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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他们的春天_分卷阅读_62

  宋诚实一愣,问:“你俩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李英俊没说话。
  宋诚实太知道李英俊忽然安静是为什么了,于是登时和他说:“钱我不借了啊,你俩的事我不掺和进来了。”
  要挂电话了,宋诚实说了李英俊一句:“夫妻床头吵床尾和很正常,我们男人要大气,没什么过不去的!葛晓云你包容了,陈玉兰包不容?”
  李英俊不由想到陈玉兰手拿着病房门把,但没开门进去的样子。瘦瘦窄窄的背,仿佛盈盈一握。
  他不断想象陈玉兰当时的神色,是不是低眉顺眼的,眼里是不是波光潋滟的。
  李英俊的手臂举了举,慢慢地放到陈玉兰的脸上,陈玉兰脸小,李英俊手大,把大半张脸包了起来。
  他的大拇指徐徐摩着擦着,眼睛很黑很沉:“怎么不来和我借?”
  陈玉兰吸了吸气,说:“你会不高兴。”
  他说:“你怎么知道?你不问我借问别人借,我高兴了?”他把脸靠过去,鼻子碰到她的,沉沉地重重地问:“你觉得我现在高兴吗?”
  陈玉兰没说话,眼前暗下来,仿佛黑云蔽日,她什么也感受不到,除了他的气息,他的味道,和他这时候每句话每个字里的不悦。
  他的手摸到陈玉兰嘴巴上,眼睛也紧紧盯着。不知谁按了上行电梯,门慢慢地打开了,谁进来了。李英俊当什么也不知道,直接亲了下去,含住陈玉兰的嘴,深重地吸着。
  进来的人愣了一下,然后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李英俊睁着眼,看到陈玉兰闭着眼,她的轮廓,她的线条,她的体温,好像印在他心口,淌进他血脉,样样明白。贴着她的时候起,李英俊忽然想到,他操陈玉兰的心,他难受了,但有什么关系呢?
  舌卷进她嘴里,潮湿的,滚热的,恨不得一直亲到天荒地老的。李英俊觉得自己丢不了她,找到她的手,用力地抓住,打开指缝,紧紧地扣死。
  陈玉兰另外的手放到了他的腰上,像软绵绵的八爪鱼,没什么力气地顺着滑下,抓到他的皮带上,也扣死了。
  李英俊把陈玉兰围在里面,感觉非常好。他恨不得电梯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紧,把他们死死地捆成一团。
  陈玉兰慢慢把眼睁开,朦胧地看着李英俊的衬衣,衬衣上的扣子。衬衣和扣子好像有了生命一般,不断地起起伏伏。
  李英俊慢慢地喘着气,很低地问她:“看什么?”
  她说:“没看什么。”
  李英俊扶起她的脸,她看到他脸色十分沉静,但眼神十分热烈。
  “进电梯的时候,你一直看什么?”他问。
  陈玉兰不说话,他替她说:“你在看我,一直在看我。为什么?”
  为什么?
  陈玉兰什么也没说,手臂挂到他的脖子上,踮着脚去亲他。
  李英俊怔了怔,但很快反应过来,把眼睛闭上。不用看了,她的眉目和举动,她动情的样子,全在他心里。
  为什么?
  答案很明显啊。
  他们到了电梯外,陈玉兰走出局大楼,到站牌旁等公交。李英俊有事办,开了车直接走。窗户开着,陈玉兰看到他半张脸,沉静的、平淡的。
  她收回视线,坐车到了医院。
  她去看了看元康,然后出病房。护工打了热水回来,和她打招呼,她笑了笑说:“你进去吧,我有事下去一会。”
  护工嗯了一声,笑嘻嘻地说:“老板娘今天很高兴哦?笑得像花一样。”
  陈玉兰一边走一边摸了摸自己的脸,很快到了楼下缴费处。缴费处的人戴着厚厚的近视眼镜,快速地到电脑里查了查,不由看了陈玉兰一眼:“你要交多少啊?这还有五万多呢。”
  五万多?
