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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节

  相比之下,山路更加难行,翻过一座小山头,苍黑色的大山呈现在眼前,压的人喘不过气。黑乎乎的松林,芭蕉林,夹着一条白花花的小路,隐没进远处的山坳里。李大师不停的在后面叫,走满一点,抬稳一点。我们也不敢走快,十分小心。
  不一会儿,众人都已汗流浃背,气喘如牛了。山里的蚊子大的像黄蜂一样,谁也不敢卷起衣袖。
  幸好,目的地不是很远,走了不到半个时辰,来到一处小山沟,李大师勒令停了下来。
  把棺材往地上一撂,我们几个顿时瘫倒在地,一动也不想动了。
  那两个徒弟把风灯挂在了树上,四下里望去,只见荒草间,几座坟墓若隐若现。
  “起来,起来,下葬了再休息。”李大师吼道。
  我真想跳起来扁他一顿。
  吴彬说:“老板,让我们歇哈嘛。”
  “快点起来!”
  众人无奈,只得挣扎着站起来。
  李大师从一座坟后拿出几只铁掀,那座坟头有燃过的纸灰,看样子,他们白天来过,铁掀是提前备好的。
  他将铁掀递给我们说:“把这座坟挖开。”
  众人面面相觑,朱厚问:“又要迁坟?”
  “让你们挖就挖,废话那么多干什么?”李大师早已热的受不住了,很是烦躁。
  这时,我再也忍不住了,一股怒气‘腾’一下涌了上来,脱口道:“不就问一下你嘛,装什么孙子?!”
  众人全部吃了一惊,李大师诧异的对着我上下打量,脸色铁青。
  他那个高个子徒弟摇摇晃晃走过来,推了我一把,吼道:“你小子皮痒痒了是吧?”
  “你再推一下!”
  他又推了我一把,我抡起铁掀便砸了过去。
  “**!”那厮大叫一声,退了两步。
  我又要抡,吴彬和阿五两个急忙过来将我拉住了。
  陈木升急道:“别打架呀你们,干正事要紧!”随后,慌忙向李大师说好话。
  李大师瞪了我一眼,一甩袍袖,说:“算了,干活吧。”
  “干活,干活。”
  朱厚几人上前,动起手来,我往地上啐了一口,也上前帮忙。
  不一会儿,刨出一只腐朽的棺材,小心翼翼抬了出来。
  李大师命我们将两口棺材并排放在一起,然后,他从随身包裹里掏出两张白纸,打开一瞧,竟然是两张白喜字!
  就在众人目瞪口呆时,李大师将那两张喜字分别贴在了棺头上,白纸黑字,看起来触目惊心…我顿时恍然大悟,这哪是迁坟,这是他妈结阴亲啊!
  陈木升愣愣的看着那两口棺材,舔了舔舌头,说:“大师,这,这能行吗?”
  “不相信我是怎么着?”
  “不,不,绝不是这个意思。”
  李大师用手揉了揉鼻子,说:“事成之后,你答应我的钱…”
  陈木升忙道:“放心,一个子都不会少了您的。”
  “那就结了,阿发,摆贡品。”
  那个高个子徒弟从包裹里拿出两碗糯米饭,叠上两大块扣肉,摆在棺前,起身时,横了我一眼。我把手里的铁掀往地上猛的一顿,心说,怎么,刚才没拍到你身上,不爽是吧…
  李大师抽出香,点燃以后插在肉上,每碗三支。
  他站起身,说:“阿旺,棺里这女子本来是你媳妇,现在要续给你哥,须行剪发断缘之礼…”
  原来,陈阿旺的哥哥早就死了,这座坟里埋的就是,从棺材的腐朽程度来看,最少死了两年以上。我注意到,陈木升盯着那口棺材,不时伸手抹一下眼睛。
  陈阿旺瑟缩的说:“什么是剪发断缘之礼?”
