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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不放手_分卷阅读_6

  楚珈文松了口气,又从这话里听出些,“这次先放过你,回头再接着审”的意味。
  山嫂嘴里的“你哥”是指她老公程一山,在市刑警队上班。她临走前絮絮叨叨说,程一山这两天两夜蹲守在一个废弃的水塔下面,四个人两班倒吃饭睡觉,把犯罪分子饿得在里面直挠墙,自己下来才算了事。
  楚珈文赶紧顺着话音给人戴高帽:“山哥真了不起,有勇有谋。”
  山嫂推门摆手,嫌弃道:“天天不着家,干着总理的活,拿着环卫工的钱,关键是职业病,看谁都像坏蛋,我跟儿子犯点错,在他眼里都该拉出去枪毙——”
  人声消失在门外,楚珈文无奈转身,继续店里没干完的活计。她心说,将来一定不能变成山嫂那样——虽说是做服装生意,但着装却毫无品味不拘小节,一看就知道没把心思放在打扮自己身上;而且说话尺度大,嗓门高,没有气质,除了政局金融这些跟她不沾边的事,剩下的都不叫隐私;最关键的,在人前不给自己另一半留面子,什么难听说什么,还没有一点觉悟。
  似乎代表一个女人荷尔蒙的那些最美好的东西,都随着跟一个男人结婚生子,相濡以沫,一点点消融在那油烟味和柴米油盐里面了。
  但这又是女人命运的主流。只有恋爱,结婚,生子,衰老,才不叫走弯路。那些电视剧里分分合合玩命作妖的,都叫瞎折腾。折腾了一圈,终于认清形势,嫁作人妇踏实过日子,走回传统老路的,便叫作大团圆结局,让人喜闻乐见。
  老街上的角落里,小提琴声在最后一个音符后休止。一个胖乎乎的少年小心翼翼把琴收回琴盒,掏出一个半旧的手机。周围人声和车鸣,喧哗热闹,他仍在接通后很小声地说:“喂,你好。我是蔷薇胡同的陈二全。”
  另一头一个商务打扮的男人捏着领带结迟疑了一会儿,仍是想不起来:“你说你是谁?”
  “就是那天,你给我留了个号码,让我监视楚珈文的行踪。”
  “哦。”那人是韩文宇的特助,他想了想觉得不妥,又纠正说,“不是监视,我们是好意,是保护。”
  二全撇撇嘴,“楚珈文她没事,一切正常。”
  那边的人强压住不耐烦的情绪,语气生硬道:“没事就不用打了,有事再打。”
  二全心说,怕你怨我拿了钱不干活,没想到你那么大方,倒省了我电话费。他痛快说:“行。”
  楚珈文看了看店里墙上的表,已经七点了。
  陆陆续续又有客人进来,门上的铃铛响了一遍又一遍。楚珈文拿起手机,又赌气一样放了回去。
  抓心挠肝地惦念一个人,她以前也有过。那是和韩文宇刚开始的时候。
  韩文宇忙,应酬多,经常很久都不能见面,甚至有时候他亲口答应好的约会也泡了汤。楚珈文那时爱胡思乱想,她想到了各种可能,甚至是他健康突然出了问题,或者是出了车祸事故来吓唬自己,但却万万不愿承认,问题是出在韩文宇的身上。
  可事实是,韩文宇这个人,他根本不知道,或是不在乎楚珈文的那份牵挂。亦或因为有人为他魂不守舍,而觉得优越显得得瑟。
  时间长了,楚珈文渐渐冷静。她学会克制自己的情绪,在他面前极力隐藏自己的情感。因为她知道,难受也只是她自己一个人难受而已。也许从那时起,两人关系已经不知不觉变得淡漠。
  夜色渐深,店里已经没有客人。
  门又被推开,有个大块头卡着门框,低头进了门。他站在门边,环视了一圈店里,见没有客人,才两步走到楚珈文面前,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便瞅着自己下巴边那乌黑发丝笑了。
  楚珈文不动声色仰脸看他,长途劳顿,他脸上皮肤有些干燥,眼睛却还是黑亮,又深得可望不可及。他身上烟味挺浓,楚珈文心里像被人拿手揉捏了几把。她轻声说:“回来了。”
  肖诚“嗯”了一声,找了把椅子坐下。
  楚珈文从柜台拿出个烟灰缸,放在他的面前。
  肖诚低头端详这个烟灰缸,还是那个松鼠,趁他出差的这几天,被人上了颜色,罩了光油,像是商店橱窗里摆的那样,精致可爱。
  他拿在手里,又放回桌上,笑道:“好看。”
  肖诚有些大男子主义,除非女方要求,否则,他绝不会一路发短信打电话报备。他觉得那样做肉麻又矫情。但回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来找楚珈文。
  楚珈文突然想起,上次肖扬画的那个小兔子还没取走,便顺手从架子上取下,到柜台边包上漂亮的皱纹纸,放进一个印着小店logo的包装袋里,递给肖诚说:“这是肖扬做的。”
  肖诚粗手粗脚撩开皱纹纸看了一眼,嗤的笑了。
  楚珈文不满道:“画得多好啊,你笑什么。”
  肖诚不以为然:“一个爷们儿,画只兔子,头上还戴朵花,一看就是个母的。”
  “他一个孩子,你想让他画什么?”
