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恃君宠 第56节

  宇文诤年近五十,须发乌黑,一双铜铃般的眼睛十分威严,可以看出年轻时也是一名美男子。
  他见祁崇过来,赶紧行大礼:“微臣见过秦王殿下。”
  祁崇虚虚的扶了一下宇文诤:“不必多礼。”
  宇文诤是祁崇的舅舅,这些年宇文家为祁崇做了不少事情,可以说是立下汗马功劳,但在祁崇面前,这人却恭恭敬敬,没有半分倨傲,和传言中的形象相差甚远。
  要么是宇文诤隐藏太深,要么是祁崇很会驾驭手下的臣子,哪怕是母舅一家,也不敢在他面前张狂。
  虞怀风也觉得有趣。
  第62章 她所依恋所崇拜,是祁崇……
  再过一个多月就要过年了, 年底事情也比较多。宇文诤与祁崇议论的自然是朝中之事。
  不过,在看到虞怀风的时候,宇文诤略有些不解。他并不知晓祁崇和虞怀风的来往, 祁崇虽然与宇文家牵扯颇多,但一些机密的事情, 宇文家仍旧了解不到。
  祁崇城府之深沉,宇文诤难以探测,对于这个年纪轻轻便担起凌朝大半江山的外甥, 宇文诤又敬又畏。
  他伸手招揽两位殿下进去:“江王殿下怎么也有空大驾光临?两位殿下到来,令寒舍蓬荜生辉。”
  虞怀风笑笑:“仰慕宇文大人已久, 恰好与秦王殿下碰见,便一道进来了。”
  宇文诤面上虽然挂着一些笑意,但心中非常不喜。
  祁崇平日里空闲不多, 宇文诤也是三番两次的邀请,才能请来祁崇参加这场晚宴。宇文家族虽然与祁崇关系亲密,宇文诤更是祁崇的亲舅舅, 他却明白,自己这位外甥并不是在意骨肉亲情的人。
  倘若宇文家不能给祁崇带来利益, 祁崇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重用。
  如今好不容易邀请来了祁崇,宇文诤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 但虞怀风也在这里, 只怕事情会变得十分棘手。
  因为虞怀风不仅仅是个外人, 而且还是一个立场不定, 心性也不定的外人。
  往日宇文诤没有听说虞怀风和祁崇走得太近。虞怀风长袖善舞,八面玲珑,与凌朝许多人都有深厚的友谊,能和祁崇熟识并不奇怪, 就是不知道两人交情有多深。
  祁崇一边往里走,一边淡淡的道:“大司马今日不在?”
  宇文大司马便是祁崇的外祖父,大司马两朝元老,为人谨慎稳重。虽然地位尊贵,却从来不敢在祁崇面前装腔作势,与目高于顶的宇文诤截然相反。
  宇文诤在一旁道:“回殿下,大司马这两日在庄子里休息,并未回京。”
  如果大司马不在家,宇文家极少请祁崇过来。谁有事没事招一尊煞神在家里?