  “就是从死者头上剪一绺头发下来,烧掉。结发为夫妻,剪发断姻缘,得你亲自动手。”
  陈阿旺顿时张大了嘴巴,露出满口黑牙,结结巴巴的说:“这,这…”
  陈木升怒道:“这什么这,大师让你怎么做就怎么做!”这次说的是普通话。
  李大师脸上的横肉抖了抖,冲两个徒弟一挥手,说:“开棺!”
  那个叫阿发的拿了一把长锥子,撬开了棺材钉。
  随着一声‘起’,两人将棺盖抬起了来,放到了一旁。众人看去,只见棺里那女子朱唇潋艳,双眉斜飞,除了脸色煞白以外,就像睡着了似的。
  李大师看到这具尸体,忽地脸色一变,“这…”
  “怎么了?”陈木升忙问。
  “没,没什么。”李大师擦了擦额上的汗水,从道袍里掏出一把小剪刀,递给陈阿旺。我注意到,他的手微微有些颤抖,浑不似先前一般沉着。
  陈阿旺犹豫了半天,才伸手接过。
  李大师盯着棺里那具女尸,就像自言自语似的说:“这女娃死了多久了?”
  “今天是第九天,我告诉过你啊,大师。”陈木升疑惑的说。
  “啊,没事!”李大师回过神,嘴里却嘟囔道:“都死了九天了,怎么会这样…”
  说实话,女尸的样子也吓了我一跳,脸色惨白惨白的,不过,我心里早有准备,李大师的表现却令我很是疑惑。
  李大师又愣了一会儿,一咬牙,狠霸霸的说:“动手吧!”
  陈阿旺迟疑了许久,在陈木升的不断催骂之下,这才胆颤心惊的来到棺前。
  忽明忽暗的风灯,映的四处鬼气森森的,飞舞着点点磷火,朱厚几人都不敢看了,蹲到远处的树底下抽烟。
  陈阿旺哆嗦着把手伸到棺材里,抓住那女尸的一绺头发,眼睛一闭,‘嘎吱’一下剪了下来,忽然大声号叫:“手,我的手!”
  众人都被吓了一跳,李大师猛的一颤,他那两个徒弟‘妈呀’,跑到了一边。
  陈木升壮起胆子看去,突然飞起一脚踹在了陈阿旺腚上,客家话夹杂着普通话蹦了出来:“手你妈里个逼…”
  我仔细一看,陈阿旺两只手悬在棺材上方,竟然是抽筋了,收不回来。只是这陈木升如此对待儿子,令我很是不解。
  虚惊一场,李大师擦了擦额上的冷汗。令陈阿旺跪在棺头将头发烧掉,随后,急急忙忙的叫道:“盖棺!快点盖棺!”
  那两个徒弟动作迅猛的抬起棺盖,‘咣’一下子扣在了棺材上,正要上钉时,忽然刮来一阵怪风,吹灭了两盏风灯,瞬间,四下里伸手不见五指。
  这一下子,出乎所有人预料,愣了大约五六秒钟,不知是谁发一声喊,全部人都跟着叫了起来。当真如鬼哭,似狼嚎,声震山谷。哭爹的,喊娘的,奔走的,叫骂的…四下里乱了套。有个人跑过来撞了我一下,黑暗中不知道是谁。
  李大师也变调了,高声叫道:“别乱,别乱,快把灯点起来!”他的声音很特别,我一下便听了出来。
  没有一个人听他的,过了好一会儿,估计他才想起自己身上有手电筒,打开以后,众人这才安静下来。
  李大师急忙照向那口棺材,只见盖子完好无损,棺材纹丝未动,终于长出一口气。他用手电一扫众人,叫道:“阿发!阿发呢?!”
  “我在这里,师父。”阿发从一处草窝里爬出来,浑身发抖,满脸惊慌。
  “你躲到那里去做什么,上钉!”
  随着‘砰砰’一阵响,棺盖被牢牢的钉住了。
  “你们几个,快点过来,抬棺材下葬了!”