  肖诚站起来,认真在架子上找了一遍,问:“你这儿有没有龙,什么的?”
  楚珈文有些无语,觉得肖扬让这样不靠谱的爹养大,也挺不容易的。她咧嘴,露出小巧的虎牙,好笑道:“我这是彩绘店,不是纹身铺子。”
  肖诚窘迫摸了摸自己的胡茬,从口袋里掏出个丝绒袋子,放在桌上,推到楚珈文面前。
  是,礼物?心中突然拨云见日般敞亮,这说明,买礼物的人旅途中曾想过她。楚珈文挑着唇角娇俏问:“这是什么?”
  肖诚说:“打开看看。”
  楚珈文打开,里面是个有证书的盒子。盒子里并排放着一对耳钉。每一个耳钉都像是一片孔雀羽毛,中央是水滴状的祖母绿,周围是银质流苏和几圈小颗渐变色的蓝宝点缀。
  楚珈文不懂行,但也知道,这对耳钉的价值对于肖诚这样的工薪族来说,有些勉强。不知他不管不顾买下它们的时候,在想什么。
  肖诚哑嗓问:“喜欢么?”
  楚珈文望着这个败家的男人,有些无力地抿嘴点头,当着他的面把耳钉戴上。
  肖诚看着银针穿过她耳洞,柔腻似玉的耳垂上,闪着暗光的“孔雀羽毛”轻轻颤动。他微愣,身上热气腾腾地起了意。
  他喉结滚动,把视线移开,四下看看,问说:“你那幅孔雀,能不能送我?”说完又马上改口,“不,能不能卖给我?”
  楚珈文有些意外地望着他,问:“你是因为这个才买的这对耳钉?”
  她说话时动作有些大,那孔雀羽毛又随之一晃,如同真有羽毛扫在肖诚心上一样。他清清嗓子,说:“对。”
  “你真的这么喜欢那幅画?”
  “真的喜欢。”
  楚珈文心里一酸,这是这几年来,她听过最动听也最真诚的一句夸奖。
  不知是不是店里这个破旧空调制冷不好,眼前的这个男人,鬓角湿润,起了一层汗珠。楚珈文从柜台上的纸巾盒子里抽出一张面巾纸,轻轻在他耳侧鬓角处沾了沾,轻声道:“我去装裱一下,过两天给你。”
  那人喘息重而乱,按住她的手背,把她的手包进掌心,隐忍出声:“我送你回去。”
  ☆、弃武从文
  遛狗的行人,纳凉的老太,喝着冷饮惬意的食客,灶旁挥汗如雨的厨子。蒸腾了一整天的暑气还未完全退散,这条脏乱坑洼的老街,这晚显得不算难走。
  楚珈文有种错觉,身边还是那个干瘦老头,干燥的手指捏着她短粗的小肉胳膊,亦步亦趋走在这烟火气中。
  这是她有生以来唯一的依靠,因此,她比别人更加懂得,一个人的依靠,并不是一生一世,说不定很快就会消失不见,留下的这个人,只能够没选择地孤单活着。
  手指被人理直气壮捏住,楚珈文转头,那人步子大了些。她被人拉扯着,走得飞快却并不费力。
  到了小区里面,楚珈文停了脚步,站在路灯下,翻开那人手掌,仔细查看。
  他手指长而有力,骨节分明。手掌宽厚,上面结了一圈薄茧。他捏住楚珈文手的时候,磨得她有些疼。
  楚珈文拿手指尖一个一个地在上面抠了起来,问说:“怎么弄的?”
  “打篮球磨的。”这分明是他感兴趣的话题,他眉飞色舞道,“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采访到科比,只可惜,他退役了。”
  楚珈文想起这人总是东奔西跑的出差,便问:“你喜欢你现在的工作?”