  陈玉兰惊了一下。
  “怎么回事啊?”
  “谁来交过钱了呗!”
  “什么时候?”
  近视眼推了推眼镜,鼠标哗地一划,说:“上周五。”
  “是谁?”
  近视眼说:“这我查不了。” 忽然好像想到什么,和陈玉兰多说了一句:“好像是个男人吧?挺英俊的,是不是我不肯定。上周五我上班,但来来去去很多人,我记不清的。”
  陈玉兰哦了一声说:“谢谢,我知道了。”
  她走到一旁给李英俊打电话,很快接通,李英俊喂了一声,陈玉兰提着气说:“我在医院,准备交钱,但他们说里面多了五万。”
  李英俊嗯了一声。
  陈玉兰吸了吸气,忽然说不出话了。
  李英俊静静地等了一会,然后说:“想说什么别在电话里,我要你当面和我说。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说。”
  他停了停,然后不紧不慢地说:“我不急,我等。”
  ☆、第70章
  下班以后,李英俊去了医院。他没吃晚饭,在车里坐了很久。车窗降到最低,视野已经非常好了,但从一个车框子看出去的世界又能有多大呢?
  没什么星星,月光很暗,朦胧的云浮过来,像层遮羞布,把月表面的坑坑洼洼遮挡住了。远远看起来光洁干净,仿佛不染一丝污浊。
  李英俊没来由地笑了下。
  他从车里出去,提着刚从医院附近买的果篮到了元康的病房。走廊里十分安静,没有亮灯,李英俊走远几步,靠着墙站在暗处,护士站的年轻护士就着刺亮的台灯光在病历上写写划划,忽然看到他,轻声问:“有什么事吗?”
  李英俊瞄了她一眼,耳朵听到身后的动静,看过去,陈玉兰从元康的病房出来,慢慢走到另一头去。这时候,李英俊对护士说:“看看朋友。”他提了提果篮给护士看。
  病房里是全黑的,元康静静地躺在病床上,不知道是不是睡了。李英俊静悄悄地走过去,想把果篮放在柜上,碰到硬的东西。元康忽然说:“放不下了,你放那边去吧。”
  李英俊眼睛觉得适应了,几步过去放下东西,走回来的时候顺便提了把圆椅,嗒地一声轻放在元康旁边。
  他手撑着膝盖坐了下来。
  元康好像感到惊讶,于是对他说:“她刚走。”
  李英俊点点头嗯了一声:“我看到了,但我不是来找她的。”他用力睁着眼睛,但捕捉不到元康的脸,也不知是没光还是元康的脸确实模糊的原因。他硬着头皮对着一团黑说:“我来看看你,而这件事,我请你不要和陈玉兰说。”
  元康问:“为什么?”
  李英俊无声地笑了笑:“我要等她过来找我,而不是反过来。所以我不会见她。”
  短时间内,元康没有说话,余下虚弱粗糙的呼吸声。忽然,元康咽了咽喉咙,一字一字地说:“我很嫉妒你。”
  “不是嫉妒你有钱,不是嫉妒你有权,也不是嫉妒你有好背景。我嫉妒你健康。”
  李英俊说:“你现在积极配合治疗,会恢复很快,你以后也会健康。”
  “不会,”元康说,“出院以后,我就是个残疾人。”
  他不禁回想了想,要是那天他不和陈玉兰办离婚,要是他们办了离婚以后不去吃饭,要是他们吃饭不选那家店,事情是不是有转变?
  但转念一想,要是转变的是躺在这的人换做陈玉兰,他肯定比现在更觉得难过。
  “你在想什么?”