  朱厚三人瑟缩的从远处走过来,方才一阵慌乱,吴彬不知在哪里扭到了脚,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
  陈木升清点了一下人数,见无一人丢失,脸色一宽。
  “快点!快点!”李大师催促道。
  他指挥着我们将两口棺材抬进坟坑里,然后往里面添土。吴彬由于脚痛,不时停下来,嘴里吸着凉气。李大师竟然抢过他手里的铁掀,自己动起手来。吴彬局促的说:“唉呀,我来,我来吧…”李大师不出一声,只是猴急的往坑里铲土。
  一掀接一掀的土倾进坑里,慢慢的,两口棺材被淹没了,不一会儿,竖起了一座坟包。收完最后一掀土,李大师将铁掀一扔,坐倒在地,‘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陈木升走过来,刚要向他问话。李大师‘腾’一下从地上跃了起来,就像诈尸一样,吓的陈木升一退,差点撞到我身上。
  只见李大师哈哈大笑,满脸兴奋的说,完事了,完事了,可以回去了。
  “大师,真的可以了么?”陈木升似乎还有些不放心。
  李大师又恢复了趾高气扬的模样,威严的向四周一扫,拍着胸脯说:“我说可以就可以了,收拾东西吧,铁掀之类也可以带回去。”
  我们四个每人拿了一把铁掀,那个阿发将地上的包袱一裹,来到我们面前,撇了撇嘴说:“这个包袱你们也拿着。”
  阿五正要伸手,被我拦住了,我瞪着阿发问:“你自己没手吗?”
  我们两个对视着,气氛变的凝重起来。
  阿五急忙打圆场,“唉呀呀,我拿就可以了。”说着,伸手将包袱接了过来。
  阿发指着我的鼻子说:“你小子给我等着!”
  我往地上啐了一口,冷笑道:“等着就等着!”
  阿发甩了甩头发,悻悻的走了。
  临行前,朱厚见抬棺材那两根木杠料子不错,丢了可惜,于是拣起来扛在了肩上。我看了看前面空手那几个人,又看了看朱厚,叹了口气,抢过一根扛在了自己肩上。走出山沟时,我回头望去,只见沟里一片寂静,老树苍劲,乱草齐膝,一片芜杂。我鼻子里似乎嗅到一种淡淡的凉意,心里有些不安,刚才那阵风来的好怪,我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抬头望去,只见夜色黑沉,山野苍茫,一只乌鸦飞过,发出‘嘎’一声哀鸣…
  第十六章 夜半挖坟(4)
  忙乎了半天,此时已是夜里两点多了,空山寂寂,只有一行人杂乱的脚步声四处回荡,不时惊醒林中的怪鸟,‘扑棱’一下蹿到远方,吓人一跳。潮气涌上来,四下里水气蒸腾,雾色迷朦。
  大家都有些累了,倦意爬上来,大脑空白,脚步虚浮。陈阿旺和吴彬两个人,一瘸一拐,走的更慢。行不多时,便停下来歇一歇。
  走了约十多分钟,朱厚忽然停下来,说:“可不可以停一下,我要撒尿。”
  前面几人停下来,阿发不耐烦的说:“怎么就你事多?”
  “你生下来不用拉屎撒尿的,是吧?”我问。
  阿发满脸怒气,吃人一样盯着我。
  陈木升说:“唉,算了算了,钱已经付了,给你们一盏灯,你们走在后面吧。”
  陈阿旺从阿发手中接过风灯,一翘一翘的走过来递给我。他们走出几步,陈木升回过头说:“对了,记得把你们手里的东西明天给我送过去。”李大师在一旁催促道:“快走快走,回去把肉热一下,喝点酒睡觉…”
  我们几个钻到路边一个小树林里,撒完尿,各自抽了支烟才走出来。心情舒畅了不少,精神也振作起来了,一路闲聊,缓步而行。
  四下里,雾气愈发浓重了。
  不知过了多久,吴彬突然说:“不对呀,我们是不是走错路喽,咋个走了这么久还没有出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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