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九阴
黑，不是那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是阴冷中透着腐朽和潮湿，没有光亮，似乎连呼吸都感触不到……
像无底的深渊，寂静得可怕，渗着腐朽潮湿的气息，让人感觉不到任何波动……忽而，似有划水声起，在深地蚀骨之处，才隐隐现出一点微弱的亮度……
那人随意坐在被水浸得发霉的石板上，几分枯瘦苍白的手，划着石板边上的水，手腕上粗壮的锁链随着划出的水声同时发出声音……似敲打着无边的寂寞，孤冷……
那人一身黑色薄衫，衣摆随意披散，看上去很是单薄萧瑟……
“我以为，你已经把我忘了。”几分摄人的声音，却沙哑干涩，好像很久没有发音说话了。
披散着墨黑有几分枯槁的长发，遮住了半个身体，让人看不清他的面容。
随着他的声音落下，一身白衣长发的景修，缓缓从他身后的石板走过来，隐隐浮现全部轮廓……
“怎么会。”一脸温和笑意的景修，眸子似有几分深沉的暗芒，声音透辙几分幽远。
“忘了谁，也不会忘了您！九阴大哥。”
“你这一声大哥，”男人沙哑着嗓子，噗的一声笑出来，有几分嘲讽的意味，“我可当不起，再说……你的记忆之中，怕是这世间，只有你那木愣子跟班，才值得你在意。”
“咳……咳……”男人突然抖了抖身体，淡淡一笑，“抱歉……很久没说话了……有点不适应……”
男人收回划水的手，转了转身体，对向景修，粗壮的锁链随着他的动作，发出几声更响的金属碰撞声。
抬头，露出苍白的面容，显出血红的眸子，看上去有几分幽冷，轻轻勾起唇角，看着景修，眸中几分意味不明的嘲讽。
男人长得很好看，是那种几分萧瑟，几分幽冷阴柔，血红的眸子不同于景修的妖异，他更显得几分阴冷。
男人的气质也不同于景修的温润如玉，翩然谪仙，他更显得几分沉郁，几分清冷。
不过虽说清冷，男人却如景修一般，常带笑意。
比邪魅更多几分阴柔，温润中添了几分玩味。
景修血眸微暗，拂袖祭出一草团，缓缓盘坐下去，抬眸看向九阴，淡淡一笑。
“看来这些年，你修行得不错。”
“呵呵……我也不想，”九阴手指抚了抚锁链，“可除了修行，我好像没什么可做的了。”
“你来不会是跟我说这个的吧。”
九阴抬眸，又看向景修，默然等他开口。
“自然，”景修双手交错，置入怀中，淡淡一笑，温尔如玉，“你呆在这太久了，我来带你出去看看。”
“哦？！”九阴挑眉，“怎么突然这么好心？”
“这是……”九阴指尖轻动，“打算动我了？！”
“看来九阴大哥还记得，”景修收了收唇角的笑意，“当初留下你性命，小弟可不是出于什么兄弟情分……毕竟灭族之仇，就算并非大哥你的意愿……”
“呵呵……”嘲讽的笑意，这次不知是对景修，还是对自己，九阴血眸暗了暗，默了半刻，“你不妨说说你的打算，反正我就在你手里，也跑不掉。”
“没什么打算，”景修只收抚了抚两边衣袖，“就是带你去见一个老朋友……我相信，你见了她之后，一定会很高兴的。”
“呵呵。”
“苏大少主……哦，不，”九阴冷眸微闪，“现在应该叫你……神凤圣尊，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没能力反抗你，就得任你驱使？！还有，我可不觉得，我在这件事上能有什么用处。”
“不敢。”景修低眉含笑，“驱使大哥你，修可没这能耐。”
“只是，有些事，修总得试上一试，”景修看着九阴，眉眼和煦，宛若三月春风，“而且，大哥不想知道，她到底是什么心思么。”
“毕竟，在这种地方也坚守了这么多年……大哥这样……不是心有不甘么！”