  肖诚点头笑道:“我以前是练散打的。后来家里反对,怕我惹事,我才改了专业,好听点叫‘弃武从文’。”
  楚珈文想起有人说过,“我很会打架”,原来不是夸大其辞,是真正字面意义上的打架。她弯起嘴角笑了。
  肖诚问:“怎么,我不像是听家里话的那种人?”
  楚珈文摇头,“不像。”
  肖诚攥紧她的手,没有再言语。
  如果是,遗言呢。
  有高跟鞋的声音越来越近,又戛然而止。有人在背后迟疑喊了句:“肖诚。”
  两人一齐回头。一个女的穿戴时髦,两手垂在身前,手里捏着个晚宴包。
  这人眉眼长得不错,身上各种名牌混搭,有些暴发户的意思,但也说不上难看。年纪大约三十不到,因为妆太厚,说不定要年轻些。她一身装束显得略厚重,一看便知,是个长时间处在舒适的环境中,养尊处优的女人。
  肖诚看清来人愣了几秒,跟着烦躁转过头去,浑身肌肉绷紧,拳头也攥得结结实实。
  楚珈文能明显感觉到,肖诚对于这个不速之客有多厌恶。她伸手轻轻抚上他的背,贴在他坚硬如石块般的肌肉上。他的肩膀松了松,情绪稍显缓解。
  那女的说话不卑不亢,像是碰到了老熟人:“几年没见,还怕叫错人。好在,你挺好认的。”
  肖诚错开眼,盯着小区那条碎了几块石板的小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有事说事。”
  那女的面对粗暴对待,脸上却波澜不惊:“我想跟你单独谈谈。”
  “没空!”肖诚声音不大,却显得压抑得很。
  那女的只能用求助的眼神望向楚珈文,似是跟楚珈文商量,能不能劝劝肖诚。
  楚珈文不太领情,原地站着不动,伸手挽住肖诚手臂。
  肖诚伸出另一只手将人揽住,怀里忽地一软,让他心安。他深呼吸,鼻息喷在楚珈文头顶,“我先送你。”
  楚珈文又伸手按了按他肩膀安抚:“没几步路了,我自己回去就行。”
  肖诚看她固执眼神,便不再争辩,点了点头。他松开手,旁若无人目送着她走到她住的楼门口,看人进了楼。
  半晌,身边的女人动了动高跟鞋,鞋跟敲击地面,闷闷响了一声。肖诚置若罔闻,眼神却渐渐失了焦。
  “肖诚!”身边的人显然失去了耐心,她直接道,“我想见见孩子。”
  肖诚没搭理她,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啪的一声打着火机,用另一只手挡住火苗,眯眼抽着。
  “怎么说,我也是他妈。当妈的来看看自己儿子,天经地义。”那女的伸手按住起伏的胸口,声音透出一丝哽咽,又被刻意压下,“这么多年,我想儿子想得都快疯了。”
  周遭黯淡,昏黄路灯在石板地上描画出颀长又模糊的阴影。肖诚一口一口抽闷烟,没有一丝回应的意思。
  “肖诚,”那女的急了,“你他妈聋了么?”
  肖诚把烟在手指尖用力一攥,几颗火星坠在鞋上。他捏着揉成一团的那根烟,扭头就走。
  高跟鞋咚咚响了几声,那女的不管不顾追上去,拽住肖诚胳膊。“你说话!”
  肖诚站住,面无表情把两只手举过头顶,示意对方把手放下。
  那女的终于示弱,“我看一眼就走。”
  “你是为了孩子么?你就是为了让你自己好受点。”肖诚厉声道,“你凭什么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别再折腾我们家了,也别再伤那孩子。”这个自私的女人让他一点聊天的欲望都没有,肖诚摇头大步离开,“这么些年了,一点长进都没有。”
  那女的望着肖诚背影,并没有再纠缠,只是眼眶渐渐湿润,像是说给肖诚,也像是说给自己:“好受点?对。被你这么一通挤兑,我好受多了。”
  她一个人低头平复了一会儿情绪,默默走出小区。外面一辆车没熄火等着,那女的走到车前,已经完全恢复状态,打开车门的一瞬,她又朝那小区疑惑望了一眼,似是顿悟,口中喃喃:“没想到是她。楚珈文?”
  楚珈文站在阳台上,看着肖诚跟那女的分开,才回到房间打开灯。
  一晚上心不在焉,到了临睡时,楚珈文还是忍不住拨通了肖诚电话。那头喘息均匀且重,楚珈文问:“你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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