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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茹传_分卷阅读_23

  虽然‘丽春祥’很注重质量控制,但是这时候没有工业化,像布料这样的货物自然也就没有标准化,每回质量有差异是很正常的,所以在达到标准质量后,这回有格外好的货并不是奇怪的事。
  “那就各种颜色都拿些来看,另外再拿些上等葛布和白罗。”
  宝茹只略作思索就回了那伙计,其实这也是常识,现代很多人都分不清绫罗绸缎纱绢等的差别,大多是仿佛有些感觉,但实际说又说不出一二三了。可这对于古代人就是人人都知道的了——所有布料里最轻薄的就是纱、罗等几样。葛布、白罗都是常拿来做夏衣的,所以宝茹能张口就来。
  其实宝茹私心觉得要是拿来做夏日寝衣还是纱料最好,她自己身上的中衣就是这个料子。只是姚太太是‘保守’派,就是外头人拿纱料做衫子了,她也是不会拿这个做寝衣的,就是最厚密的实地纱,在宝茹看来已经与薄布差不了多少了,她也不要。
  不一会儿伙计就搬了好大一摞布料过来,他捧着来的,布料垒的高高的,宝茹都看不见他的人了,难为他怎么看路。
  布料被放在宝茹座儿旁的桌上,那伙计松了口气,一样一样与宝茹看。他首先就把之前说的圆丝细夏布。
  “姚小姐请看,这圆丝细夏布最是轻薄,而且有一样好处,最好熨得板平,穿在身上实是清凉。这回染坊也染的好,这颜色染的既匀净又鲜亮!”
  宝茹仔细看了看,这伙计确实没说大话,布料轻薄柔软就不说了,染色却是很好,这时候染色可不简单,全是人工操作,染料也是天然的——也就是说大多不稳定。
  宝茹虽然心里已经十分满意了,但还是把手上的夏布搁到一边,又看向了旁边葛布。
  那伙计见宝茹这样也没有半分不耐,又赶忙放下圆丝细夏布,殷勤地拿起葛布来。
  “姚小姐的眼光一贯的好呢!”他先捧了一句宝茹,这才接着道:“上回东家吃了慈溪的亏,再不肯从那儿贩葛布了,今次是从雷州拿的货,真是极好的!”
  葛布也算是极知名的布料了,其中最有名气的就是雷州葛布和慈溪葛布,其次是江西所产,再次就是金坛的了——这种就已经只能做里子了。其余或有零星地方生产,但都是出货不多难成气候的。
  按理说慈溪葛布与雷州葛布都是好货,怎么伙计这样说?盖因近年来慈溪葛布业被当地豪商垄断了,质量是一年不如一年了,颇有日薄西山之感。
  雷州葛布的确很好,宝茹摸了摸料子,一般的葛布就已经不错了,虽然粗糙,入水不倒,但未经漂白,所以坚韧强于夏布,价值亦廉,为一般中下阶层过夏衣料,做长衫短褂,均无不可。但是雷州葛布十分柔软细腻,完全是不同的。
  当然它的价钱也很对得起它的质量就是了,三两银子一匹,一般棉布是一二钱银子一匹,至于绸缎则是根据质量种类半两到一百多两银子一匹不等,不过一般的也就是一两银子上下了。而葛布属于‘布’,这个价钱已经非常高了。
  其实那伙计也是希望宝茹买葛布的,雷州葛布和浏阳圆丝细夏布都是夏季布料,名头都很响亮,但是价钱就差很多了,卖货哪有嫌货贵的,宝茹买了葛布自然最好了。
  最后宝茹是浏阳圆丝细夏布和雷州葛布各扯了够做一身寝衣还有余的料子——宝茹学艺还不精,要多留一些余地。
  “二姐,怎的你也在这儿?”
  宝茹带着布料从二楼下来,正碰上了连二姐,见她手里抱着个大包袱,也不知是什么。
  连二姐正是要抬腿往外走的,冷不防却叫人叫住了,一回头却见是宝茹。
  “是宝姐儿啊!”她本是要走的,这会儿却不急了,住了脚与宝茹说话。
  “我来买些碎布头呢!”连二姐把那大包袱举过头顶示意给宝茹。
  碎布头可是好东西,好些做针线补贴家用的妇人都是用极贱的价买些碎布头做活计的——那些小东西也用不着尺头。这东西很俏的,若不是有关系是绝拿不到。只是一般收布头都是去裁缝店,他们那儿布头多,倒是极少来绸缎庄的。
  绸缎庄布头不多,不过小尺头不少——许多布匹都是裁开了卖的,到最后容易剩下一块极小的。说它是尺头却做不得什么,若说是布头却也不是。这样的布料不会像布头一样贱,但多数都是要折半价卖的。
  宝茹思量她可能就是买这些尺头吧!