  祁崇是提前知晓了大司马出京,这也是明知故问。宇文家最近更没有大事要和祁崇商议,唯一有的,便是——
  说到底,秦王府与宇文家同舟共济,同在一条船上,祁崇并不信宇文诤胆大包天敢算计自己。
  “孤便去看看老夫人,许久未见他老人家了。”
  一行人往老夫人的住处而去,这个时候,宇文诤之子宇文波也往老夫人的住处而去。宇文波是宇文诤正妻所生,是府中嫡子,也是京城有名的纨绔。
  夏时在憬山行宫,猎场本该由宇文波负责,白虎能够跑出来伤害众人,固然有祁延阴谋算计,更多的还是宇文波玩忽职守,逃脱了自己的职责。
  虽然祁崇将这件事情压了下来,宇文波最后也没有得到什么惩罚,但他心里对于宇文家又少了几分好感。
  宇文大司马英明神武,祁崇的几个舅舅也算不凡,舅舅们生下的这些孩子——一个比一个更淘气。君子之泽,五世而斩,仅仅到了第三代,宇文家就已经出现了要衰败的现象。
  看到祁崇,宇文波也有些畏畏缩缩,上前拱手行了一礼,讲了一句“见过秦王殿下”。
  祁崇点了点头:“不必多礼,起来。”
  宇文老夫人也早就听到了丫鬟们的传话,在里面等了很久。祁崇若到宇文府上来,肯定要先见她们这些长辈。
  因而老夫人早早就坐着等,她身穿暗紫洒金的衣袍,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看起来和蔼可亲。
  祁崇和虞怀风一同进去了。
  见祁崇还带了别人来,带来的人上半张脸蒙着面具,气度雍容,并不像是祁崇的手下,而且和祁崇并行,原本准备好的话,老夫人都咽在了肚子里。
  偏偏宇文波没眼色,直接对老夫人道:“三妹和四妹哪里去了?为什么不让她们来,她们念叨秦王好久了。”
  老夫人摸着佛珠,仍旧笑眯眯的。
  她道:“娴儿她俩都在闺阁中,距离太远,也就没有叫过来。说起来,子嶂都五六年没有见过她俩了,她俩也成了大姑娘。”
  祁崇如往常一般,问了老夫人近来状况,又让李福将备的礼品送上。
  老夫人活了这么多年,看人自然很准。祁崇的母亲便是她生的女儿。
  这个外孙有出息,年纪轻轻便能杀出一条血路来。当初皇后去世,老夫人哭了许久,要大司马和宇文诤照顾一下这个可怜的孩子,在皇帝面前多多求情。
  当时大司马大怒,说皇帝年轻力壮,皇后都被他杀了,这名皇子能活下去?如果惹到皇帝,整个宇文家恐怕就被连根拔出。当时贵妃一族也在蚕食宇文家的权势,大司马实在不敢将赌注压在被皇帝厌弃的皇子身上。
  谁能想到孤苦无依的小皇子凭借着一点点机会,就能成长至此,成为让宇文一家表忠心且依附的参天大树呢?
  只是祁崇的心性——他生得太好,贵气俊美,看起来便很薄情,只重江山不爱美人,这些年也没有什么风流传言。
  老夫人寒暄几句,便笑道:“好不容易见一面,同你舅舅吃酒去罢。”
  祁崇拱手告退。
  虞怀风虽与祁崇并行,但两人肉眼可见的生疏。老夫人眼毒,认定虞怀风不会多管闲事,把宇文波叫过来叮嘱了几句。
  宇文诤在厅中设宴,由于虞怀风也在,很多事情并不方便同祁崇去讲。宇文波近来订了婚事要成亲,宇文诤很想让这孩子得以擢升,虽然宇文家势力大,却需要祁崇的提携。有外人在,他不好像以前那般厚着脸皮跪到祁崇面前请求,只暗示了两句。
  祁崇会意,并没有给出明确反应,宇文诤也不敢妄自揣测。
  他笑着道:“臣最近得了两坛好酒,一定要拿出来给殿下尝尝,这是西域那边商人买来的,一名琼光,一名诱玉郎,今晚我们不醉不休。”
  夜色渐深,宇文波在宇文诤面前耳语几句,之后宇文波作为小辈,给每一个人满上酒杯。
  怀风尝了一口,都是葡萄酒,取什么乱七八糟的名字。酒过半巡,宇文诤对怀风道:“今夜已晚,江王是否也在宇文府中留宿?”