九阴收起了眉目中最后一丝笑意讽刺，苍白的面容几分幽冷地看着景修，默然抿唇。
落梅山的风景很好，东侧有清潭相伴，靠近山底一大片像是一个梅林。
九月没有梅花开放，枝丫上也没几片叶子，但与整个落梅山相映，与清潭碧草松柏交错，到别有一番风味。
可惜这样的风景，在这个晚上，却显得幽冷暗淡。
大阵笼罩着整个山林，普通人看不到的黑色薄雾似的薄膜覆盖下来，让山里的气息显得更加压抑。
闭着眼盘坐在石板桥，穿着白色里衣的陈天福的魂体，在幽暗得有些刺骨的风中，瑟瑟发抖。
苍白的脸上，几欲扭曲的姿态，能看出他很是痛苦，却动惮不得。
景修悄无声息的出现，缓缓立在他跟前。
“陈天福。”
“谁？！”陈天福猛地睁开眼睛，神色慌张无比，看向出现的景修，几分惊惧。
突然半个身体后撑，只手扶着胸口，狠狠喘息。
陈天福没有见过景修，尤其是此时，血眸白发的，有些渗人模样的景修，不免更有这惊恐。
“你不必知道我是谁。”
景修淡漠的看着他。
“你只需要知道，我是来救你的。”
陈天福虽然仍旧恐惧，但到底是修行百年，且心性还算不错。
对于突然出现，说是来救他的景修，却存有几分戒备。
就像之前，那个女人明明说会帮他复仇，到头来确是利用他……
先是利用他收取孤魂野鬼，现在又利用他驻阵。
待到大阵一启动，他怕是要不了几息，便会魂飞魄散……
他真的不想魂飞魄散，陈天福缓缓抬头，努力压下心中的恐惧：这个人又会是骗他的吗？可他现在就算不信，好像也没别的办法了……
景修抬手，暗暗运转点点灵力，不到片刻，陈天福便化作一道虚光，没入景修宽大的衣袖之中。
“景修哥哥。”
刚做完动作，一道亮丽清脆的女声从身后不远处响起。
“你是过来看殊儿的吗？！”
只手捏了捏指尖，景修缓缓转身，对着看上去一脸笑意，眼眸灵动的少女。
“瑶殊。”声音淡漠得似乎没有一点温度。
“哎呀，不要这么生疏嘛！景修哥哥，我们可是青梅竹马……”
“嗯。”景修低眉，神色微敛，“你想怎么做！”
“呵呵……”瑶殊抖了抖肩背，嗤嗤轻笑，“哥哥现在为何这般讨厌我？！我可记得小时候哥哥经常带我出去玩呢！”
“何必再装模作样，”景修漠然看着瑶殊，“瑶殊，你不累吗？！”
“哦～”
瑶殊缓缓收起姿态，看着景修，唇角笑意也没入灰烬。
眼中不知多少情绪，复杂无比……
说是恨，最没有理由恨景修的，便是她瑶殊。
说是爱，早在千百万年前，那些感情，早已变成过去。
心也早就变了。
可是，有些不甘，有些不舍，再回不去，也无力回去。
瑶殊知道，这世界，最恨她的人，便在眼前。
但她不后悔，当初她有多喜欢景修，就有多希望北貅死……
虽然很极端，她也几乎成功了，还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但她不后悔。
没什么好后悔的，做了便做了。
而她又想到很多……在许多个岁月，终于明晰了某些东西，却发现，到头来，什么都没有得到。
她好像，还把自己最在意的东西，弄丢了……
“呵呵……”突然，瑶殊又笑了起来，不知道是在笑景修，还是在笑自己，“以圣人之身堕魔，这些年，你怕是不好受吧！”
身形动了动，景修只手捏拳，血眸微暗。
灵力运起，抬手就向瑶殊拍去。
“呵呵……”瑶殊嗤笑着声音，身体散开成雾，“哥哥以为，拿走一个陈天福，我的大阵就没办法启动了么？！”
崇炎寺，景修的元神缓缓回归本体，睁开眸子，血红之中，隐隐暗芒。
默然抿唇，景修自然知道，一个陈天福影响不了全局……
低眉，伸手，指尖微弱莹光。
……可是……那又如何……
……有些东西，还是要有点惊喜……不是吗！
唇角轻勾，笑容恬淡，温文尔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