  “多日不见你了,最近做什么营生!”
  “天儿太热了,我每日只赶早赶晚地做生意,你不见我是自然的,大白日头出去上工若是中暑了,来的钱还不够我做汤药费喱!”
  连二姐抱着那包袱与宝茹说话,和一般一肩挑起家里营生的混街面女孩子不同,她是极注意自己身体的——若是病了,汤药钱不说,谁与她照顾老娘?她最近白日里都与母亲一处做些针线来卖——她做针线,生病的母亲却不能耗神,只是做些糊纸盒之类小手工补贴家用罢了。只是可惜她手艺平平,卖不上什么价儿,不然她就专门做针线了。
  “今日怎么这时候见你,不是要上学么?”连二姐问宝茹,往常这时候正是学里上课。
  “诶?连二姐只怕是‘两耳不闻窗外事’惯了,日子过糊涂了吧。”宝茹调侃她,道:“你不是住在学里!怎的不知学里今日结业!”
  “是今日?”连二姐少见的神色迷茫,她只大概知道快了,还想着是哪一日呢,却不想是今日了。
  回过神来却有些局促,结业是很重要的事,宝茹一直照顾她,她是看在心里的。她早想着宝茹结业要送她结业礼,准备不起什么贵重的,但是也是她的一份心意。可这会子她两手空空,身上带的钱也全买了布头了,就是临时去买也不成了。
  “那以后宝姐儿就要上女塾学了吧?”再想也不能够了,好在宝茹家是附近的,她暗自决定改日一定要去宝茹家送这份礼,当下就顺着宝茹的话另说别的了。
  “是了,我母亲已经给我定下牌楼大街后头徐娘子处的女塾学了!”宝茹又与她偷偷说:“你别和别人说,徐娘子只是看我功课说了‘可’,但还没见过我,若是不中意我打落下来被人知道了,就尴尬了。”
  “怎会!”连二姐扬起大大的笑脸道:“宝姐儿这样的小娘子她不收,她还要收甚样的小娘子?”
  家住牌楼大街后头的徐娘子非常有名气,大概就是女塾界金牌教师的级别,她招学生很严格的。连二姐并不是没听说过,但是她觉得宝茹很好,哪里都去得。
  “嘿嘿。”宝茹听连二姐这样夸她,而且是那样真诚,饶是她比一般小娘子脸皮厚了许多也撑不住了,只能不好意思地笑。
  “真好啊。”看见宝茹无忧无虑要上女塾学的样子,连二姐忍不住心说。
  连二姐小时候也是享过福的,她家只她一个孩子,所以虽只是中下等人家她却从来没受过什么苦。爹爹把她抱在膝头养大,稍稍长大也读过蒙学,虽然不是丁娘子家这样好的,但她每日与同窗一起读书玩耍的乐趣却一般无二。
  本来她也是要接着读女塾学的,父亲之前还发愁女塾学的束修家里有些吃力——她还想着不学了。现在想来这还是甜蜜的苦恼。谁能想到人能说没了就没了。
  连二姐确实是爽利女子,但她到底就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强撑着养活一个家也就是强撑着罢了。若是可以谁不想无忧无虑,鲜妍明媚。
  第46章 山中避暑
  “还有多久才到?”宝茹在马车里已经颠簸了快两个时辰了,忍不住掀开帘子问车夫。
  “姐儿安坐,过了前头那桥就只有半个时辰不到的路了!”车夫不急不慢地拿了马鞭,却没抽打马儿,只用鞭子柄敲了敲马车横栏。他是赶车的老手了,马也是老伙计,哪里用得着抽打,只微微一敲,马便加快了一些。
  盛夏里马车中绝对算不上舒适,纵使马车里早就安置了冰块,这会子也化的差不多了。宝茹热的满脸通红,小吉祥拿用冰水泡过的毛巾与她擦脸,她干脆把毛巾盖在了自己脸上,这才觉得活过来了。
  只是好景不长,马车里十分闷热,冰毛巾很快变得温温的了。宝茹掀开毛巾又递给小吉祥让她换一条。小吉祥在冰水盆里泡毛巾,一旁的如意就拿了扇子与宝茹扇风。
  如意摸了摸宝茹蔫耷耷的脸,十分心疼道:“往年姐儿也没苦夏成这样!人都热坏了!”
