱小七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
  隔了一会儿,包间门响起重重的敲门声。
  “进来。”朱小七沉声喝道。
  呼啦啦进来八、九个年轻人,多数是那晚在ct室外出现过的面孔。
  “朱哥。成了没?”一个敦实的、梳着板寸的小伙子,满脸渴望地问。
  朱小七晃晃脑袋:“没成,那药和杜冷丁一样属于管制药。非得有适应症才能拿到药。nn的,干诊那边也只给两天的药量。”
  人群后面一个小个子的男子说:“怪不得难搞啊。朱哥咱们这些人能不能上甲a,就全靠你了。”
  “这药属于要药检的禁药,你们敢用吗?”
  屋子里静默了一会儿后,有人低声说道:“那不是抽检嘛!再说大家都用的,也不算什么。可就是从俱乐部那边拿,也太贵了点儿。m的,发的那点钱都不够吃饭的呢。老子,咳咳,小弟还得养家糊口呢。”
  朱小七把手里的烟蒂按熄在烟灰盅里,不能从医院得到“白来”的□□,出乎了他的意料,打破了他原来的“赚一笔”的美梦。
  这让他烦躁。
  但想想这药能赚到的钱,他又舍不得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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