  祁崇和宇文家当是一家,之前也在宇文府留宿过。
  怀风知晓宇文诤今天一晚上都没有给自己好脸色,这位宇文大人果真傲得无边,他心中也不甚愉悦,见人要逐客,他偏头一笑:“好啊。”
  宇文诤:“……”
  八百年都没有见过江王虞怀风这样的厚脸皮。偏偏江王权势滔天,听说为人也是睚眦必报的,宇文诤还不敢得罪他。
  只能默默吃了这个哑巴亏:“去给江王殿下扫一个房间出来。”
  祁崇喝得半醉,回了安排好的住处。李福道:“这一晚上,宇文大人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话想同殿下讲,碍于江王在,并没有说出口,老夫人也是。”
  等醒酒汤送来,祁崇只尝了一口,让李福准备水沐浴。
  李福下去吩咐了。
  片刻之后,门突然被打开了,一名十八九岁的妙龄女子走了进来。
  凌朝贵族人家的女孩儿相对其他时候出嫁都晚一点,十八九岁未出嫁不算稀罕。这名女子容貌端庄,鹅蛋脸柳叶眉,和祁崇的母亲有几分相似。
  细细看去,还穿着祁崇母后生前最爱穿的湖绿色衣裙。
  这名女子是宇文府的三小姐宇文娴。
  宇文娴捏着帕子,脸上也挂着端庄得体的笑容:“听说表哥醉了,我来看看。娴儿亲手做了醒酒汤,表哥也尝一尝罢。”
  祁崇一阵燥热,宇文娴一进来,就带来一股香风,这股味道刺鼻,令祁崇十分不喜。
  发觉自己内力已失的时候,祁崇才意识到,他是中了宇文家的算计。
  原本以为,以宇文诤平日处事风格,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他也不敢。
  宇文娴本来心中得意,她和四妹都可能进秦王府,今晚她算计了四妹,让四妹肚子痛了一晚,压根无法过来。
  只要今天过去,祁崇无论如何都要给宇文府一个交代,她之后也会是秦王妃了。
  看着秦王的脸色蓦然变得阴沉,宇文娴也有些恐惧。
  今天秦王喝的酒没下药,宇文诤也不敢给他下药,两种酒混合,会让人欲火高涨,加上宇文娴身上的欢宜香,更是欲罢不能。
  宇文娴又怕又羞,她上下看了祁崇几眼,眼前男子身量极高,身形修长,因为习武之人,她原先也和妹妹揣测过,秦王床上肯定也十分威风,让人欲罢不能。
  她上前欲碰祁崇的衣领:“表哥脸色为什么这般红?”
  “咔嚓”一声,宇文娴的手腕断了,她脸色瞬间煞白,连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祁崇对她没有半点怜香惜玉,声音冷寒,沉得能滴出水来:“来人,有刺客。”
  觉得今晚情况不对,早就躲在暗中窥伺的虞怀风从窗边探出头,轻笑一声:“你还真是坐怀不乱啊。”
  李福刚从外边回来,听到祁崇这句“有刺客”,他也赶紧扯着嗓子喊了起来“来人啊!有刺客!”
  整个宇文府都被惊动了。
  宇文诤和宇文波都从小妾那里提上裤子匆匆赶来,一来便见自己女儿脸色煞白的倒在地上,房间里窗户大开,外头冰冷的风窜了进来。
  还没有等宇文诤开口,祁崇便冷冷的道:“方才孤的房间进了这名女刺客,被孤废了双腕,带下去吧。”
  宇文波正要开口,却被自己爹拦住了。
  宇文诤并未说这是自己女儿,他的女儿,宇文府的嫡女,怎么能够干出半夜三更闯男人房间的事情来?
  这事若成了也就罢了,眼下未成,如果传了出去,其他女孩儿的名誉还要不要?
  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宇文诤跪在了地上:“是臣府中守卫不严,差点害殿下受伤。”
  祁崇似笑非笑:“舅舅,府中发生这种事情,你别让孤对你失望。”
  这件事情是瞒着大司马做的,是宇文诤和老夫人串联。
  祁崇久久不娶王妃,为当皇后教养的三小姐和四小姐年龄越来越大,其他人家的女儿也慢慢变得适龄,宇文诤也怕肥水流入外人田,祁崇会和其他家族联姻。
  觊觎秦王妃这个位置的人实在太多了。
  宇文诤今晚也喝了不少酒,身上出了一身冷汗,他额头贴着冰冷的地面:“臣会妥善处理,让殿下受惊了,是臣之过。”
  祁崇道:“罢了,今晚孤要回王府。”
  虞怀风上前握住祁崇的手臂,又为他传了一股清正内力。
  等上了马车,虞怀风道:“这就是你的舅舅?互相算计来算计去,真是好舅舅。”
  在这京城中,其实没有可以信赖的亲人。哪怕是至亲父母,或者兄弟姐妹,都可能因为一点利益互相算计。
  是祁崇太过大意,一时失了戒心。
  他冷冷闭上眼睛。
  唯一信任的大概只有明臻,也只有明臻,是不求利益得失,她所依恋所崇拜,是祁崇这个人,而非秦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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