  如意本是姚太太的丫鬟,只是宝茹出门避暑身边只有一个小吉祥,她还是一团孩子气,姚太太实在不能让她单独照顾宝茹,这才又指了年纪大了,也稳重的如意也一起出门。
  十多日前宝茹从丁娘子出结业,很快就在周媺家的悦东楼和同窗们聚了一次,大家都是前所未有的和气,当然是宾主尽欢。快要散场的时候玉晓霜给大家发了一封请帖,原来她家刚刚从湖州左近的一处村子里买下了一座茶山,还在那里建了个农庄。她父母只偶尔在那里落脚,她这回要单独去那里避暑,所以邀请同学们同去。
  宝茹当时就心动了,虽然她早发誓这次夏天她一定要去山里避暑,但她也知道这事情很难。她家在山里没得别院,也没有山里的亲戚,宝茹怎么去避暑?况且就是有,她一个女孩子能一个人去吗,反正姚员外很忙,不能陪,姚太太体弱,陪不了。
  宝茹当然没有脑子一热当场答应下来,她只和玉晓霜道:“我倒是极想去的,只是这不是咱们小孩子家上下嘴皮子碰一碰的事,要回去问过爹娘呢!”
  后头宝茹倒是很容易说服了姚员外和姚太太——因为姚家和玉晓霜家关系很近啊。不要忘了,商贾家热衷送家里的女孩子上这种学塾很多都是抱着与女孩子的父母结交,生意场上多些人脉的目的。反正姚员外每年也要与玉晓霜的父亲拿许多茶叶来卖呢,久而久之双方已经是很信任的关系了。
  总之姚员外一听是去玉晓霜家的农庄避暑心里就没什么顾虑了。
  “你与玉晓霜那孩子也是同窗,平日里也该多多走动,不要因为蒙学结业后不在一个学塾就疏远了。”连一贯不放心女儿的姚太太也这样对宝茹叮嘱。
  之后宝茹就和玉晓霜递了信,这才有了今日这一幕。
  好在车夫是个实诚人,宝茹没有听到一句又一句的‘快到了’,不到半个时辰宝茹就到了玉晓霜家茶山山脚下的农庄门口。
  庄户人家建的农庄自然不可能如何精致豪奢,只是宝茹第一反应竟是大。没有什么二层三层,一律是平房,屋顶却是极高的,再有院子广阔,宝茹一看就觉得十分敞亮。
  “宝茹这回来的挺早喱!我想着你那样爱睡懒觉,还以为你吃了午饭才出门呢!”玉晓霜听到外头动静,立刻出来看是哪一个小伙伴到了,意料外竟是宝茹。
  宝茹就着如意掀开的车帘子,也不要人扶,就自迫不及待地跳下了马车。其实如意一掀开车帘宝茹就感觉到了一股凉爽之气,这才那般急忙,马车里蒸笼一样,她是再不能多忍一刻的了。
  感觉到久违的凉快宝茹觉得整个人总算又活过来了,心里认定这回做了一个好选择,玉晓霜家农庄在这乡下,虽不是山上,但背靠茶山,也十分凉快了。
  “我是最怕热的一个,哪里敢午后出门,那样还不若要了我的命去!那就只能赶早了。”宝茹躲在树荫下与玉晓霜解释。
  玉晓霜这才了然,又看宝茹家马车后头还跟着一辆大车,晓得里头必定是铺盖行李之类,立刻让庄子里的健仆来与宝茹搬箱笼。
  玉晓霜自己则上前挽住宝茹的手臂,道:“别在外头站着了,屋子里头更凉快呢!我引你去看我替你备的屋子。”
  能去更凉快的地方宝茹自然求之不得,跟着玉晓霜往里走,到了第二排房子才住脚。
  “你就住这儿,我就与你隔了一间房,那是留给白玉奴的。”说着就先推开了屋子的门。
  宝茹四下打量这屋子,一应家什俱全,连床都准备了两张,中间那张架子床定是让宝茹睡的,边上的罗汉床自然是给丫鬟准备的。
  “这回除了我还有谁要来?”宝茹示意如意和小吉祥先招呼搬箱笼的人留意,自然地问出了这一句。
  玉晓霜掰着手指头与她道:“除了你就只玉奴和蔡淼两个了。”
  比宝茹想的还少,她只知道玉楼要去外祖父家不来,至于周媺,家里管的严厉是出不来的。不过也是常理,除了宝茹以外,这些女孩子是常常能避暑的,也用不着蹭玉晓霜的。所以能来得是关系好才行,和相契的朋友玩耍是首要的,避暑倒可有可无。至于宝茹这个例外,虽然她是主要为了避暑的,但若是她与玉晓霜关系不睦,她只怕也是热死也不会来的。
  虽说人少但玉晓霜是很满意的,来的都是好朋友这才更能一起玩儿啊,两人正说话来,外头又一阵动静。
  “真是好巧!与你是前后脚的功夫呢!只是不知是谁到了!”