  元康回过神,摇头:“没什么。”
  但李英俊仿佛知道他的心理活动一般,开导似的说:“想什么也别想过去,不管是辉煌还是落魄,都不要轻易回溯。人要活在当下。”
  元康没有说话,李英俊也没有。
  他们心里明白,生活大道理谁都能说上两句,但又有多少人真真切切地体会过其中的奥义呢?拿得起放不下,成了多少人的心病,多少人在心里暗暗想过:当时的我要是不这样,而是那样,该有多好?
  李英俊和葛晓云是过去,好一阵子李英俊沉溺在里面难以自拔,陈玉兰横空出现,拉了他一把。
  同样,元康和陈玉兰也是过去,李英俊想要拉元康一把。
  他说:“不要缅怀过去,人生来向前走,绝不会回到过去。”
  元康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但什么也没说。安静了一会,齿间飘出一抹哀叹。
  李英俊说:“陈玉兰觉得你是英雄,敢进火里救一个陌生人,我很佩服你,不是每个人都有逆行的勇气。而之后你失踪几年,那几年里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因为我把这全部归类于‘过去’。知道过去对现在没有任何帮助和改变,对不对?”
  元康不由走了神,想起他把自己几年来的心酸难过一股脑吐露给陈玉兰的时候,除了换来她几行热泪,别的什么也撼动不了。
  对。元康闭了闭眼,不甘心,但知道李英俊说的全对。
  他深深地吸气,睁开眼,仿佛已经没了起伏的情绪:“我已经和她离婚了,她自由了。”
  李英俊静了静,手伸过去感谢地拍了拍元康的肩膀。黑黢黢的视野里,元康紧盯着李英俊的眼睛,问他:“你会照顾好她?”
  李英俊很快答:“我会。”
  元康点点头,好长时间里没有说话。
  不知过去多久,元康说:“美玲呢?你们想怎么对她?”
  李英俊不答反问:“你想我们怎么对付她?”
  元康摇了摇头:“我想所有人好好的。”
  李英俊笑了,元康问:“你笑什么?”李英俊答:“我有个要好的兄弟,常说我是老好人,但我觉得和你比起来,我简直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
  “那个兄弟就是郑卫明,他很喜欢美玲,为了美玲,甚至愿意给我跪下。我不是什么正义的人,不会为了伸张正义舍弃那样一个好兄弟。
  “而且美玲精神有问题,天道轮回,不知道这是不是老天给她的惩戒。在家养着护着一个精神病,已经够郑卫明受的了,我不想横生枝节,不想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李英俊站了起来,到了窗边,单手撩开了厚重的窗帘。霎时间亮了眼,病房里元康的被褥上仿佛被一道利刃劈开,将元康的身体一分为二。
  李英俊问:“你信命吗?”
  元康没有回答,李英俊接着说:“我本来是不信的,但是现在好像渐渐信了。好人有好人的命,坏人有坏人的命,它存在并不意味着公平。”
  窗外浓云密布,宛如阴沉沉的千军万马,一鼓作气地奔向夜晚唯一光明的地方,它们有气吞山河的气势,仿佛等候着什么契机,妄图用一张血盆大口吞没那轮月。
  好像没了月,黑暗里就没有光。但它们没想过,月本来就没有光。
  李英俊定定地看着窗外,说:“在这世上,并不是所有的恶行都能有幸被揭露,也并不是所有的冤屈都能被平反。我们认为充满着光明的地方,也只是看到了它的表面,却不知道它的内里是不是包裹着什么肮脏的东西。”
  他转过头,在冷月光的照拂下,看清了元康的脸:“我们太渺小了,蚍蜉别想撼树,螳臂别想当车。我们做不到改变这个世界,只能努力不让这个世界改变自己。我们活着能照管好自己和所爱之人,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我不想分心。”他说。
  很早的时候,李英俊认真想过怎么处理美玲。但想要让某些事情尘埃落定并不是那么容易,有些人动不得,就像拔出萝卜带出泥,牵一发而动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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