  两人不用猜了,一起出来迎人,白玉奴和蔡淼都到了,这两人是结伴来的。三人现实又说了一会儿话,还兴致勃勃地计划要怎样怎样玩耍。
  “不说了不说了,一时竟说不完,这会儿也要吃午饭了,你们先收拾收拾,我去吩咐摆饭。”这农庄里只她一个正经主人,这些事只能她去招呼。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宝茹回了屋子发现如意和小吉祥没有开箱笼拿东西,却是在屋子里放了浴桶,正在往里头兑水。
  “是玉小姐吩咐的,让人送了水来,说是小姐们一路闷热劳顿要洗个澡,可以洗尘去乏呢!”小吉祥一面打开一只小箱笼,从里头拿出一只花露瓶子,一面与宝茹解释。
  宝茹立刻觉得玉晓霜实在太周到了,现在她觉得浑身黏糊糊的,正需要洗澡。
  宝茹洗过澡后总算不再嚷热,如意与小吉祥两个这才一个收拾箱笼,一个服侍宝茹。小吉祥先打开自家带来妆奁与宝茹梳妆,那湿漉漉的头发先拿毛巾一缕一缕地绞干,再有到底是夏日,只一会儿竟也干透了。小吉祥与宝茹在头上齐额编着一圈小辫,总归至顶心,结一根粗辫,拖在脑后,这样倒是既松快又不失礼呢!
  半刻功夫收拾停当,出来时宝茹就穿着一件玉色交领上襦,束着一条柳绿汗巾;底下是水红洒花裙子,耳垂上塞着一对黄豆大小的硬红镶金耳塞子。
  宝茹一面往外走一面与两个丫鬟道:“别收拾了,这些东西哪里一会儿收拾的完,先去吃饭吧,总不能待会儿还特地去厨房要饭吧?”
  如意和小吉祥心中衡量,相比起待会儿也能收拾的箱笼,当然还是特别麻烦主人家厨房更严重,立刻停了活计,与宝茹一起跟着来请人的婆子去饭厅。
  “在学里你竟从没这样打扮过,倒是越发俏丽了!”玉晓霜拉着宝茹的手先与她上下打量。
  宝茹知道她是与她促狭,也不接话,只端端正正地坐好等着开饭。
  “晓得你们平常就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大鱼大肉吃惯了,今天就来尝一尝农家饭吧,也是个新鲜野趣。”
  随着玉晓霜说话,菜也一道道上来,果然都是些农家风味,四人围坐的八仙桌上摆了一盘青菜花炒肉、一盘煎鲫鱼、一盘片粉拌鸡、一盘摊蛋、一盘葱炒虾、一盘瓜子、一盘人参果、一盘石榴米、一盘豆腐干。
  菜色虽然简单,但夏日里正想吃的清爽,又兼这些菜品大都是附近庄户人家收来的,格外新鲜,原本是六七分鲜香的也成了八.九分。宝茹这些日子以来苦夏的很,在家吃饭都是问题,今日竟一下子胃口大开,捧着碗要盛第三回蒸米饭。
  “果然没吹牛皮,实在鲜香,明日也这样吃罢!”宝茹满足道。
  “这才到哪里,都是农家饭,这些日子我保证没一样重的菜!”
  正在四人围着桌子闲聊时,外头却十分喧闹起来,宝茹、蔡淼和白玉奴一同望向玉晓霜这个主人家,可是玉晓霜也很懵啊,她在这儿也才住了四五日,哪里晓得大午晌的能有什么事。
  四人想着反正闲着,就都往大门口去张望,可是去的时候只见到一条人龙,往河边去了,也不知前头是什么事。
  玉晓霜拽住一个在家帮佣的本地妇人问道:“何嫂子,前头什么事儿?”
  “没见着喱,只听说仿佛是要把蔡老三媳妇浸猪笼!”
  第47章 妇人之死
  “浸猪笼!”几个女孩子面面相觑,惊地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半晌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对于这几个不知世事的小娘子,这也太耸人听闻些!
  “浸猪笼是什么?”白玉奴懵懵懂懂,看小伙伴们听了那何嫂子的话就是面色难看,她却不懂。
  “不过是乡下陋习!”玉晓霜解释道:“乡下宗族会把那不守妇道的妇人沉塘,这就是‘浸猪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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